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他臉龐的那一瞬間,腦海裡突然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心頭所有的柔情盡數褪去,我眼神複雜地看向眼前這個人,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他。
我輕輕地從他身邊挪開,將他的被子掖好,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內殿。
我披了外氅立在殿前,擡頭看着漫天的星辰,快到立夏了,蟲鳴聲在後花園裡一聲聲地響起。
我閉上眼睛,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就這樣輕易地淪陷,一切都只是元岑設計好的,包括今夜天牢的事,包括今夜封我爲皇后的事,都只不過是爲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其本質卻還沒有改變。我不能任由自己的心這樣淪陷下去。不能。
在殿前坐了一夜直到天際泛起了魚肚白,我走到牀邊,低聲喚道:“陛下,您該起了。”
元岑醒過來,看着我,眼神還帶着剛睡醒的朦朧,我衝他一笑,“如今我是你的皇后,皇后該做的,我會好好學起來。”
元岑定定地看了我片刻,突然一笑,握住了我的手:“真好。”
我以爲我聽錯了,“什麼?”
元岑眼底盡是笑意:“能夠一覺醒來看見你,真好。”
我怔住了,他緊了緊我的手:“你不用學,從前你是怎麼做的,現在也還怎麼做,不會因爲我封了你爲皇后就有所拘謹,還還,在我心中,你不是別人,你是我光明正大的妻。”
他很利落地起身走了,我還怔在原地怔怔地想着他的這句話:
在我心中,你不是別人,你是我光明正大的妻……
真的,能夠這樣想嗎?
一夜未睡,待元岑離開後,我便覺睏意襲來,對明霜說一句:“我先去躺會。”便往牀上去了。
或許是元岑走了,所以心頭也沒有那麼大壓力,緊張感褪去,很快進入夢鄉。
我做了個很吵的夢,似乎耳邊一直有人在叫嚷着:“讓她出來!不過是在這裡睡了一夜,擺什麼大架子!”
又有人嚷道:“一個落魄的皇后能頂什麼事?不過是擺設罷了,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附和聲一片:“就是就是……”
然後是明霜極力想要挽救局面的聲音:“沒有皇后娘娘的允許,你們不能隨意闖進來!來人啊!將她們趕出去!”
“你算哪根蔥?一個小小的賤婢居然敢衝我們的淑妃娘娘叫嚷?”
我聽到這裡,猛然間意識到這不是夢,一個激靈睜開眼,豎耳一聽,果然如此。
我三步並作兩步出了內殿,前殿裡已經擠滿了人,鶯鶯燕燕各色后妃叫囂着,其中一個還推了明霜一把,本來被人生生從熟睡中吵醒已經夠鬱悶了,唯一的一個侍女還要被人推?
我怒吼一聲:“你們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來我雲舒宮裡鬧事?”
這一聲的確從胸腔裡吼了出來,聲音之大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滿殿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住了,齊齊地向聲音發源地看來。
我趁這個空擋,走到推明霜的宮女身邊,鼓起眼睛瞪着她:“你問她是哪根蔥?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算哪根蔥,敢對我的侍女嚷嚷。你知道她是誰嗎?”
那宮女一看也是沒骨氣的,被我這一瞪就蔫了,支吾着說:“奴婢不,不知。”
“那你就聽好了,她是後宮的總管,所有宮女的頭頭,我面前紅得發紫的紅人,惹她就等於惹我!”我也不知道這宮裡宮女的階品具體是什麼,只胡說一通,對面人面面相覷。就連明霜也弱弱地質疑道:”我什麼時候變成總管了?“
我哼了一聲:”我是皇后,我想封誰當總管就封誰!“
明霜頓時沒話了,看向我的眼神裡只有大寫的兩個字:你牛!
我有了這層崇拜的目光,更覺心裡有底氣,霸氣十足地對她們說:“惹我的下場,良妃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嗎?嗯?良妃是已經從冷宮裡放出來了嗎?你們敢在這裡大呼小叫,不要命了是吧!”我氣勢十足地將話說得顛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震懾住她們。
“不,不敢。”這個小宮女估計是被唬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冒失了。”
我心裡舒一口氣,剛要叫她起來,就聽到冷冷一聲笑:“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不過是臨時受封,宗廟未入六禮不齊也敢管教後宮?”
