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絕色美人

陳老太君卻也是不覺冷冷說道:“蕊兒和姚蛟走了,名聲已經是壞掉了,從今以後,咱們陳家就當沒這個女子。”

許氏微微一愕,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她對陳蕊,雖然微微有些愛惜之意,可是既然陳老太君如此說話,許氏求情的言語,也是頓時就說不出口了。

許氏嘆了口氣,自覺自己對這個女兒可謂是仁至義盡。

也是這女兒不懂事,自己這個親孃如此幫襯,陳蕊居然也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許氏雖是極爲掛念陳蕊,卻並不覺得自己行事,有什麼錯處。

陳蕊和姚蛟這樣子的情態,說不定早就私通款曲,只是陳家的人並不如何知曉而已。

如今陳蕊壞了名聲,等到陳蕊被姚蛟拋棄,指不定是會淪落到什麼地方去。

那淫賤的名聲,自然也是再也都洗刷不掉了。

兗州一處客棧之中,燈火已然是有些昏沉了。

姚蛟點燃了燈,一絲絲燈暈緩緩化開,房間之中頓時也是不覺有了些許光彩。

陳蕊半邊秀麗的臉頰染上了燈色的暈彩,卻也是越發顯得是秀麗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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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姿容,方纔配得起這兗州第一美人兒的名聲。

陳家那些人,眼見姚蛟抱着陳蕊一塊兒走了,只道這一對男女必定是乾柴烈火,盡情歡愉。

然而姚蛟隨意挑了個客棧,方纔將陳蕊扔上牀,陳蕊就放聲的哭泣起來。

而姚蛟也只在一邊聽着,既沒有安慰,也沒有嘲諷。

由着陳蕊聲嘶力竭的哭着,哭得太陽下山,天色漸晚。

誰也不知道,陳家那個不肯相讓的陳家女兒,離開陳家之後,卻哭得嗓子都啞了,仍然是不肯停歇。

仿若,要將自己內心之中的抑鬱不平,酸楚難當,都是盡數給哭出來。

哭得嗓子都啞掉了,仍然是不肯停下來。

等到陳蕊哭得沒聲氣兒了,姚蛟方纔將陳蕊拉起來,有些粗魯的抹去了陳蕊面頰上淚水,再給陳蕊送上了一盞溫水。

陳蕊想要說些什麼,一張口,嗓子卻也是好似針扎一般的疼痛,什麼話兒都是說不出來了。

如今和姚蛟單獨相處,不知怎麼的,陳蕊之前的勇氣,卻也是消失乾淨了。

從今日開始,自己就要做姚蛟的妾室了?陳蕊想到了這兒,卻也忽而有些茫然。

她對姚蛟是有幾分興致,可說到人品,卻是對姚蛟並不是那麼樣子的瞭解。

幾面之緣,就可以託付終身了嗎?

無論如何,姚蛟既然救了自己,比起淪落到蕭景手中,實在也是好了許多了。

既然自己選了這般,就沒有什麼反悔的餘地。

陳蕊輕輕的伸出手,握住了姚蛟的手掌。她的手掌又軟又綿,如此捏住了姚蛟的手掌,無疑是一種暗示。縱然是沒了洞房花燭,沒有風光大嫁,自己夢想中的一切都是沒有。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也許,要怪就怪自己命不是那麼好。

姚蛟是個粗人,所以手掌有些粗糙,那些繭子輕輕磨礪了陳蕊的手掌,讓陳蕊覺得有些扎手了。

可掌心傳來的溫度,卻忽而讓陳蕊內心微微一顫。

她怯生生的擡起頭,瞧着姚蛟的眼神,姚蛟面容十分精悍,一雙眸子也是十分明亮。

忽然之間,陳蕊之覺得一切也沒那麼糟糕了。只因爲她從姚蛟身上,找到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

