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拉着她一路走去了太皇太后的寢殿,因爲長期延醫服藥的緣故,寢殿中充斥着濃重的藥味,且因不開窗透氣的緣故,濃到令人窒息。
而且,太皇太后因着身體太過虛弱,藥效並不明顯的緣故,還迷上了燒香拜佛,本來混雜的氣味已經夠讓人不舒服的了,如今又加上了繚繞的煙霧,連帶着眼睛也覺得火辣辣的。
李長歌進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扯開帳幔開窗透氣,又把殿中伺候的婢女通通打發了出去,畢竟,接下來她要和躺在牀上的那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說的事,並不能算是愉快,甚至於如果傳出去的話,還有可能引發軒然大波。
她這一番折騰,牀榻上的太皇太后竟然還是一動不動。
長歌心中猛然一顫,忙上前一手摸上腕脈,另一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太皇太后的鼻息雖然微弱,但至少還存在着,而且指端緩緩跳動的脈搏,暫時也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長歌才稍稍放下心來,隨即眉間便攏起了摺痕:“皇祖母,我知道您已經醒了!”
之前那麼大的動靜,就算是昏迷的人也會被吵醒,更何況上了年紀的人,本來睡眠就淺,怎麼可能聽不到,之所以裝睡,是因爲大約猜到了她的來意嗎?
長歌心念微沉,目光中也帶了些許擔憂,太皇太后此舉簡直是欲蓋彌彰。
太皇太后終於睜開了眼睛,長歌能看到她眼中的擔憂並不亞於自己,然而,她還是狠心問出了口:“當年,父皇是怎麼登上皇位的!”
年邁的老人蠕動了一下嘴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李長歌想起之前秦川的話,咬牙再度逼問道:“父皇的登基,和秦氏有什麼關係,還有,我娘……”她閉了一下眼睛,竭力忍住眼底的酸楚:“我想要知道真相!”
“真相……”那把蒼老的聲音感慨了一聲:“知道了真相又怎樣,始終不能扭轉光陰歲月,既然無法改變,追逐真相還有什麼意義!”
她的話聽上去頗有道理,但李長歌的臉色卻有些發白。
剛纔,皇祖母說該付出代價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那麼,自己母親的死亡,就是和還活着的前皇后沒有關係了。
她下意識地放開了太皇太后的手,想要後退,然而後背卻撞上了秦川的胸膛,他把她拉在一邊,自己卻踏前兩步,冷然道:“那又怎樣,我秦氏數百年的基業,千千萬萬的子孫,豈是他一個人的性命就能抵付得了的!”
“你是……”太皇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隨即語氣中多了一絲瞭然:“是了,你是秦家的人,這些天來派人在這裡裝神弄鬼的人也是你吧!”
秦川冷哼一聲:“和你們的齷齪行徑比起來,我那些不過是白水小菜了!”
太皇太后並沒有和他對答,而是開口道:“長歌,你不是想知道所謂的真相嗎?那我就來說給你聽,你過來!”
李長歌遲疑了一下,才皺眉走了過去。
而一直虛弱地只能躺在牀上的太皇太后也像是來了精神一樣,竟然坐了起來,佈滿溝壑皺紋的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讓長歌心頭的疑雲越發濃重。
隨着太皇太后講述的深入,心頭的所有疑雲都變作了沉甸甸的大石,幾乎要壓得她窒息了。
當年,她的父皇確實只是一個落魄王孫,因爲被懷疑和當初一樁謀逆案有關,於是被流放到了洛河附近的一個小鎮上,然而,當年他的髮妻,也就是後來的皇后,卻是出身於何氏一族,在朝中弄權多年。
對於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家族來說,之所以選擇一個看上去並沒有太大前途的皇子爲婿,也是賭的劍走偏鋒,畢竟當初的幾位皇子爲了爭奪皇位,已經鬧得水火不容,每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嫡系黨派。
但是何家卻不願意輕易押下這個寶,畢竟可選擇的皇子雖有幾位,但皇位最終卻只能有一個人坐上去,基數越大,輸的機率就越高。
所以何家決定獨闢蹊徑,扶持一位乍看上去絕無奪位可能的皇子,一來是向皇帝表明何氏一族無心參與黨派之爭,二來也是豪賭一把,畢竟,作爲這個皇子唯一的支持人,假如真的如願以償,何氏所能得到的就是比支持其他任何一位皇子都要多得多的好處。
乍看上去這個辦法簡直妙到了極點,但是相應的,也有着極大的風險。
因爲他們所選中的那位皇子,也就是李長歌的父皇,真的是一點根基也沒有,所以,在何家纔剛把女兒嫁給他,還沒來得及開始籌謀的時候,他已經被流放了。
於是,連帶着野心勃勃的何氏一族,也只能暫時蟄伏了,等待着下一個時機的到來。
而那個時機,來得也很快。
說到這裡,太皇太后凝視着李長歌:“你的父皇遇到了你的母親,這就是我們一直在等待着的好時機,沒想到竟會那麼快就來了!”
長歌語聲顫抖:“那是什麼意思!”
太皇太后勉強笑笑:“你可知道,秦家最以什麼著稱!”
“錢!”李長歌簡短而乾脆地回答道,秦氏富可敵國天下皆知,但是秦氏族人只求富,不求貴,從不與朝廷之事牽扯上關係。
“是啊!富可敵國!”太皇太后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感慨的意味:“世人皆知,只是卻有很少的人知道,秦氏曾經也是一國之主!”
長歌的眉毛皺得越發緊了,本能地回頭去看秦川。
看到後者頗有些心虛地迴避了她的目光,李長歌便知道太皇太后所言非虛,且秦川在明知這一點的情況下,卻選擇了隱瞞。
她把目光重新轉回到太皇太后身上:“怎麼會!”
“你以爲,秦氏那樣巨大的財富是從哪裡來的呢?”太皇太后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李長歌思索了片刻,終於誠實道:“我不知道!”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這世上的所有財富都要有個來源,但秦氏的財富卻好像是憑空而降的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還很難追查到來歷,只不過,這世上並沒有不透風的牆,秦氏的秘密,終於還是被查了出來!”
“那是……什麼樣的秘密!”長歌忍不住追問道。
“他們,是皇族的一支旁脈!”太皇太后略微停頓了一下,才這樣回答道,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