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年夜飯而特意搬出來的圓臺面上,滿滿的擺放着雞鴨魚肉、冷盤熱炒。
最中間是一個大大的砂鍋,裡面內容豐富。豬骨熬出的湯底裡,加入鹹肉、鮮肉、冬筍、大蝦(鹹蝦)等等,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缺了哪樣都不能缺少它的蛋餃。
做蛋餃可是個細緻的活兒。
煤氣竈開小火,一把小碗大小的長柄鐵勺放在火上加熱,用筷子夾着熬好的一塊豬油渣在鐵勺內均勻的抹上兩圈。隨後,用小勺子舀起一勺打好的蛋液倒入鐵勺,鐵勺順着一個方向慢慢旋轉,讓蛋液能夠均勻鋪滿鐵勺。趁着蛋液還未完全凝固的時候,用筷子將準備好的肉餡放入蛋皮中間,再用筷子輕輕夾起一邊的蛋皮,蓋上另一邊。將兩邊貼在一起的部分放在煤氣上烤一烤,讓蛋液完全凝固,一個蛋餃就做好了。
砂鍋上桌之前,再放入一燙就熟的菠菜和粉絲,這便是申城人過年時每家必備的蛋餃砂鍋了(菠菜、xx菜蛋餃湯)。
濃濃的湯底,嫩綠的菠菜,金黃的蛋餃,潔白的粉絲,要的便是金(蛋餃)銀(粉絲)財寶俱全的那種美好寓意。
葉家和崔家都是從北方遷至申城,不過崔建國的上一輩兒就來了,現在早已經融入申城的氛圍,只保留了家鄉的口音未變。
葉梓也算是在申城長大,申城菜式的口味他當然早就習慣。李淑芬倒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不過嫁給崔建國這麼多年,肯定也是入鄉隨俗了。
李淑芬燒得一手好菜。她在申城菜式濃油赤醬的基礎上,去掉了北方人特別不喜的那種甜膩味道,加入了老家魯菜的鹹鮮脆嫩特點,做出來的家常菜口味獨特,讓一家人百吃不厭。來家作客的客人們,也是每每讚不絕口。
在葉梓居住的這個教師新村,李淑芬是有名的巧手媳婦。洗涮做飯、女紅針織她樣樣都是上手就來,將丈夫和兒子伺候得舒適無比。雖然家境一直都不寬裕。但是在李淑芬精心艹持下,爺倆的吃穿用度節儉大方,體體面面的毫不落於人後。所以就算崔建國在學校裡是人人皆知的“氣管炎”,那也只有別人羨慕嫉妒的份兒。
想要嘲笑崔建國。那你先找個李淑芬這樣的媳婦試試?能找到嗎?真要是能再找到這樣的一個媳婦,那你的症狀恐怕要比崔建國更加嚴重得多了。
今晚這桌年夜飯便是出自李淑芬之手,從幾天前便開始準備了,一直忙到現在纔算是全部搞定。當然這少不了崔建國的幫忙。這幾天,崔建國被李淑芬指使得團團轉。所有的零碎事情都被崔建國給包了。夫妻倆齊心協力,整治了一桌菜品豐富、花銷卻不是很大的年夜飯。
對於申城媳婦來說,年夜飯如何做到琳琅滿目卻又經濟實惠,將是考校這位媳婦過不過關的一個標準試卷。
李淑芬的答卷幾乎年年都是滿分。
以前葉梓的爺爺和崔建國的老母親都還健在的時候,每年此時,兩位老人都會狠狠誇獎一番李淑芬。
一隻手趁人不注意,偷偷mo/mo的向着切得薄如蟬翼的醬香牛肉抓去,一雙眼睛隨時注意着身旁的動靜。
近了,更近了,越來越近了。馬上就要抓到了。
手指的表皮已經蹭上了牛肉的表面,口腔裡的唾液開始分泌,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就等着牛肉入口了。
“啪”的一聲脆響,一雙筷子狠狠地敲擊在手指指背上。
“啊!”的一聲“慘嚎”,隨之而起的便是一聲厲喝:“又偷吃!再等一會兒!”
葉梓坐在桌邊,扶着桌沿笑得肚子都痛了:“大頭啊大頭,每回都是這樣,你怎麼就記吃不記打呢?”
崔正光用力擼着手指,皺眉惱道:“小葉子你也不幫我看着。提醒我一下也好啊,真是的,又讓我捱打!”
