“遲總沒帶筆嗎?沒事,我這裡有,要多少支就有多少支。”
吳廠長一聽遲瑞這麼說,趕緊一拍大腿,帶他們往厂部而去。
轉制的合同、轉讓協議什麼的是遲瑞進來考察這個廠的時候,吳廠長便讓人偷偷準備好的了,還打印成了正式的合同,只是吳廠長根本沒想到,驚喜來的這麼突然。
他原本以爲還要經過重重關礙才能達成願望,但是現在看來,有時候要成事也沒有他想的那麼難。
和這些私企老闆做生意,比他以前欠三角債時互相扯皮的國企老總痛快多了。
把葉秋桐和遲瑞帶進他的辦公室後,吳廠長趕緊把讓瘸腿的秘書大爺泡上熱茶,杯子雖然不是新的,但是洗的很乾淨,葉秋桐能喝出來,這茶是一塊錢五斤的茶梗泡出來的。
這家廠有多窮可想而知了。
“你的秘書?腿不好啊?”葉秋桐也不是專戳人家的傷口,而是等到那個秘書大爺出去才問。
她直覺這個秘書有點奇怪,明明一把年紀,至少五十歲了,還瘸着一條腿,還能擔任這個廠的秘書?
一般國企老總的秘書,不都是年輕漂亮的MM嗎?
再不濟,也是一個半老徐娘,風情十足的那種,怎麼能輪到一個瘸子加上年紀的大男人?
“老周的腿,是在工廠裡受的傷造成的,那次上夜班,有個工人差點跌進硫酸池裡,是老周救了他,不過老周自己的腿卻浸到硫酸池裡,雖然搶救及時,但就這麼廢了。
後來我就把他調到身邊做秘書,他做事認真,寫個總結計劃什麼的還拿得下。”
吳廠長乾乾一笑。
現在企業要換新主人了,他都自身難保,更不好替老周說話,只希望對方能大發慈悲,把企業的債攬下來,還能給工人多發點遣退金。
現在企業破產的越來越多,好多工人下了崗,找不到新工作,一時間生活都困難極了,吳廠長想到這裡心就一扯一扯地痛。
“企業負債三百萬,工人一百二十七名,其中四十歲以上的工人佔七成……”
葉秋桐拿起之前遲瑞給她的企業調查書,在辦公室裡一一問起吳廠長來。
吳廠長尷尬得頭上的汗根本止不住,他沒想到私企老闆這麼精明,把他的家底都摸得一清二楚。這還讓他怎麼談條件?
葉秋桐就是有意要爲難一下吳廠長,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
她要是隨隨便便就把合同簽了,吳廠長肯定認爲她是冤大頭,錢多,打水漂玩,好糊弄。
現在字字句句問到根骨上的話,讓吳廠長心靈簡直是在遭受一場酷刑啊!
是啊,沒錯,三角債造成了企業的高負債,企業資金週轉不靈,流動性不足,你知道這些會拖垮工廠,你爲什麼不去找針對性的解決辦法呢?
什麼?怕得罪人?
怕得罪你就拿一百多號工人的身家前途不當一回事?
什麼,你有當一回事?每天夜裡操心他們轉型後的崗位都睡不着?
可是你的技術創新在哪裡?這些工人都是熟練工,你發揮了他們第一分作用沒有?
……
平時其實吳廠長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可是人總是不容易面對自己的弱點,這些念頭即便有,也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了。此時被葉秋桐步步緊逼地追問,吳廠長覺得爲什麼自己的腿有點哆索?
“葉總,我去下衛生間。”
吳廠長實在抵擋不住葉秋桐的攻勢了,便採用了尿遁之計,總算給自己爭取了十分鐘喘氣時間。
十分鐘後,吳廠長從衛生間出來,還沒等他再坐下低眉順眼地聽葉總的詰問,葉秋桐便遞給他一迭紙,道:“簽字吧!”
吳廠長心想,籤什麼字啊?再一低頭,不得了,是合同。
而且,是原來他打印的那份合同。
這份合同,上面的條款統統是對企業有利、對工人有利的條款啊,比如不能辭退工齡多少年的工人、工人的獎金福利每年要增長多少……
“葉總,你看了這份合同嗎?”問完這句話,吳廠長想抽自己嘴巴,問什麼問,直接簽了不就是嗎?萬一人家反悔了呢?
“看了,挺好的,吳廠長你是個有情有意的人,把工人都寫到前面了,這些我們都同意,也會保證履行。”
葉秋桐點點頭,臉上神色不象是開玩笑。
正是因爲這一點,葉秋桐所以才很痛快地答應籤這份合同,一個會顧着工人的廠長,一定是以廠爲家的,以工人爲親人的,這樣的廠,會爛,其實還是大環境延續的原因,還有就是受限而僵化的緣故。
而最讓葉秋桐感動的是,吳廠長在這些合同裡,全程沒有提一個字他如何安排。
葉秋桐看看樸素的廠長辦公室,辦公桌七成新,但是一看也知道用了不少年頭,是兩頭沉的手工木製桌子,樣式古老,現在的老總都喜歡買現成的大班桌,再配個可以轉的皮沙發,顯得豪華氣派,誰還用這種土不拉幾的桌子?
葉秋桐也全面徹查過了,這個吳廠長,除了廠裡的集資房,的確沒有任何私自購買的房產,也沒有大宗現金在銀行裡。
這是個老派的廠長,雖然做事不夠靈活,但爲人可靠老實,對於一心醉心於科研的遲瑞來說,會是一個好搭檔。
葉秋桐看吳廠長“唰唰”簽完合同,又拿了另外一份頁數較少的合同給吳廠長,道:“這份你也籤一下。”
“這是什麼?”吳廠接過來,還擔心是補充合同,附加額外的條件,心裡還緊張了一下,結果翻開來一看,這份竟然是新公司聘用他爲總經理的合同。
聘用他爲總經理也就罷了,關鍵是年薪,吳廠長看到那年薪,有點想淚奔了,他還特意在心裡默數了一下後面那一圈零,真的,不帶臉紅的,他的確數了。
“一、二、三……”竟然是十萬位的,年薪二十萬。這,這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吳廠長難以置信地擡頭看着葉秋桐,囁嚅道:“葉總,你是不是填錯年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