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拿過一盤影碟,插入電腦。模糊的畫面一點點閃現開來。
監控裡看到的畫面不太清晰,可來往的人還是能看出模樣的,尤其是熟悉的人。監控就安在走廊一頭,葉博麟住的單間病房就在監控的下方,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衣着俏麗的護士,還有來來往往的病人及家屬,凡是進出他房間的都被打了標記。時不時還會看到葉博麟在護士或林子奕的攙扶下走出病房,但凡有爸爸出現的鏡頭,葉蓉都會轉過臉去,她沒有勇氣再多看一眼活着的爸爸了。
夜已經深了,紫墨仍然興致勃勃地盯着屏幕看。葉蓉絲毫沒有睡意,即使她勸過紫墨不要寄希望於監控,即使大家都把視頻看了很多遍,他們仍然不肯放棄找出嫌疑的機會。
“快進。”
“後退一點,再後退。”
“就這段,反覆播放幾遍。”
“好,暫停。”
周乾在紫墨的指揮下操縱着電腦,視頻暫停後,一個畫面被定格在屏幕上。空蕩蕩的走廊上,一個年輕的護士端着治療盤,此時時針指向夜裡十一點二十分。紫墨湊近屏幕看了看,雖然看不清治療盤裡是什麼,但一定是針劑。
“敏敏,你去拿來我們複印的病歷。”周乾彷彿想起了什麼。
朱敏拿過葉博麟的病歷,他翻看了長期醫囑,葉博麟只是受到打擊,身體並沒有多大障礙,屬於他的治療沒有多少,長期醫囑在白天就能完成,不可能留到那麼晚去做。他翻看了臨時醫囑,也沒有那天晚上那個時間段的醫囑,這麼看來,那個深夜進出葉博麟病房的護士一定有問題。
朱敏又播放了一遍那段視頻。那個護士端着治療盤很從容地進了葉博麟的病房,十五分鐘後又走了出來。如果是巡夜護士,手裡不可能還端着治療盤。葉蓉狠狠盯着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她是誰?”
紫墨將定格的畫面放大,看了許久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用肯定的語氣說:“她是孫潤潔。”
“你確定?”幾乎是異口同聲。
“雖然她戴着口罩和帽子,眼睛也看得不是太清楚,不過我確定就是她。”紫墨說。
“樣子是看不清楚,不過從身段和走姿上看很像她。”殺父仇人就在眼前,葉蓉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她恨不得把那個人從電腦裡揪出來撕成碎片。
“別人見到的孫潤潔都是她最好的一面,不過在我面前她沒必要僞裝,因此我看到的是最醜惡也是最真實的她。”紫墨指着屏幕上的人,“但凡做虧心事的人形跡上都會有所流露,你看這個人動作上看起來很不自在,也不像別的護士那麼連貫,在進入病房時她還有一個輕微的東張西望的姿勢。”
紫墨銳利的眼神不得不讓在場的所有人佩服,葉蓉也暗暗驚歎她的洞察力,他們不知道紫墨最近迷上了偵探懸疑小說。
“我還發現了一點。”朱敏突然說:“她從病房出來後並沒有回治療室,她去的方向是樓梯。”
“這些細節我們當時都忽略了。”周乾遺恨地說。
葉蓉猛然起身來,她的雙眼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原來是她,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不要衝動。”朱敏趕緊拉住她,“既然已經知道是她,我們可以通過正當的途徑懲罰她,你這樣貿然去找她反而會讓他們有機可乘。”
“我等不了那麼久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殺害我爸爸的人過一天舒服日子。”葉蓉的情緒一時很難控制,朱敏和紫墨死死拉住她。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從周乾口裡發出。這聲嘆息,像一記悶棍打在葉蓉頭上,她一下子愣在那裡,和葉蓉一起發愣的,還有紫墨與朱敏。
周乾沒有明說,大家都心知肚明。監控上的護士是由孫潤潔假扮,這一點他們能確認,可除了紫墨,誰也沒有發現她是孫潤潔,拿這個去控訴孫潤潔,她完全可以否認,而且還會反咬一口,告他們污衊。
