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正在幫長歌收拾路上要用的衣物時,平安悄悄地走了進來,小聲道:“秦統領來了。
長歌放下手上正在檢查的藥箱,起身去了偏殿,秦川正在那裡來回踱步,連背影都透着一副焦躁的樣子。
見她來了,他便直截了當道:“南宮昀已經求見多次,你確定不見他?”
“他會見到我的,等到出發的時候。”想到南宮昀在宮外有可能會氣急敗壞的模樣,長歌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淡淡笑意。
看着她無所謂的樣子,秦川有些着急:“李明月已經去見過他了,難道你就不怕他真的和李明月聯手,這次的計劃本來就是兵行險招,就算是南宮昀不插手,勝算也只是一半對一半,如果連他都參與進來……”
“那又怎樣?”長歌眼風微撩,“他本來就是我的敵人。”
“但是總要看形勢再……”
李長歌揚聲打斷了他的勸說:“你是想勸我和南宮昀暫時聯合,等收拾了李明月再來對付他是嗎?不錯,是個好主意,只是……”她的語聲冷了下來,“我不願意。”
“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並不是錯,但只有他不行。”她堅定地重複道。
秦川看着她,半晌才低聲道:“是爲了姬少重?”
“不,”出乎意料,李長歌堅決地否定了他的看法,“不僅僅是爲了他,還有很多人,甚至包括一些你不知道的人。”
見她的態度如此堅定,秦川知道再勸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於是只嘆了口氣:“打算什麼時候啓程?”
“後天,”長歌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異樣,“不過,這一次,你不必和我一起去。”
秦川猛然擡起頭來,難掩滿目震驚:“你讓我留在這裡?”在這次的計劃中,他一直沒有和李長歌討論自己的去留,畢竟在他看來,他是理所當然要在她身側守衛的。這一刻,乍然聽到這樣的決定,竟讓他不由得生出一種被遺棄的感覺來。
“有你親自訓練出的那一批護衛,我的安全應當沒有問題,”她輕描淡寫道,“更何況,若你也不留下來,如何能讓人信服?我還不至於愚蠢到會把整個京城都交託在不值得信任的人手中。”
秦川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那麼,我要怎麼做?”
“隨你,”長歌只簡短地說了這兩個字,便又目視窗外道:“時辰不早了,你還是去巡防吧。”
她率先轉身離開,在她身後的秦川,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果然如她所言,南宮昀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啓程那日的早上。說是見面,其實不過是在人羣中看着她登上御輦。在這樣的嚴冬出行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眼前像是被噴吐出的白氣矇住了一層似的,看什麼都是霧濛濛的,熱量也彷彿在隨着一呼一吸而流失,寒意卻絲絲絡絡地自周身侵入。
文武百官被分成了兩個陣營,包括南宮昀在內的數十名重臣都要隨李長歌去葵丘,而他們對面的陣營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連銘,南宮昀冷冷地注視着他,事實上,這也是三天來他第一次見到連銘。
這幾天,連銘都一直待在大理寺裡,看上去是一副忙得焦頭爛額的樣子,而南宮昀,自然也不會主動地去質問他。
畢竟事實已經明白地擺在眼前,李長歌確實將監國重任交給了連銘,而連銘自己也沒有前來解釋,那麼,還有什麼去質問的必要呢?
觸到他冰冷的目光,連銘似乎有點不自在,又像是有點困惑,而南宮昀只是冷冷地掉過頭去不再看他。李長歌在上車的間隙瞥到了這一幕,眼底掠過一抹了然。
挑撥離間,是對南宮昀這種疑心太重的人最有效的方法。她確實指定了連銘爲監國人選之一,只不過在說服連銘的時候,用的卻是南宮昀的名義。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南宮昀的筆跡,甚至還僞造了一枚南宮昀的私章,這兩樣都是憑藉前世的記憶完成的。用來對付南宮昀的心腹,再合適不過了,畢竟他的私章,不是什麼人都能見到的。而通過這一點,也更加確定了連銘和南宮昀之間的關係。
其實這並不是事情的關鍵,連銘固然是完全相信了,但李長歌接下來又安排了很多事情給他,把他整個人幾乎是綁在了大理寺,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和南宮昀碰面。
既然連銘以爲是南宮昀舉薦了自己,所以他不會想到要主動去告訴南宮昀這件事。
而南宮昀,在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事實後,又發現連銘對他“避而不見”,原本三分的懷疑很快就會變成確信無疑。而他本身疑心太重,性情又十分自傲,面對這樣的背叛,只會按兵不動伺機報復,絕不會直截了當的問個清楚。
憑心而論,這只不過是個非常簡單的謊話,之所以會收到如此效果,完全是因爲她準確地把握住了這兩個人的性格。
這也是她迫不及待要啓程的原因之一,中間間隔的時間越短,謊話就越不容易被拆穿。
十六名強壯的宮監將步輦擡起,浩浩蕩蕩的隊伍便離開了皇宮,往出城的方向去了。步輦雖然華麗舒適,但並不適用於長途跋涉,起初用它只不過是爲了體現皇家威儀罷了,到城外自會更換馬車輕裝上陣,以求在約定時間到達葵丘。
挑開厚重的氈簾,看着大開的宮門離自己越來越近,李長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寂寥之感。
這是父皇留給她的宮,也是他託付的天下,當她再回來的時候,一切是否會依然如故?
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宛如嘆息:不會的……
眼前硃紅的宮牆彷彿活了過來一樣,像是鋪天蓋地的血,一如記憶中的慘烈。看來這座皇宮是註定要經歷一次血洗,才能在廢墟之上重建新的天地。
只不過,那個肩負重建重任的人,會是她嗎?
終於要踏出復仇的第一步,南宮昀,請你好好的睜大眼睛看着吧……李長歌的手指微微收緊,想象着手中扼住的,是命運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