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jin

大皇子齊明曜和元徵雍主滕輝月的婚事安排得倉促,朝堂上下不明所以,只敢私底下猜測。太常寺倒是有條不紊,按禮摘了吉日,下聘禮到福康長公主府,奇珍異寶、綾羅綢緞、寶馬香車、男女僕役……流水似地一路而過,進入公主府裡。

即使是以福康長公主齊敏的眼光,也爲這聘禮之豐厚吃驚。恐怕迎娶皇后都比不上這禮的貴重!

可據說聘禮是大皇子齊明曜親自挑選的,已經過了鄭太后和明帝的眼,得到首肯。於是就是最耿直的言官,也縮起腦袋不敢多言半句。

福康長公主府亦是有條不紊。滕祁山和齊敏早在府裡給大兒子滕輝月設了雍主專用的庫房,嫁妝可謂從小積存到大。因爲滕輝月年紀漸大,齊敏一得空便添置東西,到如今是樣樣不缺。

齊敏還嫌不夠,接到賜婚的聖旨後,把整個公主府都調動起來,繼續採買各式用品。

滕祁山不管內宅之事,只給妻子大開方便之門,任她在安國公府和公主府,愛拿什麼便是什麼。

老安國公滕海的繼夫人齊珍眼睜睜看着寧殺錯莫放過的齊敏打開府裡的庫房任挑東西,肉痛得差點暈過去。她把已經及冠的滕祁逸留到十七歲,爲的就是嫁給皇子,尤其是最有希望繼位的大皇子齊明曜。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篤定,認爲滕祁逸必定能被選上,暗中已經列好了一份嫁妝清單。可是最終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連身份低微的滕文奇都能被選中,反而是她出類拔萃的小兒子落了一場空。最看好的兒婿人選還被最看不順眼的滕輝月搶走!齊珍恨得咬牙切齒,還不得不擠着笑容恭喜滕祁山和齊敏。

齊敏忙得團團轉,根本無暇理會齊珍這些小心思。

而且滕輝月的狀況確實令她暗暗憂心。接到賜婚的聖旨後,他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三日,出來後整個人瘦了一圈,平靜得像一灘死水。他對婚禮之事完全撒手不管,只是遵從太醫的吩咐,爲了肚裡的孩子能順利出生而進食、活動。

齊敏曾私底下問過他是不是不喜齊明曜,不想嫁。

滕輝月面無表情道:“聖旨已下,我必從命。”因爲對明帝的感情和忠誠,他曾經立過誓言,便是明帝叫他去死他都會遵命,更何況只是嫁給別人?

只要忽略那如刀割一般的心痛。

“阿樾,若你不願意,阿孃和你阿爹無論如何也不會委屈你……”齊敏見他全無即將成爲人-妻的喜悅期待,心裡一痛,不禁道。

然後全家因爲抗旨而成爲衆矢之的?

滕輝月臉色一緩,勾起脣努力安撫齊敏:“阿孃,您不要擔心。我是願意的,阿曜會待我好。”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能再任性?

聖旨一下,他和齊明曜的婚事就是鐵板釘釘的,再無一絲迴旋的餘地。他對明帝,也終於死了心,不再有那無謂的期盼。

齊敏頓時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即使身爲母親,此時她也摸不透滕輝月的心思。

無計可施之下,齊敏只好把滕輝然派到滕輝月身邊,讓滕輝然哄他開心。滕輝月對唯一的親弟弟總是無法板起臉的。

快滿十歲的滕輝然來的時候,板着一張肉嘟嘟的臉,非常不高興。不久前他剛被告知最喜歡的哥哥要嫁人的消息。他人小但懂事,知道嫁人=成爲別人家的=經常不能見面,覺得特別生氣!

即使哥哥要嫁的那個人是平時也對他很和善友好的表兄齊明曜!

