麪包車在巷子口停住,這裡已經快出青萍市區了,是一片快要拆遷的老居民區,大部分人都已經搬到市區,跟在顧仁身後在巷子裡拐了七八個彎,馮一鳴依稀記得這一片後來被改造成廣場,因爲不是商業拆遷,一年多之後還發生過羣體事件,大批對拆遷費不滿的住戶在廣場上靜坐示威,一度成爲青萍市街頭巷尾的熱點話題。
走進屋子,馮一鳴笑着接過李語遞過來的煙,轉頭看了看,來的人還挺齊的,不僅是李語、彭時年,連網吧的兩家店長,羅雲、劉娟也到了,他們兩人都是交易中馮一鳴點了名要留下來的。
“人呢?”點着煙,馮一鳴眯着眼睛問,自從彭時年他們逮着人之後,馮一鳴還沒見過丁鬆。
“于飛,你不是想看看嗎?”馮一鳴看着於海推開的那扇門,笑着對於飛說:“要不要一起進去?”
于飛瞄了眼黑布隆冬的裡間,嚥了口唾沫,心想馮一鳴這廝估摸也不敢幹什麼太出格的事,挺了挺胸膛點着頭說:“好,一起進去。”
“老彭,顧仁,李語,劉娟。”馮一鳴猶豫了會兒,想到今天于飛也在場,還是說:“羅雲,都進去,其他人在外面。”羅雲其實很能幹,就是心思不活,有點呆板,自從李語去了羊城後,這邊網吧掌總的是劉娟。
走進黑漆漆的屋子,彭時年打開燈,衝着裡面努努嘴,說:“能幹出這種事,也不知道到底是膽子大還是膽小,反正這幾天都被嚇破膽了。”
馮一鳴看着呆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滯,身形萎縮的丁鬆,隨手拖了把椅子做到丁鬆面前,翹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
良久之後,丁鬆終於鼓足勇氣擡頭看了眼馮一鳴,眼神中閃過一絲畏懼,十多天前的早晨,他接到醫院護士長的電話,說有人在母親病房外鬧事,雖然也猜到有可能是馮一鳴派來的人搗鬼,但是猶豫好久還是想先到醫院附近看看形勢,結果剛接近醫院,還沒進門,就被人直接逮住塞進車送到這來了。
丁鬆雖然看起來有些木訥,但是心思也細的很,早早就從蛛絲馬跡中發現馮一鳴養着一大幫如彭時年、顧仁這樣的打手,看似良善,實則心狠手辣,這次落到這傢伙手中,被關了這麼多天,也不知道交易具體怎麼樣了,也不知道自己會被怎麼處置,更不知道還在醫院準備轉院去魔都的母親還好不好。
“我媽媽怎麼樣了……”丁鬆的聲音嘶啞而乾澀,眼神中除了懇求什麼都沒有。
馮一鳴遞了根菸過去,笑着說:“我做事有底線,禍不及家人,人皆有惻隱之心,放心好了。”說完這句話,馮一鳴在心裡笑話自己,畢竟上輩子是個普通人,終究是心軟了,這種事放在其他人手裡,不把丁鬆母親捏在手裡,把丁鬆擺出十八般模樣纔怪。
“李語,劉娟,羅雲。”馮一鳴平靜的說:“你們三個都是要麼從網吧初創時候就在,要麼是後來掌總的,我記得丁鬆的住宿、餐飲、交通、母親住院都是有補貼的吧?”
“是,我覈實過,一直都有。”身後停頓了兩三秒,劉娟接口說:“而且我查過,從網吧初創到現在,丁鬆的工資調整次數最多,目前六家網吧,包括店長,沒有人拿的工資比丁鬆高。”
馮一鳴微微側身,瞄了眼羅雲,心想于飛這表哥還真夠老實的,職位只是虛的,能不能在老闆面前說得上話關鍵還是要看關係如何,其實因爲于飛的關係,羅雲一直和李語、劉娟關係不怎麼樣,而和安保隊裡也是退伍下來的顧仁一幫人關係不錯。
人一多,就有了派系之分,馮一鳴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現在還怕人手不夠用呢,管得了那麼多,再說了,以後公司說不定還把羅雲和李語一齊劃爲青萍派呢。
馮一鳴轉頭問李語:“這兩年每年的年終獎,丁鬆的標準是多少?”
“金額不一定,但是都是最高標準。”
“哦……”馮一鳴長長嘆息一聲,弓起身子伸長脖子,疑惑的問:“丁學長,那你說我是哪裡對不起你了?嫌棄錢少,沒前途,你可以離職啊,當初那份合同我們都是特意一年一簽的。”
丁鬆往後縮了縮沒說話,馮一鳴笑着拍拍丁鬆的手,安慰道:“當然,我這個問題問的有點傻,背叛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你說我怎麼處置你呢?丁學長……”
丁鬆的手不停顫抖,手背上的那隻手似乎像是一隻毒蛇的信在不停來回掃動,丁鬆整個人都抖動起來,猛地擡起頭,支支吾吾的說:“我,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他,他們說可以找到魔都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
這個答案馮一鳴心中也有數,他收回手,靠着椅背,笑着說:“原來還是嫌廟太小了,裝不下真佛啊!”
“我,我真不想答應,但是……”丁鬆顫聲道馮一鳴面無表情的打了個響指,李語掏出一份文件夾遞過來,丁鬆遲疑的接過,打開一看,是一份勞動合同。
“十年,十年之後我不管,但是十年之內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呵呵。”馮一鳴的笑聲中透着絲絲寒意,“去過魔都沒?沒去過啊,不要緊,沒去過總聽說過,魔都有條黃浦江知不知道?對,真不愧是高材生,真聰明!”
馮一鳴遞過筆,笑聲不絕於耳,說:“簽字吧?過幾天你就得去平江,負責那款軟件的修改、完善,大概三個月呢。”
“怎麼?不肯簽字啊?”馮一鳴耐心的勸道:“下次要跑路,得記得兩件事,第一,要找個背景紮實點的,不能人家隨便說說你就信,這麼容易相信別人,丁學長活到現在真心不容易啊。”
“我媽媽還在醫院,我……”
馮一鳴沒理睬丁鬆的話,繼續說:“第二,跑路的時候得快,你想想看,如果我在青萍沒堵住你,你就算跑到最近的新閘去,我能拿你有什麼辦法?”
“我媽媽還在醫院,我不能去平江,這……”
“所以啊,丁學長,下次要跑路的時候得考慮清楚了。”馮一鳴一把摟住丁鬆的肩膀,笑着說:“做事就得乾脆利索,不能拖泥帶水,可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好的運氣,能碰上我這種有良心的老闆的。”
“得珍惜啊!”
馮一鳴看着終於低頭簽字的丁鬆,滿意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