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樂和紫墨一起把葉蓉救出箱子的時候,葉蓉確實有過一次短暫的甦醒。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當她看清了救她的人後,並沒有發現她想見的人。
如果不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她應該不會醒過來,她這才明白剛纔聽到的模糊聲音只是她的錯覺,黃粱美夢一朝醒,何況她從來沒有做過美夢,現實總是赤裸裸地擺在她面前。
“樂樂,”她吃力地說:“如果我死了,請重新建立一個金店,我爸爸的店要……重新建立起來,要辦得風風火火。”
“姐姐,你別說了,我們馬上就去醫院,林子奕會不得好死,你一定會健康地活下去的,一定會長命百歲。”周樂抽泣着說。
葉蓉嘴上露出一絲淺笑,頭一歪,又昏死過去。
等她再次醒過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天凌晨。周樂在一旁昏昏欲睡,雷興航不知去向,紫墨還在旁邊守着她。
“你醒了。”見她醒來,紫墨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驚喜,她轉頭想叫醒周樂。
“不要叫她了。”葉蓉用微弱的聲音叫住紫墨。
“我這是迴光返照對嗎?”葉蓉從她的眼神裡看到的全是悲慼。
“葉蓉,你一定會挺過去的。“紫墨抓起她的手說:“你忘了我們會永遠活着,好好地活着。”
葉蓉虛弱地說:“我剛纔醒過來一次,只是我實在沒有力氣睜開眼睛而已。醫生的話,我全都聽到了。永遠太遙遠太痛苦了,我只想快點結束。”
經過一夜的搶救,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盡。黎明的時候,醫生無奈放棄了搶救。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周樂一直哭着哀求醫生。
醫生抱歉地說:“我們已經盡力了,患者頭部受到重創,本來不會危及生命,可是她還有其他嚴重的疾病,導致她的身體很虛弱,我們只能用藥物維持着她的生命,你們抓緊時間和患者作臨終告別吧。”
醫生的話簡直是晴天霹靂,紫墨和雷興航都像個木偶一樣愣住了。
“不,”周樂哭喊着說:“她身體一直都很好,怎麼會有別的病。”
“是胃癌,我們剛剛發現的,而且已經到了晚期,如果不是華辰大夫提醒,我們也想不到她會得這種病,請你們節哀,再陪伴患者最後一程。”醫生嘆息着離開了。
“你都聽到了,後面我和雷興航說的話你有沒有聽到?我讓他……”
“紫墨,我有話要告訴你。”葉蓉急着想要說話。
“不,還是我先告訴你……”
紫墨想要告訴葉蓉,是凌燃青救的她,凌燃青來找她了,她沒愛錯人。紫墨想給她一點勇氣,讓她熬到凌燃青從警察局回來。可是葉蓉沒有給她留說話的餘地,葉蓉知道,她的生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有些話,現在不說,恐怕永遠都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醒過來嗎,是因爲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我必須要告訴你,劉弗陵是真心愛你的。”
紫墨卻呆住了,她以爲葉蓉開始神志不清了。她的手心裡一涼,低頭看時,發現葉蓉將一塊冰涼的石頭交到她手裡。
“這是……是我在他的胸口發現的,當時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不肯和我一起走出墓穴。”葉蓉用最後的力氣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
紫墨抓住她的手,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在一點點微弱下去。
“周樂,你醒醒,葉蓉,她不行了。”
周樂早已撲了過來,她捧起葉蓉軟綿綿的手,嚎啕大哭。
紫墨跌跌撞撞地奔跑出去,她沒有勇氣看着葉蓉的靈魂一點點遊走,手心裡的石頭還在,她捧起它,把它湊到眼前,沒錯,是她送給他的石頭,上面的字還依稀可見。
那是他陪她採藥時,她在溪邊撿到的一顆石頭,她把它打磨平實了,在上面刻了字送給他。
“與君白首。”
那是她的心願,也是她一生都無法實現的夙願。
原來他是真的愛她,不然怎麼會將一塊平凡的石頭戴在胸前。紫墨想起他送過來的丫鬟,一個名叫蔫兒的小女孩,他本來要將蔫兒替換她將她接出宮的,可是蔫兒還有一個孿生姊妹叫菱兒,皇后趁蔫兒出宮門的時候趁機將兩人調換,讓菱兒除掉紫墨。皇帝無奈找個藉口處死了菱兒。那個暴風雨驟降的夜晚,只有閃電帶給她一絲光亮,卻足以讓她分清死的人不是蔫兒。可是那時候她在怨恨他的冷漠無情,全然沒有發覺他的苦心。
如果沒有他的庇護,她怎能在那個爾虞我詐的**活過超過一天,如果他沒有殫精竭慮爲她考慮,在他死後她一樣被剁成肉泥。漢高祖劉邦的寵妃戚夫人的下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讓她活下去,也是他一直想實現的心願吧,沒想到她能活到現在,從生不如死捱到現在。可是,如果不是她苟延殘喘地活着,又怎能有機會了解他的真心?可是她竟然一直誤解着他,甚至還進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
“你哭了,她不行了嗎?”雷興航氣喘吁吁地站到她面前。
“東西拿來了嗎?”紫墨着急地問。
“你看是這個嗎?”雷興航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隻小玻璃瓶子給她。
“是這個。”紫墨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笑容,她抓起瓶子朝病房飛奔過去。
“周樂,你快讓開,給葉蓉吃下這個。”
“這是……靈丹妙藥嗎?”