這樣子的感覺,周傾沒有帶給過她,蕭景也是沒有帶給過她。

這種感覺,是動心的感覺。是陳蕊原本從來沒想得到過,並且以爲自己永遠不會有的,動心的感覺。

違背了陳家教導,違背了世俗的禮數,卻真真實實的,動心的感覺。

姚蛟忽而拉過了陳蕊的腰身,狠狠的親吻陳蕊的脣瓣。

陳蕊面頰紅暈不斷加深,這樣子輕浮舉動,是那些青樓女子,方纔如此纏綿的。陳蕊原本以爲,自己一生一世,都是不會對這些有興致。

可是如今,她腦子裡一陣暈眩,一邊想着姚蛟也是不知道有過多少女人,一邊不自覺沉醉其中,甚至伸手攀附上姚蛟的背脊。

姚蛟的眼神卻不似陳蕊那樣子的灼熱,也許這樣子的風月之事,姚蛟見得多了,總是多了幾分自制力。

他眼神慢慢的,漸漸有些深邃,忽而卻一把將陳蕊給推開。

脣瓣輕分,姚蛟氣喘吁吁,忽而伸手捧住了陳蕊的臉頰:“你可知道,若是你跟了我,以後會是如何?”

陳蕊從來沒感受過這樣子的刺激,腦子一片空白。

她於那情慾之事,素來都是並不如何在乎的,以爲那些都是大不了的東西。陳家給她的教導,就是讓她學會規矩,學會那些宅鬥手段,立足於後宅。她自小都被教導,男歡女愛,均不過是過眼雲煙,尊貴體面,方纔是長長久久的。

可是如今,陳蕊忽而發現,自己一貫鄙薄的東西,居然是能讓自己這樣子的心醉神迷。

她不自覺輕輕的舔了嬌嫩的脣角,居然有種天然的誘惑,讓見慣風月的姚蛟也是微微有些晃神。

好不容易,姚蛟剋制住了自己,生生壓下了自己小腹流轉的一縷火熱之意。

他湊過去,用自己的面頰,輕輕的磨蹭陳蕊的臉頰:“世家女兒,一個個訓成個石頭人一樣,難怪丈夫不愛,卻總愛尋找美妾。阿蕊,你剛剛是不是很快活?”

一股子羞恥之意,頓時也是涌上了陳蕊的心頭,讓陳蕊面頰頓時通紅。

“咱們在一起,最初是會很快活的。你生得如花似玉,初嘗風月。我是個好色胚子,葷素不忌。咱們在一起,會非常的非常的快活。這女人,還不是那樣兒,身子快活了,心裡就跟了這個男人了。就好似方纔,你不是十分心動?”

姚蛟伸出了手指,輕輕的撫摸過陳蕊的脣瓣。

“可是漸漸的,咱們就會相處不好。這世上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是風流浪蕩子的最後一個女人。都會覺得自己所認識的男人,飛過了再多的枝頭,卻也是會停在了她的身邊。阿蕊,你覺得自己出身世家,跟了我的場面又那樣子的傳奇,必定是最與衆不同的那麼一個。你一個能做侯府正妻的女子,如今給我爲妾,已經是命運使然。而我呢,自然應該爲了這份最特別,因此從此以後,就會一心一意的待你,再不瞧別的小妖精。說不定以後我有立下個什麼軍功,你也有了體面,還能讓別人知曉,你的選擇沒有錯。”

“可你錯了,這世上的賤男人,愛的就是鮮潤的美色,一個又一個新鮮的美人兒。一個生性風流的男子,只能說這個人秉性就是如此。這樣子秉性的賤男人,是不會因爲成婚了,就洗心革面,再也不會風流快活了。我會獨寵你一段日子,然後再會去找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你最初會不甘,會爭寵,甚至與我爭執。可慢慢的,你就會一顆心冷下來,並且心生怨懟。倘若你有了一個孩子,更找到了另外一個支持下去的理由。到那時候,你便是會對我心若死灰,將所有的希望都是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若我還有別的孩子,你就會爲了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計的宅鬥,千方百計的爭寵。至於我,你對我是不會有什麼情分了,最高興快活的日子,也不過那麼幾個月而已。”

