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裡都在傳,淑妃加害皇后一事。
皇后顯着喪命,但淑妃卻安然無恙,不止如此,淑妃有身孕一事也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皇室裡頭一個身懷有孕的妃子,變得格外引人注目,雖說名義上被打入冷宮,但其實沒有人真正在意冷宮這回事。
良妃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被明霜強逼着喝下一口藥粥。
“姐姐,妹妹真爲你不甘心。”良妃委屈地看着我。
最近幾天,說爲我不甘心的次數還真多,我放下碗,對她笑了笑,“何必在意這麼多,要說真正該在意的。應該是,你也加把勁,像淑妃那樣爲陛下生個孩子纔好。”
真是奇怪,這樣令人心碎的話,我就這麼說出口了,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對。
自從那天過去,我就時常陷入幻覺,有時半夜經常會做夢,夢見有人陪在我身邊,緊緊握着我的手,對我一遍又一遍地訴說。
夢裡迷迷糊糊,什麼也聽不清楚,只能感覺到那個人一定很愛我。
可是第二天醒過來,只能觸碰到臉上斑駁的淚痕。
胸悶的感覺一直沒有緩解,我也越來越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自從上一次的事情過後,我就和良妃走得越發近了,石棠黛的堂哥是石簡,石簡的父親正是連任兩朝的京官。
和石棠黛走得近,就能接觸到這一層關係。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衛家已經倒臺,我受困後宮,放眼望去,孤立無援,唯有前朝的好哥們石簡,和他的父親,或許還能一試。
有意無意支開明霜,單獨和石棠黛接觸的時間越長,她也慢慢察覺到我的意圖。
起初,她很害怕,得知我的意圖後,第一反應就是逃避,好幾日不來我的雲舒宮。
我耐心地等待,我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何況,她還欠我一個人情。
夏日永晝,天氣越發炎熱,然而我夜裡蓋的還是棉被。
這很不正常,明霜日日跑太子院配藥,忙得不可開交,整個雲舒宮中充斥着草藥的氣味。
這味道如此熟悉,令我回憶起年少時候,衛咎的沉雲落,他的院子裡,種滿了大簇大簇的杜若花,花開的時候,他披着星光將杜若做成藥膏,第二天我去找他,整個屋子裡都是芳香。
後來我才知道,杜若是止痛的良藥。
然而,那些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傅相川或許已經和穆遠去了西涼,而衛咎,下落不明。
離開鄴京的念頭日夜腐蝕着我的心,淑妃是很有手段的女子,有了身孕之後,常常藉着肚子裡的孩子發揮,只要她看不慣後宮哪個妃子,就會用腹中孩子做藉口,逼得那妃子只能遠離元岑。
而元岑……他已經徹底變成另一個人,夜夜笙歌,流連後宮,今日寵幸這個,明日寵幸那個。
我笑着對石棠黛說,讓她也爲元岑生個孩子時,讓我意外的是,她紅着臉,說受寵的那些時日,雖然元岑對她極好,可從來沒有碰過她。
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種事,也不敢問其他的妃嬪,怕被恥笑。
她這樣與我說,我只能安慰她。不要急,慢慢等待,一定會有結果的。
天不負我,果真有了轉機,石棠黛雖然膽小,但終究還是不忍拒絕我的請求。
夏至夜宴,羣臣赴會,杯底慶長生。屆時,重要的官員都會出現,自然也包括,石簡和石清廉。
我作爲皇后出席,這是首次在文武百官面前以皇后的身份現身。
一時間,那些好奇的,懷疑的目光紛紛向我投來。有舊相識的人竊竊私語:
“原來就是她呀?那不是前朝丞相的女兒嗎?聽說她兩個姐姐一個在流放的路上被北疆的人擄走,一個在去西涼的路上暴病身亡,還有她那個哥哥,和她父親至今被關在天牢裡,怎麼就她一個人安心坐在宴席上?”
“噓……說不得,說不得,讓陛下聽到了,我們可就慘咯……聽說陛下對她偏愛有加,特賜在陛下面前不用行禮呢!”
“嘖嘖,自古紅顏禍水……果真如此。”
我握住筷子的骨節泛出白色,夾了好幾次那顆圓溜溜的魚丸都滑落了。
衛家敗落,父親哥哥身陷囹圄,我還安然在此吃吃喝喝。
不錯,聽起來已經有一個禍水的模樣了。
就在我放棄這顆魚丸的時候,一雙筷子伸過去,夾了一顆,放到我碗裡。
皇后身邊坐着誰?自然是皇上,除了元岑,沒人會做這種事。
我在心裡苦笑,這個時候,何必還惺惺作態,是害怕我在羣臣面前難堪?
不,不會,我早已經不會對這些事物有感覺了,望着碗裡這顆渾圓可愛的魚丸,我悄悄地放下了筷子,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喝着水。
沒錯,是水,真是貼心,還幫我把酒給換了,可此時我真想大醉一場。
酒過三巡,座中有官員提杯起身,身形魁梧,聲音洪亮:“陛下,今夜良宴,爲何不見德妃娘娘出席?”
我沒有擡頭,在心裡默默地推測着,回想着這個聲音,啊,對了,他是陳清婉的父親,鎮國大將軍。
元岑招來身邊侍從,“德妃爲何沒來?”
“回陛下,她還在冷宮裡關着,您許的時期未滿,故不敢放行。”
元岑一揮手,“今夜先讓她出來。”
“是……”侍從答罷,轉身離去。這個過程他們說的話只有我能聽見。
元岑回覆陳清婉的爹,“方纔德妃落下了東西,回去取還未回來,現已經讓人去催了,國丈不必着急。”
話音剛落,羣臣堆裡已議論紛紛,“陳將軍的女兒真是好大的面子。居然敢晾着陛下自行回去取東西!”
“唉唉唉,誰讓她爹是赫赫有名的鎮國將軍呢?”
“將軍又如何?在座的哪位不是曾爲陛下鞍前馬後效力的?他平日裡仗着自己功勞大高人一等,沒想到已經放肆到這個地步。連女兒也敢這樣!”
……
陳將軍的臉掛不住了,元岑還在跟他解釋,“將軍若是等得急,本宮可以親自去叫。”
陳將軍頓時滿頭大汗,“不敢不敢,一切都是小女失了身份,竟敢如此放肆,是臣教女無方……”
元岑笑笑,“是啊,本宮常常在宮裡對德妃說,縱使你是將軍之女,曾與本宮有過婚約,卻也不能如此任性。若太過任性,最後害的人,反而是你自己,可惜德妃她,似乎不怎麼聽啊。”
說罷,元岑深深看了陳將軍一眼,“將軍,待會德妃來了,你可得好好說說她。”
陳將軍此時已是汗涔涔的樣子,他聽懂了這話裡的含義,借他的女兒來說他,不要居功自傲目中無人,他纔是皇帝。
在座的人都沉默了,那本來想提到自己女兒的官員們都見機地閉了嘴。
陳將軍好不容易坐下,忽然,有一女子披頭散髮從遠處跑來,身後還追着侍衛,她跑得極快,目標也很明確。直奔陳將軍。
離得近了,我纔看清這個女人原來就是陳清婉,剛從冷宮裡放出來,披頭散髮的模樣,一看就是才得知今日可以出門就奔出來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緊追隨着這個女人,看着她跑到陳將軍面前,撲通一聲,厲聲道:“父親!您要爲女兒做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