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靜靜看着那輛“突突突”地冒着煙，看上去似乎快要散架的“麻木”，猶疑道：“這車行不行啊？”
李素梅看她一眼：“或者你想步行？”
雲靜靜看看一望無際的田地，再看看腳下的休閒鞋，雖然是平跟，可是如果走上2、3個小時……
別無選擇的雲靜靜硬着頭皮上了車。
李素梅的大哥看起來就和普通的農民一樣，結實的身材，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還有臉上看起來有些憨憨的笑容。
他看到李素梅，咧開大嘴笑道：“迎迎，你回來了。”
李素梅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就上了車，也沒和他說話，看起來，倒象是滿肚子不高興似的，和剛剛那個見到車子就一臉喜意的神情完全不同。
李素梅的大哥看起來好象有點怕李素梅，也不敢再說話，彎下腰就去拎地上的行李。
雲靜靜不解地推推李素梅，小聲道：“哎，你剛纔不是挺高興的嗎，怎麼看到你哥，反倒板起臉來了？而且他還叫你小名，迎迎，哈……”
李素梅默然，過了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看到他那樣笑，心裡就煩，土裡巴嘰的。”
“他那是看到你回來高興，要是他愛理不理的，你更該煩了。”
李素梅一瞪眼：“他敢，我馬上掉頭就走。”
“笑也不行，不笑也不行，那你想怎麼樣啊？”
李素梅一甩頭：“算了算了不管他，反正這麼多年他們也習慣了，要是我對着他一臉笑，他才該奇怪呢。趕緊上車吧，不然一會到家天就黑了。”
車子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左搖右晃，雲靜靜緊緊抓着車兩邊的扶手，竭力保持着平衡。
她苦着臉道：“我從一歲以後就沒睡過搖籃了，今天倒好象重溫舊夢了。”
李素梅的適應能力顯然比雲靜靜強多了，笑道：“那你還應該感謝我了。”
雲靜靜翻了個白眼：“你該感謝我身體好不暈車纔是。”
李素梅卻道：“也是啊，說起來，你住了一次院以後，身體確實好多了，我記得你以前暈車暈得挺厲害來着。”
雲靜靜一驚，急忙岔開話題：“哎，我剛聽你哥叫你什麼？盈盈，你的小名？我覺得這名字比李素梅好聽多了，其實你爸媽挺會取名字的，你還說他們沒文化。”
李素梅沒好氣道：“有什麼文化，他們就是想再生個男孩，所以叫迎迎。”
雲靜靜這才恍然，她笑道：“你就知足吧，最起碼沒叫你招娣什麼的。”
李素梅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爲村裡叫招娣的已經有好幾個了。”
雲靜靜嘻嘻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和你哥長得一點也不象啊，你隨誰？”
“象我媽吧，”李素梅道：“我爸說，我和我媽年輕的時候就象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不過我自己倒不這麼覺得。”
雲靜靜驚歎道：“那你媽不是長得很漂亮？”
李素梅不置可否：“一會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對了，一會我怎麼稱呼你哥啊，總不能你哥你哥的這樣叫吧。”
“我哥叫歡歡，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吧，後來我哥讀到初中，嫌這名字不好聽，就改了叫李煥，我就改了叫李素梅。”
“歡歡！迎迎！”雲靜靜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還有沒有叫盼盼的啊，哈哈，這名字取得，太有水……咳咳……”
她笑得太厲害，車子又在搖晃，一時之間，竟然給嗆着了。
李素梅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叫你笑，活該。”
雲靜靜一邊咳一邊笑，等到好不容易止住咳，已經是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李素梅作勢要撲過來掐她，雲靜靜兩隻手都攥着扶手不敢動彈，只好求饒。
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一個百十戶人家的村子，一條土路穿村而過，灰色磚石房屋沿街錯落，一條小河與土路交叉，從村前流過。
車子剛一進村，村子裡就熱鬧起來了。幾十條大大小小的狗從牆根、柴火堆後一起涌出來，追着車子一陣狂吠，雲靜靜坐在車裡膽戰心驚，總擔心會不會有一條狗突然蹦進車裡。