姚蛟瞧着陳蕊面上神色,忽而將陳蕊推開。

此時此刻,姚蛟這般言語,卻也是有些顯得煞風景。

陳蕊實在不知道,姚蛟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個話兒。

瞧着姚蛟神色鬱郁,陳蕊嘆了口氣,輕輕的爲姚蛟倒了一杯酒。

她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輕輕的舉着在手中。

“姚蛟,你到底想什麼,無妨和我說說。我雖沒什麼用處,卻也是能聽一聽。”

姚蛟不覺瞧着陳蕊姣好的容顏,這世家女子就是這樣子的,教導得善解人意,更會揣摩人心。就算陳蕊遇到了十分痛楚的事情,可她一旦回過神來,那也是學會試探自己了。

他微微遲疑,舉起了酒杯,陳蕊舉過自己的酒杯,和姚蛟的杯子碰了碰。

姚蛟將那一杯酒全部喝乾淨,面頰緋紅,卻也是不覺吃吃的笑了一聲。

“我的母親,她也是個世家女。可沒你聰明果決,因爲喜愛上一個俊俏的兵衛,故而私奔一道。我爹樣兒好,身姿也俊俏,也是很會討人的喜歡。可那又怎麼樣?當時山盟海誓的時候十分真心,過了幾個月,新鮮勁兒一過,那也就覺得沒了趣味了。我爹吃喝嫖賭,樣樣都會,除了樣子好,又能有什麼好的呢?當初不過順手,從山賊手下救下了我娘,我娘就將他當成了大英雄一樣。”

“我娘後來心思雖然淡了,可是既然有了個孩子,自然也是好生撫育,不做別想。她每日熬夜做刺繡,做得眼睛都不好了。可饒是如此,賺取來的銀錢,卻總被我爹搶走買酒喝。好在,我娘當時,可是有一個貴人!”

姚蛟說到了貴人兩個字時候,眼睛裡忽而就掠動了一絲諷刺之色了。

“那個貴人云夫人,是我爹頂頭上司雲將軍的妻子。雲夫人同情我娘遭遇,有時候我娘被欺辱得狠了,她瞧着我娘身上的傷,還會讓雲大人呵斥我爹幾句。而云將軍夫妻二人,更是神仙眷侶,成婚時候,相約只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會納妾。這樣子溫柔、大方的夫人,能跟我孃親近,你說是不是我孃的福氣呢?”

“而我爹呢,喝醉了酒後,卻總是禁不住罵罵咧咧的。說他鬱郁不得志,家境貧困,沒什麼好東西能討好上司。可是後來,他終於有機會了。雲將軍和雲夫人是神仙眷侶,可唯獨有一樁不好,那就是,就是膝下無子。那一年,我才兩歲吧,因爲我很得雲夫人的喜歡。所以我爹,就將我以那二十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雲夫人。”

“我娘想去尋她這位貴人,可這位貴人卻命丫鬟攔住了我娘,說我娘是私奔之婦,不過是個妾,污穢不堪,不允讓她進門了。之後,我那孃親,也就懸樑自盡了。”

陳蕊聽得心驚,雖不知雲家爲何不肯過繼旁支,卻隱約猜測得出來,那雲夫人接近姚蛟的母親,是想挑選個合心意的孩子。

可憐那婦人,還以爲人家真心幫助自己,愛惜姚蛟,其實不過是想要奪走姚蛟。

“雲將軍也是好手段,換了家裡奴婢,又封住了別人的嘴。他的家族,都以爲我是雲將軍親生的。而這樣子過了幾年,雲夫人居然又有了身孕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也是一個男孩子。”

