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年秋天。”我心中莫名勇氣了些許恐懼。及笄,便意味着可以出嫁了……我無端又想起那年的自己,滿心喜悅,最終如願以償嫁給了秦昀,本以爲得到了世間最美好的愛情,卻因此而賠上了性命。
宴卿書忽然將一個紅木精雕而成的盒子放到了我面前。
盒子上了把精緻的小金鎖,小金鎖上還墜着一把小鑰匙。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雖還在笑,可那嫵媚的鳳眼中,竟透着繼續羞赧,令人驚奇不已。
我滿懷好奇的打開了紅木盒子,只見裡面放着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雕工顯得十分拙劣,一看便知是個次等品。
我一時間沒想明白他的用意,正要開口時卻遭到了制止。
“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晏卿書便飛快的帶着棋染走了,全然不給我一個發問或者解釋的機會。
而棋染,則是在經過我身邊之後,不自覺地稍稍回頭,卻是被我看在眼裡。
宴卿書走後,阿蠻疑惑不解的問:“宴公子方纔那是什麼意思啊?”
其實我也很是疑惑,雖然聰明如我,他的意思並不難猜測,卻也僅僅是猜測而已,畢竟我是從來沒有那樣想過的,我僅僅當我們是親戚而已。
“宴公子似乎很喜歡公主。”阿蠻歪着腦袋,說出了她的結論。
“他鬼點子那麼多,誰知道他在想什麼啊,十有八九又是在捉弄我!”我亦感覺宴卿書方纔的話實在是莫名其妙,再結合他之前總是愛捉弄我開我的玩笑,今日的事必然也是如此了。
聽了我的話,阿蠻沒有多說,我和宴卿書相識甚久,平日便是如此,要麼動手要麼吵嘴,然而他卻是待我極好,不過今日的話卻是有些奇特,難怪阿蠻多心。
“奴婢服侍公主午睡吧。”
我應了聲,便進了內殿,然而心裡總歸是不能寧靜,宴卿書剛剛到來,叫我平靜的生活裡起了一些波瀾,雖然現在看不見什麼影響,但是我有預感,總有一天,它們會彙集成大漩渦的……
及笄麼?確實是如同宴卿書所說,是到了婚配的年紀。只不過,這一世我的夫君會是誰呢?我確實還沒有想過要這麼快嫁人。
我只希望,不要再是秦昀。雖然經過時間的冷卻和洗禮,我已經可以冷靜的面對這個名字,面對前世的那段往事,但卻不代表,我會輕易地原諒他,會給他一個重複前世的可能。
今日恰好是母后派出的宮人來公主府的日子,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午覺睡醒,便要修書一封,與母后商議我及笄的事情。她那般聰慧沉穩,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我不妨先問問。
只是我卻是沒有想到,及笄那日,會成爲我永生之中最難忘的日子之一。
戰火紛飛總是不好的,即便是身處距離北地十分遙遠的皇城,我有時也會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悲哀和憂慮。雖然沒有親見過戰場,我卻是在詩文之中清楚地看到了,將軍白髮,老兵新鬼,赤血白刃,白骨紛紛。
我偶爾也會擔心起秦昀來,畢竟他是將軍府里長大的少爺,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戰爭。但是隨着不斷傳來的捷報和對於他的刻意提及,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他是在他的父親身邊,怎麼會有什麼閃失呢?
倒是另一方面,雖然捷報傳來的時候母后心情會稍稍好一點,卻是過不多久又會擔心起外祖父來。
而一次我進宮給母后請安的時候,她說我又長大了不少。她說這話時語氣沉鬱,卻是沒有多少欣喜的。我知道她是因爲我自己在外而有些心酸,畢竟只有獨自一人才能接受磨練更快的成長,不是嗎?
