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姑祖母安……”香玉先是規規矩矩地給李氏見了禮,而後才親暱地站在她跟前。
“安,安,咱們香玉也安好……”李氏看着香玉的乖巧,心裡頗爲感慨。
論起來,香玉比天慧還小兩個月,可是自小命運多蹇,沒落地就失父不說,稚齡又失了生母,十多歲時又趕上李家問罪,不得不小選入宮。
若非有密太妃照看,帶出宮來,還不知要在宮裡熬到什麼時候。
香玉被李氏看得不好意思,抿嘴低下頭。
密太妃見狀若有所思,對香玉道:“你姑祖母最愛吃杏仁茶,你去帶人調一碗,少放些糖,多放些桂花。”
香玉應了,帶着丫鬟退下。
“可是不放心香玉?”密太妃對李氏道。
她早先稱李氏爲“表姐”,等到李氏身份浮出水面,不好再這樣稱呼,可喚旁的稱呼又不妥當,乾脆就什麼也不叫。
李氏亦是如此,不過稱呼什麼的只是形式,並未影響兩人感情。
李氏笑着搖搖頭,道:“有您照看着,哪裡有不放心的?只是想着她明年就及笄,又被您調理得這般水靈,還不知便宜了誰去?”
密太妃點點頭,道:“這孩子可人疼。若是有個好出身,什麼人也配得。無奈出身所限,總要尋個妥當人家,纔不枉費你我替她操心這一場。”
李氏猶豫一下,道:“那宮籍?”
“您放心,我留意着呢,總不能讓玉姐兒掛着宮籍談婚論嫁。趕巧萬壽節時在宮裡看到陳貴人,她也想幫孫家那丫頭脫籍。我已經同小十六爺打了招呼,年前就給她們兩個脫籍。”密太妃道。
她口中的陳貴人就是二十一阿哥生母陳氏,孫家丫頭就是孫文成小選入宮的三女,入宮後同香玉一道進了慈寧宮,在陳貴人身後當差。
陳貴人是孫家表親,當年又是由孫家送進京選秀,在孫家落難之際,照拂孫家女兒也算是投桃報李。
“陳貴人要放孫家三丫頭出宮?”聽到這個消息,李氏有些意外。
曹穎歸寧時,曾提起小選入宮這位小姑,只說是跟在貴人身邊,貴人當她自家晚輩一般愛惜,極有體面。
密太妃挑了挑嘴角道:“她在宮裡孤孤單單的,好不容易有個親戚在身邊,哪裡捨得放出來?是想要將人給二十一阿哥,又怕孫三姑娘出身太低,往後受欺負,便想着先脫籍,而後先佔個格格名分。等有個一男半女,擡成側福晉就更合她心意。”
李氏聽了,不由皺眉。
陳氏論起來,是孫文成的晚輩,與孫家三姑娘是表姐妹。
若是不論身份尊卑,只談輩分,孫家三姑娘是二十一阿哥的表姨母。
再說,身爲皇子,二十一阿哥身邊不缺人,即便沒有大婚,可阿哥所也有幾位格格,今年就添了兩個庶女。
孫家三姑娘包衣出身,又沒有孃家做靠山,憑什麼去阿哥所與那些八旗貴女爭寵?
等到二十一阿哥正式大婚,少不得出宮開府,陳貴人也會隨着出宮養贍。
用自己表妹給兒子做妾,往後婆媳之間如何相處?
密太妃看看李氏,道:“你不用替她操心,她可是有自己的小算盤。若不是腰子正的,哪裡會這般‘未雨綢繆’?”
李氏聞言,有些不解。
密太妃冷笑道:“不過是擔心二十一阿哥以後指了出身高貴的福晉,她這個婆婆不好轄制,纔將孫家三丫頭推到前面來。往後若是媳婦有不順心的,她只要替三丫頭道幾聲委屈,就能給媳婦憋悶半響。”
李氏聽了,不由搖頭,道:“不管位份如何,她到底是二十一阿哥生母,即便二十一福晉進門,還能慢待她不成?”
密太妃道:“所以說又可氣又可恨。不過是在宮裡久了,總是想着位份這一套。在宮裡貴人可不上皇子福晉尊貴,見了面還要向皇子福晉執禮。她若是晉了太嬪,也不至於擔心往後婆媳之間的處境會尊卑混亂……”說到最後,壓低了音量。
貴人身份比不上皇子福晉。婆媳二人,按家法,長尊幼卑;按國法,皇子福晉尊貴人卑。
李氏道:“聽說二十一阿哥性子謙和孝順,貴人也想的太多……”
想着十三福晉還在,李氏沒有久留,待香玉的杏仁茶送上來,吃了半碗杏仁茶,同太妃約好了十八早上一起出京後,李氏便告辭離去。
密太妃使人叫來十五福晉,讓她代自己送李氏出門。
等十五福晉送客回來,又帶着十三福晉到密太妃處。
方纔在十五福晉處,十三福晉說了自己來意。
十五福晉說了一件事,原本她見香玉出落的越來越好,太妃又真心疼愛,曾提議將香玉留在貝勒府,並答應許以側夫人之位,被太妃拒絕。
按照禮制,貝勒府允許有嫡夫人一,側夫人二。
十五阿哥不在女色上上心,除了正妻十五福晉,只有側室瓜爾佳,還有一個生了庶子的妾杜氏,另有三個通房。
貝勒府還有一個側夫人位,十五福晉本想擡舉杜氏,可沒有得到丈夫首肯。
十五福晉曉得,丈夫如此,並不是給自己臉面,而是捨不得有人同側室平起平坐,捨不得杜氏之子影響瓜爾佳氏之子的地位。
十五福晉恨的不行,提議香玉留在貝勒府,也不過是想要擡出太妃這個大旗,驅虎趕狼,想要坐山觀虎鬥而已。
密太妃在宮裡打熬這些年,什麼沒看過?