姚蛟再慢慢飲了一杯子酒,面上笑意越發濃重了。

他就是這樣子的人,心裡越是不高興,臉上卻也是笑得越開心。

也許就是這樣子,他的養母方纔將那一碗銀耳羹潑在了姚蛟的臉上,尖銳無比說道:“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不要這樣子笑了,笑得當真是讓我討厭得很。”

而他知曉自己不是雲夫人親生的,十六歲那樣,就和雲家決裂,破門而出,重新改姓姚了。

只不過雲家在軍中頗有些勢力,姚蛟也得了份不大不小的官職。

而陳蕊聽到了姚蛟言及雲家有了第二個小孩子,卻並沒有追問姚蛟在雲家處境如何了。

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雲家道貌岸然,既然能爲謀奪一個孩子,那樣子算計一個母親,品行也是可想而知。更何況那雲夫人既然是逼死了姚蛟親孃,想來這內心之中,必定是有那麼一個疙瘩。既然是如此,必定一開始對姚蛟頗爲忌憚。

可既然是如此,又何苦去奪走別人家的孩子呢。

“瞧來,如今你日子,倒是過得十分的逍遙快活,也不比待在什麼大家族裡差。”

陳蕊對着姚蛟那張笑盈盈的臉,舉起了酒杯,自己陪着飲下一杯。

她忽而不自覺對姚蛟生出了一縷同情之意。姚蛟瞧着陳蕊那秀麗的臉龐,暗暗在想,自己的母親,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他談及母親,言語裡充滿了感情。可是一個二歲多的孩子,其實不會記得什麼事情的。只不過自己慢慢的查出了那些事情,知道了後,不覺對那個沒有印象的女子生出了溫暖的感覺。

明明都沒什麼印象了,可這樣子的事實,卻也是讓姚蛟充滿了溫暖。

“是了,若是留在雲家,可是沒有那麼快活。我當真不像雲家的孩子,吃喝嫖賭,行事不端,絕不會和雲家一樣,瞧着就是個正人君子的調調。十歲時候,我親爹來找過我了,想從我身上謀奪什麼好處,你猜一猜,我是怎麼樣子待他的?”

姚蛟的笑容之中,隱隱是有些森然之意,瞧得陳蕊微微一怔。

姚蛟想要嚇唬她,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我先給了他錢,讓他好吃好喝玩女人。花了三天時間,將我的身世查個清楚。然後我命人將他綁過來,割下了他的一片耳朵,然後告訴他,倘若他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將他另外一隻耳朵割下來。從此以後,他就再也不敢,現身在我面前了。”

他原本等着陳蕊露出害怕的樣兒,可陳蕊卻忽而說道:“你十歲就如此行事,想來其實,其實你在雲家也不是十分歡喜。”

否則一個十歲的孩子,驟然知曉這件事情,那是會哭着跑去求問自己身世,而絕不會如姚蛟這樣子的狠辣沉穩。

姚蛟不語,等自己割了親爹的耳朵,他那個養母從此再沒與他單獨相處過。

雲將軍捉住了他,說他性子不慈,行爲不端,故而捉住姚蛟,打了他一百鞭子。

可姚蛟肉都被打爛了,擡起了頭來,卻露出了一絲模糊的笑容。

那時候,養父身邊已經添了一個姿容秀麗的男孩子,年紀輕輕卻已經是眉目若畫了。

他輕輕笑起來時候,已經是宛如暖陽初生。

姚蛟不覺調笑:“你若想要瞧瞧我背後的傷疤,我脫了衣衫,讓你瞧一瞧,數一數,你說好不好呢?”