我向出聲的人看去,正是公良舒,淑妃,也是美人胚子,她今日化的是宮裡時興的妝容,一抹紅鈿在她額心,冷豔逼人,我再下意識看向自己,蓬頭亂服,腳下還是穿到一半的鞋子,相比之下,倒是有點那麼一丟丟的尷尬。
不過想到我如今的身份,我又很快挺直了腰桿:”臨時受封又如何?我終歸是陛下親口受封的皇后,比你高一個級別的皇后,你最好乖乖聽我的吩咐,否則……”
“否則就如何?”公舒良冷笑,“你以爲比我高一階就有理由讓我聽你的?”
“不然呢?”看她這樣勝券在握的,我倒還有點沒把握,不禁在心裡暗暗想道,衛知還啊衛知還,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麼?和後宮女人們有什麼話可說啊。
公舒良笑地明豔:“自然是誰有了鳳印,誰纔有說話的資格。”
“鳳印?”似乎是這樣不錯,鳳印是後宮主母身份的標誌,拿到鳳印的人,不一定是皇后,但一定有統率後宮的影響力,昨夜實在太混亂,元岑也沒把鳳印給我,要不,我今天去找他要?
這個念頭一出,差點把自己嚇死,不對不對,我都策劃着要逃宮,怎麼能再去要鳳印呢?
見我不說話,公舒良以爲我是提到鳳印不敢應聲了,更加笑得放肆,“方纔還氣勢十足,現在皇后娘娘沉默爲的是哪般?本宮不才,雖是個淑妃,比皇后低了一個品階,但在鳳印面前,你我不過是一樣的,今個我率衆姐妹來向皇后娘娘請安,也不過是顧着您的名頭,畢竟昨夜陛下是宿在了您這,可惜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如今既然皇后娘娘也沒有鳳印,那日後這問安一事,看來也該省了。”
誰要你來問安啊?平白擾人清夢,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有一就有二,今日若是讓公舒良乘勢而去,恐怕日後事事都要被她壓制,那就可怕了。
想到這,我昂首,“不!一個鳳印而已,淑妃娘娘不提醒,我倒忘記了,既然現在提起來了,那我就走一躺好了。”
公舒良擡頭看着我,有點不可思議,"走哪去?“
我覺得奇怪,”不是說鳳印嗎?自然是去鳳印那咯。“
公舒良費解地看着我,做個氣笑的表情,“鳳印?我沒有聽錯吧,皇后娘娘是瘋了不成,如今是打算厚着臉問皇上要鳳印?”
我看看身上穿的衣服,點點頭:”淑妃提醒的是,不能現在就去,得梳洗一番。”
“什麼?”公良舒更加匪夷所思了。
我衝她一笑,“淑妃娘娘若有事,就先回去吧,等拿到鳳印後,我會請你過來讓你看一眼的。”
公舒良氣笑:“皇后娘娘是在說夢話嗎?你就這麼篤定,皇上一定會把鳳印交給你?”她那個你字咬得十分重,鄙夷到了極點的語氣。
我聳聳肩,“我沒說一定會給我,總得試試啊,對了淑妃,你這麼喜歡鳳印,難道沒有問皇上給你用用?”
我這句話一說,她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有其他后妃竊竊私語。
“淑妃曾問皇上要過……”
“真的……?”
“是啊是啊,不過皇上沒給……”
“…………”
這一刻,我倒是十分感謝這些后妃停不下來的碎嘴,瞭然道:“原來淑妃是已經問過了呀,怎麼,皇上沒給?那日是皇上心情不好?要不,淑妃再去問問?”
公良舒表情頃刻就掛不住了,狠狠道:“衛知還,你給我等着!”說完,拂袖而去,那個小宮女也一道跟着走了。
我卻嫌不夠,在她身後幸災樂禍地對明霜說:”哎呀,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大總管你說說看,這是不是可以算上一條藐視皇后的罪名?嗯?“
后妃們一見連這麼厲害的淑妃都氣呼呼地走了,紛紛告辭,不敢再惹事。
我樂呵呵地看着她們唯恐走不快會被我留下來大罵的樣子,一邊還不忘問明霜:”那什麼,是有一個藐視皇后的罪名,我應該沒說錯吧?“
明霜表情古怪,想說什麼,又吞了下去,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說:”那個,娘娘果真要去找皇上要鳳印?“
”沒啊。“兩字說完,明霜表情更古怪了,活像吞了只蒼蠅,”那剛纔您和淑妃說……“
我友好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太過認真,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家娘娘我困得很,作爲大總管,在我醒來前你可不要再放人進來了。“
明霜哭着臉:”娘娘,不帶您撒謊撒得這麼正經的!“
我擺擺手,睡字當頭,其餘的以後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