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長街上飛快行駛，車內一片沉默，平安緊緊抓着他姥爺的手，一直含着的淚珠至今沒有掉淚。
他不能哭，哭了就沒姥姥了。
小小的他知道醫院急救是什麼意思。上回他一個小夥伴的爺爺就是去醫院急救，後來小夥伴哭了，他爺爺再也沒回來。
他記得問過媽媽，媽媽說老人家是去了天堂。可他知道，書上說那是逝世，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了。
姥姥會帶他去戲劇，會帶他去音樂廳，會帶他去老莫，會帶他去京城飯店，會帶他去很多好地方……
姥姥會逗姥爺笑，姥姥會唱歌給姥爺聽，姥姥還會跳舞給姥爺看，他喜歡看到姥爺哈哈大笑……
車子剎車後，兩邊車門一打開，周孝正抱着平安和張國慶同時下車，一羣人立即涌向急救室。
還沒到門口，已經有護士在等候，見到一羣人立即迎上來。
“首長，夫人現在已經搶救過來，請跟我來病房。”
張國慶手疾眼快地扶了一下老丈人，順勢接過孩子，“同志，剛纔電話裡說的不清楚，請問具體是什麼情況？”
來人疾步往前走，邊走邊說：“在郊區被發現立即送到這裡，經過洗胃安全脫離危險。可病人情緒很激動，求生慾望不強，一直拒絕治療。
還希望你們多勸勸她。現在病人脫水非常嚴重，主任在等你們意見，是不是強行打鎮靜劑？”
張國慶看了眼鐵青着臉的老丈人，見他毫無要回復的意思，接着說道：“我們先見到人再決定。”
這會周孝正一肚子火。真是出息了，還玩自殺。想死還不容易，還用得了浪費農藥，浪費醫院資源？
一進到病房門口，周孝正朝醫生們點點頭，徑直進了內屋。
一眼就看到林麗珊緊閉着雙眼，臉色白得像一張紙，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的白墊單，手背青筋暴起。
周孝正一開口就說道：“睜開眼！”
林麗珊打了一個激靈，緩緩睜開雙眼，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呆滯地望着他。
“你看看你這鬼樣子，真是丟死人。配合醫生治療，早點跟我回家。”
林麗珊聽到回家眼神漸漸發亮，隨即想到什麼逐漸黯淡，垂下眼眸，乾裂的嘴脣微微抖動，“我都知道了，我回不去了。”
周孝正挑了挑眉，“我準你回家。”
“我回不去了，正哥，我真的回不去了。”
“林麗珊，你膽子肥了，居然敢不聽我的話。”
張國慶在門外聽得費勁，抱着兒子朝身後的人說道：“請大家在外面等一下，我讓孩子跟他姥姥說幾句話。”
“好，儘快讓她配合治療。”
見大家離開，張國慶敲了敲敞開的房門，來到病牀前，放下孩子，笑道：“媽，你嚇死我們了。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回家。”
林麗珊流着淚搖了搖頭，“回不去了。這次真的回不去了。”
張國慶最煩這種要死不死類型的女人。可惜這是他丈母孃，要是別人，他早就說，想死抹脖子不是更快。
回不去，回不去……
毛的回不去，這一救回來，別說不是顧如意親生的，就是親生的也絕逼讓他老丈人不敢離婚。
養條狗都有感情，何況是夫妻。難道他老丈人還能眼睜睜地逼死人？
張國慶暗自嘆了口氣，朝平安說道：“兒子，你給你姥姥說說。”
可憐見的，又要勞累他兒子。
他兒子容易嗎？小小一個人操碎了心。今兒又是擔心他媽有沒有危險，又是擔心他姥爺沒人保護，這會又要勸要死不死的姥姥。
從京城到城郊，又從城郊到京城，再半夜三更從大院跑醫院。真是沒完沒了，他兒子這日子真夠難的。
平安眼淚汪汪地緊緊拽住林麗珊的手，“姥姥，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幫你打壞人，我幫你報仇。
姥姥，你不能去天堂，去了就再也回不來。好吃了也沒了，好玩的也沒了，好看的也沒了，我媽媽沒了媽媽會哭的。”
張國慶聽了暗自發笑。他兒子勸解多好，一套套的下來，句句抓住重心。連丈母孃愛吃愛玩，喜好美好事物的性子全都被他了如指掌，一連串的攻心雷。
瞥了眼老丈人，見他依然鐵青着臉，沉默不語地注視着丈母孃。張國慶再看了眼兒子，突然發現這個場合，自己離開更好。
真爲自己最近的智商捉急。
想到這裡，張國慶趕緊出了房，帶上門，出了外間，跑去跟小王他們一起站崗。
周孝正在女婿離開後，走向前，低頭在林麗珊耳邊說道：“傻女人，你不是林家的孩子。記得先別給我聲張出去。”
說完，抱起平安，理也不理瞪大眼的林麗珊，“快給我治好了回家，老子這輩子的臉全讓你丟盡了。”
“……正哥，我被下了藥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周孝正聞言呼出口氣，“我也不敢讓你再生，萬一生個跟你這麼蠢的出來有鳥用！”
“正哥……”
“閉嘴，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裡面的動靜，張國慶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只想哈哈大笑。能讓他老丈人氣急敗壞，這丈母孃也算是個有本事的。
張國慶跟醫生護士打了招呼，又跑去往家裡打了個電話，讓陳嬸準備住院東西。這會沒有自家媳婦在真是麻煩。
拿了車鑰匙，張國慶一路飛馳趕回家。
陳嬸聽到車聲，跑出門外，一看到他急忙問道：“人真沒事？平安怎麼不帶回來？我要不要去醫院？”
張國慶還真考慮過這個問題，這住院最少要一週。他是女婿一定不適合陪牀，他老丈人有時通宵開會也不能陪牀。
“嬸子，這段時間要你受累。今晚不早了，你先抓緊時間休息，明兒一早過去換我爸去上班。平時還得你盯着我媽，不能讓她見外人。她這次一定是有人在她耳邊刺激她，一時想不開。”
陳嬸點點頭，“我懂你意思。”
張國慶汗顏。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意思。但總要給個明面上說得過去的理由，要不然一出事就玩自殺，這影響也太不好，一點也不符合軍人作風。
他也顧不得多說什麼，回房拿了套孩子換洗衣服用品，一罐麥乳精出來，又拎上陳嬸整理好的住院用品趕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