瞧着陳蕊那秀麗的面頰此刻透出了一縷暈紅,姚蛟內心之中,卻忽而有些可惜之色。

這等美貌女子,居然輕輕放過了,實在也是可惜得緊。

雲家的規矩多得很,他離開了雲家,頓時尋覓了一處青樓楚館,風流快活,喝了不知道多少的酒,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靠着溫香軟玉,他忽而覺得自己人生似乎是有了許多意義了,令他不覺高興起來了。

就算他長於雲家,卻沒學到半點斯文大方,似乎最後也與他的親爹一樣,喜愛這聲色犬馬,混跡於煙花賭場。明明自己最爲厭惡的人,可他卻變得和親爹一模一樣。

他若比親爹有什麼地方強一些,大約只有他無論如何,不會娶一位世家女子爲妻,更不會許下什麼姻緣之諾,只與輕浮浪蕩的女子,結下露水的情緣。

瞧着陳蕊燈火之下的楚楚秀麗之色,姚蛟忽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再喝了一杯酒,忽而就轉身離去,並且咚的甩上了門扇。

此刻天邊,那沉沉的夜色,已經是被蕭家那滅門焚燒的火焰烘烤得紅彤彤的。

那些黑影匆匆的離開了蕭家,飛快了掠入了一處府邸之中。

這府邸,原先是十分寬闊有氣勢,可是如今卻已然是破舊了些,隱隱有些衰敗的模樣。

房間裡面黑漆漆的,雖然有人,卻並沒有點燈。

那人輕輕的推開了房門,月光輕輕掃在了這中年男子的臉頰之上。

只見他容顏是頗爲俊美凌厲,透出了一股子的鋒銳之氣,可是那一張面頰,卻也是纏着一條銀色的帶子。

難怪這房間之中,卻也是沒見有半點燈火,只因爲這裡面的主人,居然是一個瞎子。

眼前之人,赫然正是大夏的戰神縉雲侯!

“回主人,晏家上下,如今是一個不留。”

晏侯爺面頰兩旁已經是有兩縷雪白的銀絲了。雖然如此,卻仍然能分辨年輕時候的那鋒銳之意。

世人都說晏侯爺如今深居簡出,心如止水,是再也沒有爭雄鬥狠的心思。

可如今,這麼一位眼睛已經壞掉了的晏侯爺,卻也是漠然的在自己下屬跟前,聽着他們回稟殺人滅口之事。

縱然聽到了蕭家全家被屠,晏侯爺容色卻也是沒曾有什麼變化,只是輕輕的點下頭了。

彷彿在他眼中,滅了蕭家的滿門,就好似踩死了一隻螞蟻一樣子的輕鬆。

人命在他眼中,卻也是不過如此,更沒有什麼值得關心的。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有人打了個哈欠,有人提着一盞荷葉燈,一步步的走過來了。

少年沒有如平時戴着白絹,露出了面頰上累累的傷痕。

雖然是滿面的疤痕,卻仍然是能分辨出他容顏是極爲俊美。

正因爲這樣子,那樣子的疤痕,方纔是令人更加的惋惜。彷彿是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如今是被人生生弄壞了。

晏修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一副慵懶之態。

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裡衣,瞧着也好似是從自己牀上爬出來的,任由頭髮亂糟糟的樣兒。

一瞧見這個奇怪的少年,在場的黑衣之人頓時也是呆住了。

他們素來也是聽命於晏侯爺,而不知爲什麼,晏侯爺卻從來未讓晏修插手。

既然是如此,他們來到了這兒,居然是被少主人瞧見,卻也是不知道應當如何纔好。

晏修瞪着一雙明潤的眸子,卻也是不覺說道:“父親,他們纔將阿景一家殺光了,回來跟你稟告嗎?”

聽着晏修這隨意的一句話,在場的黑衣人都是汗毛倒豎。

而晏侯爺,面頰之上卻不覺涌動了幾許冷肅之意了。

隨意揮手示意,這些黑衣人頓時也是紛紛離去。

晏侯爺的嗓音,卻也是說不出的冷漠:“我倒是忘記了,蕭景那樣子狠毒的人,居然是宮主的舊相識。既然是這個樣子,倒是我行事太過於魯莽,未曾順了宮主你的心意了。宮主若是不歡喜,就將剛纔那些人都殺了,也算是爲你出氣。”

晏修卻微笑說道:“父親啊,你可當真是見外了,不過是滅人的滿門,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那個蕭景,又怎麼能比得上你的重要。死了就死了,咱們碧靈宮出身的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莫非我還會爲了區區蕭景的死,和你爲難?”