我也覺得我長大了,自從有了爲之擔心憂慮的事情之後,便開始成長。時至今日,距我及笄之日已經是不遠了。
母后很早便是在準備了。於她而言,這件事無疑是很重要的,儘管我早已不是父皇唯一的子女,卻是他們最寄予厚望的一個,所以這件事,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整個國家,都萬萬馬虎不得。
在我及笄前三日,玉門關傳回了捷報,這一戰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仗,秦昀帶着一千精兵深入敵營,殺敵無數,取下敵方首領首級。秦思遠與我外祖父率大軍一舉攻破了敵方的防線,俘虜破萬,而戰利品則用了一千頭馬來拉,還使得蠻夷北退三百里。
這一消息傳來,舉國譁然。
父皇很是高興,不知道是因爲我及笄還是勝利,或許是兩者都有。
我得知這一消息時,心中莫名鬆了口氣。很早之前我就知道,秦昀是天生的將才。
很快,便到了我及笄那日。
有人推算出,根據日前秦思遠將軍傳回的消息來算,凱旋的軍隊或許是會在我及笄那日回到皇城。
在所有人眼中,這一日可謂雙喜臨門。
新衣早早地在準備了,有司等人也都是專管禮儀的老者,必然是不會有閃失的。我卻是越發的煩躁起來,似乎命運會在某個時段發生難以接受的變化。
時間漸漸臨近,母后他們也是逼着我把笄禮演習了好幾遍,生怕出了什麼差錯,周圍的宮人也都是戰戰兢兢,我也只有配合。
母后看着換上新衣的我怔然了些許,莫名溼潤了眼眶,呢喃說道:“母后的小女兒終於長大了。”
我浮躁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既然只是有模糊的感覺,又何必惶惶不安呢?
一頭如墨的黑髮,被巧手的女官綰成了髮髻,在有母后親自爲我插上一根髮簪——那是她最喜愛的一根鳳凰翡翠簪,就算是正式傳給了我,而後一系列繁瑣的儀式之後,笄禮便算是完成了。
我不由得露出如釋重負的笑——這笄禮終於是行完了,而我也終於是大人了。
父皇很是高興,我走出去之後,對他盈盈一拜,聽到了他豪爽的大笑和身後大臣們的竊竊私語,偶有“天生麗質”之類的詞語飄進耳裡。
我素來不愛打扮,今日也算是盛裝,倒也難怪他們詫異。
而宴卿書則是破例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遠遠地看着,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便不再去看,專心應對父皇的提問和嘉獎。
唯一的問題是,眼下已經過了申時,說好的凱旋的軍隊,還是沒有出現。
之前父皇亦是覺得有問題,已派人詢問,回覆是曾遇大雨耽誤行軍,將軍請罪。
父皇沉吟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罷了,秦將軍是個有分寸的人,再等等吧。”
於是大家只有耐心再等。
終於是傳來消息,大軍距皇城不過百里,父皇一時欣喜,便欲親自相迎。
那日我和母后也是去了的,後來我常常想,若是那日我們沒有去該多好。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是深秋的下午,已經有些冷了,金黃和火紅的葉子被掃起堆在路旁,而陽光似乎很是虛弱,只有稀薄的暖意,映着得勝歸來的軍隊。
他們確實是打了勝仗的,只是,勝利也是有代價的。而這代價……
“臣有罪!”遠遠地望見高頭大馬奔來,父皇尚來不及說話,馬上的人早已翻身而下,迅速在父皇面前跪拜,用悲愴的語氣說道。
父皇和羣臣尚自驚詫,可未來得及問,便見後面大軍如得了命令般的,亦是無一人言語,齊齊跪下!
遠遠望去,蔚爲壯觀!
而那曾有一身傲氣的,我在人羣之中早就注意到了的秦昀,亦是跪下,埋低了頭。
心裡突然有不好的預感,這整個軍隊的氣氛很是不對,不像是打了勝仗,卻像是……
我回望母后,聰明如她,早已慘白了臉色,嘴脣微微顫動,似乎是想問什麼,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去,眼裡卻還是有一絲希望。
我悄悄握住她的手,只感覺一陣淡淡的冰冷。
父皇亦是聰明人,心知有異,卻還是耐住了性子,聲音低沉的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語氣在不自覺間已經變得嚴厲,絲毫沒有當初聽聞勝仗的喜悅。
秦思遠淚如雨下,埋頭道:“臣有負聖上所託,罪該萬死!衛老將軍,壯烈殉國了……”他哭得極是厲害,儘管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是征戰沙場二十年的將軍,在這一刻卻是哭得聳動着肩膀,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有用最簡潔的句子來表達……
羣臣聞言皆是一驚,竊竊私語之聲大起,而不過片刻,便如商量好了的一般,齊齊跪下,默然無語。
整個天地之間,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剝離了一般,如此安靜。
而母后,一直密切注意着秦思遠的一舉一動,聽着他的每一個字,雖然從反常的事情中早有預感,但是在親耳聽到的時候,卻還是接近崩潰。
“母后!”我急忙輕聲呼喚,竭力拉住她那往下墜的身形——她因爲傷心過度而委頓在地。
常侍中與程錦衣臉上皆是帶着尚未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的震驚和不得不信的悲痛,急忙一左一右扶着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