滕輝月常住在宮中,本來滕輝然能霸住他的時間就少,如今更是乾脆成了別人的,可以霸住他的時間更加變得少之又少。極度不滿的未來安國公終於得了公主孃親的允可見着哥哥時,第一時間撲過去抱住滕輝月的腰,大聲道:“哥哥不要嫁人!不要變成別人的!”

在場的人都被他唬了一跳!元徵雍主可是懷着身孕,哪裡受得起壯實得像只小牛犢的滕輝然這一撞?

還好滕輝月的身手沒有落下,及時扶住他的肩膊,沒有讓他撲個正着。

與滕輝月的親近被阻止,滕輝然可憐兮兮地擡起臉看着滕輝月,只差沒有汪汪叫。

滕輝月立刻被這慣會耍寶的弟弟弄得哭笑不得。

半晌,才扶正滕輝然,慢慢道:“哥哥有了孩子,不能不嫁。你不要再毛毛躁躁的,仔細傷着你外甥兒。”

“寶寶?”滕輝然知道孩子=寶寶,想到軟綿綿糯乎乎的寶寶,他忍不住東張西望,“哥哥的寶寶呢?我要見!我要見!”

滕輝月臉上總算有了笑影,嘆着氣拉了他的小手放在他腹部:“在這裡,還沒有出生。”

滕輝然和滕輝月相似的桃花眼裡多了一抹稀奇,小心翼翼地輕撫了一下:“他是十六的外甥兒?會長得像哥哥您嗎?”

滕輝月腦裡飛快閃過明帝的臉,笑容又淡了,點頭道:“他是哥哥的寶寶,當然長得像哥哥。”

滕輝然立刻興奮了:“我要小寶寶!”在他的心目中,滕輝月是文子,讓他崇拜的同時又忍不住想保護,可是滕輝月又漂亮又強悍,根本沒有他的用武之地。滕輝然這小小男子漢難免有些失落。但是,一個像哥哥的小寶寶,可就能滿足他的所有願望!

滕輝月摸着他的頭道:“那十六要做個好舅舅。要保護疼愛你的外甥兒,但不可太過親近寵溺,讓他過於依賴你……就做一對尋常的舅甥……知道嗎?”

滕輝然迷惑地看着滕輝月。他不是很懂哥哥的意思,做舅舅要有這麼多規矩嗎?不過既然是哥哥說的,他還是贊同地點點頭:“知道了,哥哥。”

有了滕輝然的陪伴,滕輝月總算沒有那麼沉悶。

滕輝然牢牢記住公主孃親齊敏的吩咐,學着平時家裡人照顧他的模樣,一五一十施展在滕輝月身上,小大人似的叮囑着哥哥吃飯散步。

滕輝月雖然總覺得提不起勁,但爲了肚裡的孩子,又不忍拂逆弟弟的好意,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沒有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唯一做得比較出格的,就是在看到太常寺送來的嫁衣時,拿起剪子把嫁衣剪出一道道長口子,把嫁衣徹底毀了,然後若無其事地吩咐太常寺再送一件過來。

因爲嫁衣是用織金雲錦繡成的。織金雲錦,是女子和文子最高身份的象徵!

——明帝曾經許諾過,他會用最珍貴的織金雲錦製成嫁衣,讓滕輝月穿着它嫁入皇宮。

滕輝月不知道這件嫁衣是有意還是無意送過來的,但他絕不會穿!

他確實深愛明帝,但他也是驕傲的元徵雍主!他可以對明帝的背叛不恨不報復,但這一生,他不會再對明帝低頭示弱,不會再對他作小兒女的惺惺之態,不會再接受他的施恩!