紫墨沒有回答,她掰開葉蓉的嘴巴,把圓形的小顆粒全都倒了進去。這時葉蓉的臉已經沒有了一點血色,但是還有一點微弱的氣息。
“拿水來。”紫墨的話音剛落,周樂就把一杯水給她。
“這是什麼藥?”見葉蓉把藥全部吞下,周樂才輕聲問紫墨。
“這是……”紫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記得在孤島上時,爲了救葉蓉,她把辛苦培養的野山參全部給葉蓉熬湯喝了,這些顆粒就是山參的根莖部滲出的液體凝結成的,她一直小心收藏着,留着作個念想。希望這次小山參還能挽回葉蓉的生命。
紫墨沒說出個理所然,周樂也沒有追問,全身心投入到葉蓉身上。
“周樂。”突然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周樂回過頭,卻發現是凌燃青,他一下子跪倒牀前,看一眼眼睛緊閉的葉蓉,問:“她怎麼樣了?”
“請你以後不要叫她周樂,她是葉蓉。”周樂糾正說。
“葉蓉,是我錯怪了你。”男兒有淚不輕彈,凌燃青的眼淚卻嘩嘩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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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墨轉身出了病房,雷興航跟在她身後。
“你回去吧。”她輕聲說。
“我陪着你吧,我知道你很傷心,有我在你會好一點。”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在這裡等消息吧,不要跟着我。”紫墨確實不想再看雷興航一眼,這個時候,她不想見任何人。
“也好,你一夜沒睡覺了,回家裡去休息一下。”雷興航順從地說。
雷興航沒有再跟着她,她並沒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呆坐下來。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思回去睡覺,一是爲葉蓉,還有另一個人。
石頭已經在手心裡有了溫度,她沒有想到,它竟然在她心愛的人胸前躺了一千多年,她甚至不如這塊石頭和他親近。
因爲這塊石頭是她送他的,在他心裡,它的價值一定不止連城吧。紫墨將石頭靠在胸前,止不住地哭泣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紫墨擡起頭,看病房樓進進出出的人。有幾個保安走了出來,有幾個穿制服的人擡了一個用白布蒙得嚴嚴實實的擔架走在後面,她知道那是擡屍體專用的。
她踉蹌着上了樓,腳底軟綿綿的,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就算已經無回天之力,她也要陪她最後一程。
“紫墨,你跑哪去了,電話也不帶,想急死人啊。”還沒進門,就撞上了雷興航。
紫墨呆呆地看着他,想從他臉上找到結局。
“葉蓉醒了,你快去看看她。”
紫墨快步走到牀前,看到凌燃青正握着葉蓉雙手的一幕。
那張臉又出現在她的面前,紫墨這才發現,她其實每一次看到凌燃青都會心痛,都會情不自禁,只是過去她早已對那個人心灰意冷在竭力剋制住自己的感情而已。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知道,他其實是真心愛她的。
“紫墨,”葉蓉叫醒了她。
紫墨靠近她,坐在凌燃青的旁邊。
“紫墨,謝謝你,我會好好活下去,因爲永遠還會很遙遠,我還有很遙遠的路要走。”
“我會一直陪着你。”凌燃青深情地說。
紫墨寧願相信,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
“葉蓉,你是不是很開心,我們這麼多人安慰你你都不放在心上,凌燃青一來你就立馬對生活充滿信心。”周樂嘟着嘴說。
看周樂樣子已經沒有原來那麼傷心,應該是葉蓉在逐漸好轉。
葉蓉看着紫墨,只有紫墨能讀懂她眼裡的愧疚。“紫墨,是我一直對不起你,如果你覺得雷興航不合適……”
“我們哪有不合適,”雷興航猛然打斷她,一隻胳膊攬住紫墨的肩膀:“你不要一醒來就想法設法拆散我們,過河拆橋,你的救命良藥還是我拿回來的呢。”
葉蓉看了看雷興航:“你確實是個好人,雖然看起來像個無賴。可是我們都不看好你,畢竟你看起來太像個心猿意馬的人,如果不是紫墨受人陷害委身於你,她是不會看上你的。”
葉蓉說得毫不客氣,言辭犀利,倒讓紫墨不好意思起來。其實這也是葉蓉很久以來一直想質問雷興航的話,過去她出於私利想讓紫墨和他在一起,可是從紫墨長遠的幸福來看,她很不放心雷興航以後會變成什麼樣。
“我知道你們一直對我誤解很深,可是你們忽略了一點,以阮紫墨的性格,如果不是被我雷興航的真心打動,她是那麼容易就範的人嗎?”
葉蓉吃驚地問紫墨:“他說的是真的?那晚真的沒有什麼?”
紫墨面紅耳赤地點點頭。
這回輪到葉蓉吃驚了:“你還真是個正人君子。”
雷興航得意起來:“你們不要把人看扁了,媽媽自小培養我全面發展,道德底線我還是有的。”
周樂若有所思地說:“你曾經告訴過我,你第一次見到紫墨時就感覺前世見過她,你投胎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是爲了續你倆未完成的緣分。我當初還以爲你是爲了拒絕我才編出這一套謊話的,現在看來,你對她的心意真的很不一般,難道這就是命中註定、前世姻緣?”
“也許你的靈魂在前世和紫墨有過瓜葛,只是今世投錯了胎,變成另一幅模樣,雖然不遭人喜歡,可也不失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葉蓉看似無意的眼神掃了一下凌燃青,若有所思地說。
聽到的人都當她說了句玩笑話,只有紫墨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就算她還對凌燃青存在念想又能怎樣,只是一副軀殼而已,他的靈魂早已不再屬於她。紫墨的心,在這一瞬間終於有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