她只說“輩分不對”,不用十五福晉操心。
雖說她看不慣兒子寵愛側室,可因十五阿哥打小沒養在身邊,母子之間本就疏遠,她也不好開口去管兒子之事。不過是眼不見心不煩,能進宮的時候,就多在宮裡待些日子。
現下莊太福晉病故,十六阿哥往來貝勒府也不再像先前那樣不方便,太妃也就知足,沒心情參合貝勒府妻妾之間鬥法。
“我只能說,嫂子可以提下試試,有沒有把握卻是不好說。瞧着娘娘的意思,是真心疼愛香玉那丫頭,怕是不肯答應讓她爲媵妾吃苦。”十五福晉道。
十三福晉不知還有這麼一茬,想着幸好是十五福晉開口,而不是十五阿哥開口,否則的話,即便香玉再好,她也不會將香玉說給福僧阿。
雖說想到香玉背後還牽扯到曹家與李氏,十三福晉已經有些猶豫,可她性子向來爽利,不是含含糊糊的人。
再到太妃寢殿,看到香玉也在,十三福晉少不得又仔細打量一番,心裡還是比較滿意。
等到香玉退下,十三福晉依舊說明了來意。
出乎意外的是,密太妃聽了十三福晉的話,並沒有直接拒絕,臉上也沒有慍色,只尋思了一會兒說不急,容她思量思量,同香玉的長輩商議商議。
十三福晉卻是滿頭霧水地回府,同丈夫說了自己的疑惑。
十三阿哥笑道:“你啊,不過是當局者迷。你雖是替女婿納妾,可妾上無妻,太妃娘娘有什麼可擔心的?又由你出面做媒,福僧阿孝順知禮,還能慢待李家丫頭不成?但凡李家丫頭受了丁點委屈,太妃娘娘都不用尋福僧阿,直接找你說話,你還能旁觀?太妃娘娘通透,即是真心疼愛那丫頭,哪裡會計較那些虛名?放到不熟悉的人家做妻,不知道什麼品行的丈夫公婆;還不若答應福晉,李家丫頭入了學士府,即便往後公婆從外任上回來,看在你的面上,六姨也不會苛待李家丫頭……”
十三福晉聽了,恍然大悟,心中也隱隱有些擔心,道:“那李家丫頭要是淘氣,也沒人說得了?”
十三阿哥挑挑眉,道:“你覺得太妃娘娘是糊塗人,護短得什麼也不顧了……”
*西單,曹家新宅。
明明是陰沉的天,又零零灑灑地飄起雪花,十六阿哥卻心情大好,忍不住“哈哈”大笑。
曹顒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他明明在戶部正忙得不行,卻被十六阿哥藉口看園子給拉了出來。
十六阿哥的臉繃得緊緊的,曹顒本還擔心的不行,以爲出了什麼大事。
沒想到,到了園子這邊,四下無人,十六阿哥的臉就冰雪消融,歡喜地眉飛色舞。
不過,這樣喜怒形之於色的十六阿哥,曹顒看了也覺得新奇。
做了幾年王爺,十六阿哥威儀更盛,出了在他面前,也嫌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哈哈哈哈……”十六阿哥一會擡頭看看天,一會低頭看看地上,笑了好一會兒。
曹顒只是旁邊站着,看了看四周,已經堆了些土石木料,原本草木凋零的園子又添了些凌亂。
十六阿哥樂呵得差不多,不滿地看着曹顒道:“孚若,你怎麼不問問爺爲何歡喜?”
曹顒從諫如流地問道:“十六爺爲何歡喜?”
十六阿哥被曹顒噎得,忍不住哼了一聲,隨即還是忍不住笑道:“皇上恩典,允怡親王府與莊親王府請神回府……”
“咦?”曹顒聽了,生出好奇來:“單單這兩個王府?”
所謂“請神回府”,就是在王府供奉祭神。
供奉朝祭、夕祭之神,本是滿洲舊俗,通常是一姓一祭。
早年宗室王公先是都在宮裡祭神,後來允許王公請神回府,等到康熙五十七年,康熙下旨,停止王公請神入府。
沒想到,現下皇上這般恩典,這一條,就使得怡莊兩王府的地位在宗室王府排行靠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