晏侯爺卻不是滋味,他私通前朝餘孽,欲圖瓜分兗州,私底下又是養了死士。這些事,他都瞞着碧靈宮,一件都沒告訴晏修。

卻沒想到,晏修一下子,什麼都是知道了。

只是晏修非但沒什麼怪罪,反而是一副默許的樣子。

晏侯爺慢慢的捏緊了手掌,旋即又輕輕的鬆開。

這一對父子之間,似乎有一股子奇怪的氛圍。

晏侯爺瞧着晏修,卻也是忽而輕輕挑起了眉頭。

“是了,碧靈宮宮主,是何等尊貴高傲的人物,這兗州城中一個小變態,在你眼裡算什麼,不過是一縷微塵,實在也是不算如何了。”

晏修面色不變:“父親你也不必這樣子說,阿景是個很可憐的人,從小痛恨着蕭夫人,可蕭夫人死了後,他卻仍然不得解脫。這世上的事兒就是如此,有些人總是會變成他最痛恨的那種人的。”

這夜風如此溫柔,晏修笑容也仍然是那樣子的甜蜜。

若不知道晏修的身份,縱然瞧見晏修面頰之上傷痕,也會覺得眼前的少年是個很單純、很快活的人。

然而那一雙眸子,雖然甜蜜,卻似乎比夜色還要幽深。

晏修瞧着晏侯爺臉邊的鬢髮,年輕時候威風凜凜的武將,到了年老的時候,卻也是不覺雙鬢染上了霜雪了。

變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種人,彷彿他晏修也是如此的。

而他最痛恨的那個人,最痛恨的那個人——

自然就是父親你呀。

如此的,虛僞可恨,在甜蜜裡面裹着毒藥。

想到了這兒,晏修笑容卻也是越發的甜蜜了。

天光初明,昨日蕭家被滅門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兗州的大街小巷。據說晏家的人如今都是盡數死了,就是屍體也是在火堆裡燒成焦炭。至於是何人所爲,居然也是沒人知曉,只私底下下議論,瞧那聽來的風聲,竟然是陳家動的手。

雖是並無什麼憑據,可是私底下議論起來,卻也是有模有樣。

蕭景要挾陳家,強娶陳蕊,陳蕊卻和姚大統領一併去了。陳家只恐舊事暴露,故而怒而下手。

這樣子的故事,既然是曲折離奇,又是香豔刺激,樂意聽的人也是最多的。

只不過如今九公主王珠帶着飛鷹隊四下巡邏,私底下雖是有人議論,倒也是未曾出什麼亂子。

王珠仍然是那一襲紅衣招搖,袍角那飛鷹更是張揚欲裂。

這抹鮮潤的紅色,所到之處,卻也是令整個兗州的人爲之心驚。

轉眼之間,王珠已然是到了城門之口。

非常時期,因爲這難民洶涌而至,王珠也是命士兵好生盤問,不可輕忽。

若是災民之中,有身染疫病的,更是不許放入城中,以免鬧出什麼恐慌。

今日王珠巡視到了這兒,卻見一名長官正自鞭笞一名士兵,顯得是頗爲憤怒的樣兒。

王珠微微皺眉,卻也是不明所以,策馬緩步上去。

那長官見到九公主,頓時扔下了鞭子,慌忙行禮。

王珠卻也是不覺輕輕皺起了眉頭:“這又是如何一回事情?爲何認出責罰。”

那長官頓時說道:“回九公主,如今兗州亂糟糟的,聽從您,您身邊姚大統領的囑咐,更是要小心翼翼,不可怠慢。這些災民,大都是青州、雲州、江州受災的百姓。方纔來了一批災民,口氣混亂,其中居然有京城口音。我原本是京城人氏,一聽就是已經是聽出來了。我只覺得這些災民頗爲古怪,自己在一邊瞧着,冷眼旁觀,卻也是發覺他們身上有些不尋常的疤痕,只懷疑他們是染病的人。故而,故而我讓這臭小子去問一問。”

