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穎突然想起以前。
她母親去世之後，大媽跟她說過，她喊人名字，若是疊字，那就是把人放心尖尖上疼了……
“你嫂子叫林微，在外交部工作，長得好，性子好，也有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大院裡的人鮮少有不喜歡她的。”
馮念說起林微，滿臉春風，笑了一會兒，又加了兩句，“而且啊，我倆處得來，也有話題聊。”
天南地北，飲食文化，風俗人情，就沒有倆人說不到一起的。
她早年請過私塾老師，後來上了小學，最後被老爺子送去國外讀書，並沒有跟什麼人長久的相處過。
相知相交，似乎也無從提起。
到了國外，認識了不少人，只是他們現在大多也都是在國外。
國內的，也是工作了之後，認識的醫學圈子裡的人。
都是大忙人，能把時間湊到一起的時候，寥寥無幾，也就無從說起小姐妹之間的逛街，或者談天說地。
而微微……
馮念忍不住嘴角翹起。
她最初的時候，竟然不知道她那傻兒子竟然還挖到了一個寶！
跟微微相處很自在，即便是兩人不說話，也沒有什麼尷尬的時候。偶爾提起什麼書，或者國外的風土人情，能聊一下午。
若是去逛街，那就更好了。
吃吃喝喝玩玩，不拘是什麼地方，也不拘貴賤，只要是看上了，那就可以下手。
有時候人要價高了，砍砍價，也是好玩的事兒！
“跟你嫂子在一起，我覺得我心態都年輕了很多。”馮念笑得眼睛微微眯起，“她還愛撒嬌！拉着我去看電影，聽相聲，衚衕裡亂逛，真是……跟撒了歡兒一樣！”
三五不時，還給她做衣服。
那衣服，跟現下直筒筒的衣服不一樣，還掐腰……
害得她不得不把老爺子以前交給她輕身健體的方法練起來，生怕把衣服撐變形了。
馮念說着說着，拍了拍額頭，笑得不行，“瞧我，一說起來就停不住。反正你知道她是個好相處的人就成了！”
唐穎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看起來，嫂子很優秀，竟然俘獲了大院裡那麼多認的歡心。哪裡像我，老實木訥，不會說話，現在，他們估計都不認識我了吧……”
人的命果然是不同的。
“嫂子是本地人麼？大大方方的，很像首都大妞。”
不想回憶自己灰不溜秋的過往，唐穎繼續問道，“我對嫂子很好奇，也很神往，感覺應該多向她學習。”
能讓那麼多人喜歡她，恐怕沒有一點兒城府是不行的吧？
馮念見她這樣問，也覺得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不是本地人，是你爺爺下鄉休養的地方。她自己考到了外國語學院，還跟着幾個領導出國接待過外賓。”
“要說學習，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點，做好自己就行了。”
微微給人的感覺細潤如雨，又明朗歡快，若真要向她學習，其實並不知道該從何學起。
唐穎這個孩子聰明不假，但卻……執拗，較真兒。
“大媽覺得你已經很優秀了。”馮念拍拍她的手，“你不用跟誰學習。”
唐穎抓着馮唸的手，長長嘆了口氣，“大媽，我很想你。”
這些年她不是不想回來的。
只是覺得……
“你公婆怎麼樣，對你好不好？”馮念仔細看她，“你太瘦了……”
應該是太過節儉。
她雖不是主修中醫，可望聞問切卻不差。
“好的。”唐穎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只是以前有些艱難，現在已經好了太多了。”
以前艱難？
馮念怔忪，擡眼看她，那也就是說，她以前更瘦？
“怎麼回事兒？”
馮念嚴肅了一張臉，“是不是劉家人欺負你？”
按照時下人的觀念，有兒有女，在婆家是完全能站住腳的。
“不是不是。”唐穎連連否認，小聲道，“我就是太顧着工作……”
爲了脫離泥沼，她不得不努力努力更努力，百般經營。
現在，終於來到自家地盤了。
見她不像是說謊，馮念鬆了口氣，“當年你媽臨走前，跟我和你爺爺說，讓好好照顧你。誰要是給你氣受了，你一定要跟我說，再不然也要跟你爺爺說！”
“嗯。”
唐穎眼裡有些溼潤，“還是大媽疼我。”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唐穎站起來，“大媽，家裡離不開我，我得回去了。你代我跟爺爺問聲好，這周要熟悉工作環境，可能要到下週末才能見了。”
馮念點頭，將家裡冰箱裡的水果和林微給她買的奶糖收拾出來，應是塞給了她。
“你們這兩天忙，我也不好過去。這些都是這兩天剛買的，你帶給孩子吃。等見面了，我再好好疼疼這倆孩子。”
這個年月，送吃的給人，那是相熟相好的，纔會做的事兒。
絕對不會是給人難堪，打發人的那種。
唐穎稍微一想，錯以爲是馮念準備買來給林微的，推脫不肯要。
“大媽，你帶給嫂子吧，她坐月子呢，營養得跟上去。”
千萬別跟她一樣，坐月子沒坐好，現在有個不能餓的毛病。
“行了，你別跟大媽客氣。這奶糖是你嫂子買的，水果是去醫院看望她的人送的，不花錢。你安心拿着吧。”
馮念把她送出去，路上不放心地叮囑，“下週末，咱去你嫂子那兒，讓你外公給你把把脈，看看哪兒需要調理，咱就好好調理一下。”
她爹反正是不怎麼回家了。
拂曉出生之後就是如此，現在又加三個小子，估計就更不回家了。
二進院子隔壁不遠的那座宅子，說起來，幾乎成了他的長據地。
馮念笑呵呵地說着，唐穎就認真聽着，倆人就這麼慢慢往公交站去，恍惚間，好像回到了以前，許久未見的生疏，似乎也一點一點兒地消散了。
看着車離開，馮念嘆了口氣，才往大院走。
說實話，當年也就是事兒趕事兒，都湊一塊兒了，唐穎和她爸才鬧得那麼僵。
如今看起來，經過那麼多年的冷對，還是沒有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