李素梅恥笑她道：“你以前也是農村出來的，這才幾年，倒比城裡人還嬌氣了。”
雲靜靜這個冒牌農村人只好裝作沒聽到。
車子停在一棟青灰色的二層小樓前，樓房很簡單，沒有貼瓷磚，外表的水泥牆裸露在外，窗戶也是那種老式的，不要說無框陽臺，就是鋁合金也沒有。
不過據李素梅說，這層小樓算得上是這村裡最好的房子了之一了。
村裡的孩子們漸漸圍了過來，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這兩個明顯穿着不同的外地人，幾個更小一點的孩子躲在的大孩子身後看着，也難怪，李素梅四年沒回家，這些孩子們當然不會知道她是誰。
李素梅從車裡取出一個大包，遞給李煥道：“你給他們分吧。”
說着就拉着雲靜靜繼續往前走。
雲靜靜一邊走一邊道：“我現在總算知道你幹嘛買那麼多的零食和文具了，不過你爲什麼不分給她們？”
李素梅撇撇嘴：“你看那些小孩子，一個個髒兮兮的，我可沒心情去應付。”
雲靜靜怔了一下，才道：“我看你就是鴨子嘴硬，明明都買了，偏要做這個樣子出來，真是出力不討好。”
李素梅沒說話。
兩人進了小院，雲靜靜便看到院門口有個人影在那裡探頭觀望。
見她們過來，那人也走了出來，雲靜靜看到是一名中年婦女，穿着打扮和她印象中普通的農村婦女差不多，有着農村婦女特有的粗壯身材。
她手上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身邊還偎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這兩個小孩子看上去倒比剛纔那些小孩子乾淨得多，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新的，顯然是知道今天家裡有客人而特意打扮了一下。
見到李素梅，那婦女臉上便堆起一臉笑，對身邊的女孩子道：“沙沙，你姑回來了，快叫人啊。”
那女孩聞言卻更往她身邊縮了一下，似乎有點認生。
李素梅對雲靜靜道：“這是我嫂子劉芳，這兩個是我侄女劉沙沙、侄子劉亮。”
雲靜靜也顧不上去猜這個“沙沙”是不是有什麼含義，其實一見面她就猜出來她就是李素梅的嫂子了，這時忙上前，親熱地叫了一聲：“嫂子。”
劉芳忙應了一聲，笑道：“你可是貴客，咱們家小，就怕委屈了你。”
李素梅道：“得了，小靜也不是外人，客套啥。”
劉芳有些訕訕，便把手裡抱着的男孩子送到李素梅面前來，笑道：“你幾年沒回，亮亮生下來還沒見過他姑呢。”
李素梅看了看面前的小男孩，遲疑着伸手，劉亮卻似乎很不樂意讓她抱，把頭一個勁地扭來扭去，抱着劉芳的脖子不鬆手。
李素梅悻悻地縮回手：“真是出不了場。”
雲靜靜在一旁看李素梅一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表情，暗自好笑，從口袋裡翻出一包杏仁來，遞給李素梅。
這回，小男孩有了吃的，總算是不動了，開始抱着杏仁啃得滿嘴口水。
李素梅的大嫂忙伸手把小男孩抱回來，笑道：“還是我來吧，看弄髒你的衣服。”
這時，李煥發完了東西，滿頭大汗地走過來：“進屋去吧，站在這幹啥。爸媽還在屋裡等着呢。”
一行人進了小院，劉芳便大聲道：“爸，媽，迎迎回來了。”
屋裡有人應了一聲，接着，就走出兩個人，看起來年紀很大，臉上滿是皺紋，背也因爲常年的勞作而駝了，其中老太太還柱着一個柺杖，看起來似乎腿腳不便。
因着在車上李素梅說她長得象媽，雲靜靜便對李素梅的媽媽格外留心。
可是現在面對面見着了，雲靜靜卻大失所望，李素梅的媽媽頭髮花白，臉上的皮膚鬆馳，還長着不少老年斑，完全看不出一點和李素梅相象的影子。
雲靜靜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李素梅說，等她見到了就明白了。
或許她媽媽年輕時是和李素梅一樣難得的美人，可是長年的勞作，貧困的生活已經把她的青春和美麗都耗光了，所以李素梅特別痛恨農村生活，一心要掙到上流社會去，她一定是害怕自己會步上她媽媽的後塵。
她沒有上前和兩位老人家打招呼，而是看着李素梅，她想，李素梅幾年沒回家，現在見到父母，心裡肯定很激動，自己還是先讓她們敘敘舊的好。
可是她站了半天，想象中父女、母女久別重逢，抱頭痛哭的樣子不但沒有出現，反而變得詭異起來。
李素梅站在那兒，半天沒動。
李素梅的父母走出來，離李素梅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也停了下來，三人隔着幾步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