聽他說到了此處,王珠卻也是不覺輕輕的點點頭。

姚蛟果真是個聰明的人,所安排的人,那也是知曉分寸,更是小心仔細。

那長官卻也是恨鐵不成鋼一樣指着一旁的年輕人:“可是這廝,就是這個混蛋。他聽我囑咐過去,其中有一個戴着面紗的人,撩開了面紗,讓他瞧了瞧。這不爭氣的小子,頓時魂不守舍,頓時準備放人離開。你說他是不是色迷心竅,十分可恨。”

王珠眼眸之中光彩掠動,一股子寒意涌過來,淡淡的說道:“想來那個女子,必定是生得很美了?”

只瞧了一眼,頓時就放人離開?

縱然是葉靈犀的姿容,也不過是如此。

怎麼今日兗州城中,居然來了個傾國傾城的佳人?

那捱打的士兵原本一臉委屈,也是不好說什麼話兒。可是聽到了長官說到了此處,卻頓時不覺說道:“那,那也不是什麼姑娘,是,是個公子。”

他不這樣子說還好,一旦開口,那長官更是怒火中燒!

“男人?想不到你學什麼不好,學那蕭家公子,鬧什麼斷袖之癖。”

託蕭景的福,如今兗州上下,均是知曉斷袖二字。

王珠內心之中卻也是十分狐疑,無論眼前之人是男是女,想來必定有禍水之姿。

此人身材挺秀,王珠只瞧一眼,頓時也是明白他是男子。只是他身邊都是些災民罷了,唯獨他卻宛如鶴立雞羣,與衆不同。

王珠冷笑說道:“那就讓我瞧一瞧,是什麼樣子的俊美公子。”

說罷王珠手中的鞭子一甩,頓時將那人面上的面紗扯去了一塊兒,露出了那人的容貌。

周圍的人原本就頗有興致,想要知曉被瞧了一眼就被放行的美人究竟是何等姿容。

饒是如此,縱然他們心中早就知曉眼前男子是個美人兒,此刻卻也是不覺一呆。

陽光傾瀉,那人容貌也是明明暗暗的,一雙金銀妖瞳卻隱隱露出來了。

那張容貌,美到了極致,卻沒什麼脂粉氣兒,反而隱隱有種高貴清華的味道。

一時之間,周圍一點兒聲音都是沒有。

倒也是隱隱有些瞭然了,爲何那士兵只瞧了一眼了,頓時也是放行。

那樣子的俊美清貴,自然是令人不可逼視,甚至不由得覺得便算是質疑了他,那也是一種侮辱了。

就是一旁的長官,卻也是不覺放低了嗓音,語調輕柔:“這位公子,你究竟是哪裡人氏,爲何居然與這些難民一道?”

王珠微微一怔,頓時也認出眼前男子正是夏侯夕,卻不覺容色沉了沉。

她手掌一揮,一條鞭子頓時刷的纏過來,纏住了夏侯夕的腰身,隨即將夏侯夕提上馬來。

一旁一圈的人,頓時瞧得是目瞪口呆。

便算這位公子是出奇俊美,九公主也是不必如此明目張膽吧?

大庭廣衆,居然是強搶民男,這又如何是好?

那長官也是瞧得目瞪口呆,不覺吶吶說道:“九公主,既然是如此,這些災民又如何處置?”

王珠清脆說道:“先拘住他們,待會兒我自會處置。”

留下一羣人頓時愕然,更有人不覺尋思,不會是等九公主風流快活完了,再商議如何行事?