所有人都被滕輝月的舉動驚呆了。

齊敏想到之前滕輝月堅決遷出棲月小築,搬到離臨華軒頗遠的東籬閣暫住,這時又有了毀嫁衣一舉,不禁頭痛。但看着滕輝月倔強的臉,她只能呵斥了下人,然後派人往太常寺遞話。太常寺沒有絲毫推託,連夜趕製出一套新的嫁衣出來,沒有再用織金雲錦。

滕輝月看了一眼新的嫁衣,不發一語走了。

衆人見他沒有再做出激烈的事,一顆狂跳的心臟纔回到心口,小心而快速地把嫁衣收好,繼續準備婚禮的各種事兒。

邊鎮沙河,剛帶兵清剿完一批馬賊的四皇子齊明炎身上帶了濃烈的血腥味,冰冷的臉孔彷彿來自地獄的修羅,生人勿近。

他因爲戰功赫赫,最近被擢升爲驍騎將軍,住的宅子也更名爲驍騎將軍府。不久前與突厥部的一戰取得勝利,突厥部兵敗暫時退回草原。沙河的形勢頓時平靜不少。

可是明帝爲大皇子齊明曜和元徵雍主滕輝月賜婚的消息傳來,齊明炎的心情立刻沉至谷底。毀了自己的書房不說,還帶着手下的兵一連挑了附近好幾個馬賊窩子,趕盡殺絕一個不留,那股狠辣的勁頭,令人看了都不禁發秫。

回到驍騎將軍府,跟着齊明炎殺得盡興歸來的兵很有眼色地各自散去。因爲齊明炎臉上陰沉的神色表明他心情不好。將軍心情不好喜歡拉人對練,被捉個正着的倒黴蛋沒有好下場。受過慘痛教訓的士兵們見勢頭不對連忙腳底抹油,作鳥獸散。

徐止是齊明炎最倚重的幕僚,卻是逃不得,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

齊明炎冷冷瞟了他一眼,徐止的背脊瞬間浮起一層薄汗。

明明只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年,氣勢卻越來越強,更勝很多二十歲三十歲的將士。怪不得徐家不肯放手,不依不饒地想纏過來。

偏偏明帝按下了齊明炎的婚事,徐家暫時無法以此相逼。

不過元徵雍主滕輝月將要嫁給齊明炎的大皇兄齊明曜,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消息依然令齊明炎發狂。

那些慘死的馬賊,就是齊明炎暴怒下的犧牲品。

徐止在心裡狠狠嘆了口氣,拱手行禮道:“將軍,建康來人。”

齊明炎心裡一動,道:“在哪裡?”

“在書房外等候。”徐止壓低聲音,“指名只見您。”

齊明炎把帶血的佩刀扔給徐止,大踏步走向書房。

徐止手忙腳亂地接住佩刀,懊惱又嫌棄地看着沾了血跡的衣袖。儘管他想立刻去換衣服,但這時實在無法顧及,只能帶着佩刀,跟上齊明炎。

一見門口站着的那個容貌打扮皆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齊明炎眼裡閃過一抹異色。

中年男人向齊明炎極爲恭敬地行了一禮,向他出示了一塊令牌。

他的動作太快,以致剛跟上來的徐止無法看清那塊令牌上刻着什麼東西。

齊明炎卻是臉色一變,甚爲有禮地把人帶進書房,在關門前對徐止以及其餘守衛道:“所有人,退開二十步之外。”

徐止大爲詫異,沒想到連徐家族長都不太給面子的齊明炎會如此鄭重其事,連他這個心腹幕僚都遣走,不由得開始猜測這中年男人是什麼來頭。

不過沒有膽子挑戰齊明炎容忍度的徐止還是老實待在外面等候。

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等到徐止心裡開始發毛,擔心齊明炎會有意外,忍不住靠近書房。

“進來吧。”書房裡傳來齊明炎的聲音。

徐止連忙推門進去,書房裡已經沒有了那中年男人的蹤影。只有齊明炎站在書桌邊,手裡拿着一份冊子,放在燭臺上燒。

這時天色已暗,明明滅滅的火光映在齊明炎的鳳眼裡,帶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

野心勃勃,勢在必得。

討厭寒冷的天氣!超級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