“我怎麼提醒你?”葉梓笑意盈盈:“乾媽的動作多快,我根本就來不及嘛。”
“那你怎麼就拿到了?”崔正光很不服氣的瞪着葉梓。
葉梓撇了撇嘴。小聲說道:“切,你有我的手快嗎?以前要你練功你又不肯練,那你現在就只能捱打咯。”
“媽,小葉子也偷吃了,你怎麼不管管他?”崔正光惱羞成怒,突然揭發告密。
葉梓趕緊舉起雙手。一臉無辜:“乾媽,我沒偷吃。”
“啪”,李淑芬的筷子同樣落到了葉梓的腦袋上:“先把你嘴邊的醬汁擦掉再跟我撒謊。”
“啊?痛!”葉梓抱着腦袋呼痛,臉上尷尬無比。
“哈哈哈,叫你見死不救,該!”崔正光得意地大笑起來。
“這什麼酒啊,瓶塞子怎麼會卡在裡面了?開起來真麻煩。”崔建國找出各種工具折騰了老半天,終於將葉梓帶回來的紅酒啓開了。
葉梓接過酒瓶,給每個人的酒杯裡都倒滿紅酒,笑道:“乾爸,這個怪我。買酒的時候忘了買一個開瓶器回來了,改天我就去買一個。”
“買那個幹啥?”崔建國擺了擺手,不以爲意:“又不是常喝這個。”
說着,崔建國舉起酒杯。
“來,咱們舉杯,爲了明年我們家過得更好,爲了一年更比一年好,幹一個!”
“好!幹一個!”
四個人共同舉杯,一飲而盡。
“這酒不怎麼樣。”崔建國放下酒杯,咂麼咂麼味道,搖頭道:“酸溜溜的,沒酒味兒。淑芬,你覺得怎麼樣?”
李淑芬以前就喝過紅酒,這時便笑話崔建國道:“這叫紅酒,人家這酒本來就是這個味兒,我到還滿喜歡這個味兒的。”
“媽,還是你有品位,不像我爸,連紅酒都沒喝過。”崔正光拍着李淑芬的馬屁。
被兒子貶低,崔建國倒也不惱:“我還是覺得白的好喝。小葉子,把你買的那瓶五糧液拿來,我也來嚐嚐這大名鼎鼎的五糧液是個什麼滋味。”
“好,我去拿酒。”葉梓立刻就要起身去房裡拿酒,崔正光一把拉住他:“爸,這瓶紅酒好貴的,一瓶就要千把塊錢呢,還是先喝這個吧。”
“這麼貴?”崔建國和李淑芬同時驚訝地問道。
葉梓轉頭瞪了一眼崔正光,心道:就你嘴快!早知道就不告訴你這酒的價格了,你這不是多事兒嗎?乾爸乾媽肯定又要心疼錢了。
面上堆滿笑容,葉梓連忙解釋:“乾爸乾媽你們別聽他的,這酒在香江買很便宜,不貴。”
“再便宜那肯定也要幾百塊錢。”李淑芬真的有點心疼這錢:“小葉子,有錢也不是這樣亂花的,你說你買個五糧液就好了,還買什麼紅酒嗎?這一口下去,幾十塊錢就這麼沒了,這是喝酒還是喝金子啊?唉!”
“乾媽,這不是要過年了嗎,我就想買瓶酒孝敬孝敬您和乾爸。”葉梓又狠狠地瞪了惹禍的崔正光一眼,繼續解釋。
崔正光也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將葉梓放在了火上烤,趕緊低頭不言語了。
李淑芬嘆道:“小葉子,乾媽知道你的孝心,也知道你賺了錢了,可是這錢它不能這樣花!你這十幾萬獎金看着是不少,可是大手大腳的再多錢也就一下子給花沒了,那你以後拿什麼來娶媳婦呢?是不是?再說了這過日子就要……”
“行了行了淑芬,這大過年的,你就少說兩句吧。”崔建國攔住了李淑芬的繼續發揮:“孩子第一次賺大錢,這也是一片孝心嘛,下不爲例就是了。”
轉頭看向葉梓,崔建國眨了眨眼睛:“小葉子,下不爲例啊!看把你幹媽氣的。”
“是是是,乾爸乾媽,下次我就買五糧液給您二老喝,這紅酒我再不買了,再不買了!”葉梓連連保證。
李淑芬心裡這才舒服一點:“下次再敢這樣子大手大腳,看我怎麼收拾你!對了小葉子,錢都存上了吧?”
“都存上了都存上了,一回來我就去把錢存好了。”葉梓悄悄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李淑芬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回應該是可以過關了。不過想想這事完全就是崔正光多嘴造成的,他心裡真是恨得牙癢癢。
“這還差不多。”李淑芬這才氣消,但還是又叮囑了一句:“記住了啊,下次不許這樣亂花錢。”
“是是是,一定一定。”葉梓在李淑芬的威嚴下,立刻就變身爲只會點頭答應的“應聲蟲”了。
“行了,我們開吃!”李淑芬一聲令下,四雙筷子居然不約而同都向醬香牛肉挾去,筷子碰在了一起,結果誰也沒有挾到。
“啊?”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