王珠隨意挑了一處僻靜的小巷子,拉着夏侯夕下了馬兒,隨即抽出了鞭子狠狠的抽出了牆面一記。王珠心中頗爲憤怒,手上的力氣那也是不小,刷的一下頓時也是抽出了一道白痕。

“夕殿下,身爲質子,你私自離開京城,那可是死罪。”

前世,她似乎沒聽聞夏侯夕犯過這樣子的錯處。

夏侯夕輕輕的擡起被王珠握住的那隻手,頗爲無辜的掃了王珠一眼。

王珠氣惱無比,頓時冷哼一聲甩開了手掌。

“九公主放心,我既然來了大夏爲質,自然也是會知曉分寸。你走後不久,京城之中頓時發生了了瘟疫,朝野上下無不惶恐,甚至有人下令,要處死那些已經是沾染了瘟疫的百姓。我是於心不忍,故而懇求讓我爲他們醫治。陛下仁慈,也是允諾於我,只是將這些生病的百姓遷出了京城。我們到了青州一處清涼寺中,將染病的百姓安置在那兒。日子久了,這些百姓身子得到了調理,也是漸漸的痊癒。卻沒想到,這時候忽而發起了洪水。水患一起,官府也顧不得我這個不起眼的百姓。只有少數染病的百姓,隨我一道,來到這兗州城中。”

夏侯夕溫和到來,這一路之上,這俊美的殿下想來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然而他的風華氣度一如京城之中一樣。

想來有些人,就是能隨遇而安,

王珠卻頓時眯起了眼珠子,眼睛裡流轉了幾許狐疑,眼前這隻,當真是前世那個厲害的陳國雄主?

他如今這般溫軟純良的模樣,怎麼瞧也是個俊美溫和的人兒。

不過自己與夏侯夕交淺言深,想來夏侯夕也不會當真對自己坦誠相待。

既是如此,夏侯夕縱然離京,想來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一封奏摺解釋,父皇也是不會如何多多的責怪。

王珠不置可否,方纔一時情急,方纔扯着夏侯夕一騎同行。

如今王珠想了想,瞧着夏侯夕白玉般的臉。

這樣子美貌人物,如精雕細琢,卻也是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自然不忍心。

王珠拍拍馬兒,對着夏侯夕說道:“夕殿下,你騎馬先行安歇,待會我自會命人來照顧你的。至於你一併前來的百姓,他們雖然水泡之處結疤瞧着是要好了,可是以防萬一,還是讓他們前去寒山寺安歇,不得隨意走動。我自會命人,送來糧食藥材。”

夏侯夕提起繮繩,卻不覺還給王珠:“九公主你既是菩薩心腸,必定是會有好報的。不過我也不會去客棧,還是想與那些染病百姓一道。否則,他們也是絕不會安心的。”

夏侯夕既然並不領情,王珠也是並沒有相勸的心思,也懶得扭扭捏捏,只翻身上馬,再伸手拉夏侯夕上來。

瞧着王珠伸出來的手,夏侯夕微微有些猶豫,旋即卻不覺抓住了王珠的手。

這一刻,夏侯夕的眸子卻也是不覺有些幽深,說不出的深邃。

可等他握住了王珠的手,一瞬間,眸子裡的深邃,頓時也是盡數化爲清華高貴。

夏侯夕瞧着溫潤清俊,然而身段兒削瘦修長,坐在了馬上,卻似比王珠高了一個頭了。

他十分知曉分寸,並未靠着王珠的身軀,只是身上淡淡的藥材香氣卻也是不覺涌來。

王珠不覺有些胡思亂想,這位陳國的質子,卻當真是無比的可笑,身爲一個皇族中人,不學什麼權謀殺伐,卻學什麼醫書。

前世的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才變得如此狠辣沉穩?

如今王珠卻不覺微微有些後悔,最初不過情切,如今再拉夏侯夕上來,卻不似剛纔那樣子,居然微微有些尷尬了。

更何況夏侯夕的面紗碎掉了,露出了那麼一張面容,瞧着的人確實不少。

想到了這兒,王珠更不覺說道:“夕殿下,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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