只憑監控上一個模糊的身影,是不能定一個人的罪的,孫潤潔,葉蓉的殺父仇人,還是要繼續逍遙法外,過着風光無限的生活。
“我真是沒用,”葉蓉的聲音空洞而絕望,“一個殺了我父親的人,我竟然還在做着向她諂媚討好的事,我用盡心機接近她,和她情同姐妹,爲她賺大把的鈔票,我做了那麼多違背本性違背良心的事,到頭來都是在討好我的殺父仇人,我真的是一個不孝女。”
“葉蓉,別這麼說,你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爲了給你爸爸報仇。事情並不是一無進展,至少我們知道仇人是誰,一旦確定了目標就不怕沒有到達目的的那一天。”紫墨緊緊抱住葉蓉,她不是不知道葉蓉利用她的事,她奪走了她的愛人,把自己做的一切壞事都推給她,可一看到她柔弱無助的樣子,紫墨完全恨不起來。
葉蓉掙開紫墨的手,憤恨地說:“這個視頻都不能拿她怎麼辦,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等着她親自來承認嗎,我看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和他們同歸於盡,林子奕,我爸爸的死他也有份,我一個人換他們兩條命,也值了。”
“混賬,他們的罪有應得還值得你用命去換嗎,你爸爸英年早逝還不夠,你還要搭進去,這讓你爸爸如何能含笑九泉,他若地下有知,寧願自己枉死,也不希望你做傻事。”周乾大聲斥責說,看到葉蓉蹲坐在地上,孤零零的樣子着實可憐,又有些於心不忍,口氣緩和了些,“你能健康活下去是你爸爸最渴望的,其他的都無所謂了,仇我們當然要報,我和你伯母也從未放棄過調查此事,你目前要做的,不止是復仇,你要愛惜自己才能對得起你爸爸,纔是真正的孝順。”
“是啊蓉蓉,如果你總是活在仇恨裡你爸爸知道了也會不安的,在他眼裡你的健康快樂纔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要做鋌而走險的事,相信我們早晚有一天會嚴懲那兩個人的。”朱敏溫和地勸解葉蓉。
“不要嚴懲,我要讓她死。”葉蓉抓住周乾很緊張地問:“如果我們找到證據了,她能被判死刑嗎?”
周乾和朱敏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怎麼回答葉蓉,如果情節不是特別嚴重,死刑怎能是那麼好判的,何況事情過去了那麼長時間。
“你放心,等到了那一天,我會盡一切辦法給她最重的刑罰。”周乾許諾說。
“那一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葉蓉喃喃地說。
看她的樣子似乎又要陷入絕望與自責中,紫墨趕緊說:“會的,目前線索都有了,這麼困難的一步我們都走出去了,還怕以後的路嗎。”
“我信你們。”葉蓉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感激地說。
她費力地起身,蹣跚着來到爸爸的遺像前,用手撫摸着爸爸的鬢角,照片上的爸爸依然年輕英武,這是在自己生病前照的一張照片,而在她查出胃癌晚期後,他一夜之間就蒼老了許多,鬢角全是森森的白髮。
只有爸爸,纔是全心全意對她好的人,纔會甘心爲她付出全部。至於愛人,她從心底冷笑了一下,誰知道信誓旦旦的人懷有怎樣的內心,可她竟傻傻地相信了人面獸心的林子奕,徹底傷害了爸爸。
葉蓉腦海裡幾道閃電劃過,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孩子,對,孫潤潔正在待孕,如果孫潤潔恰巧懷孕了,法律會不會判她緩刑?”
周乾和朱敏不約而同地點了電頭。
“孫潤潔已經開始準備要孩子了,法律規定懷孕的女人不能判死刑。如果我們找出證據的時候她恰好懷孕,那麼她會被判死緩或無期,她就會有機會爭取減刑。不行,我一定要至她於死地。”說這些話的葉蓉,眼神毒得幾乎要令人窒息,可紫墨只是覺得她很可憐,一個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的人,何嘗不是一個曾經單純善良的人,要怎樣的傷害,才能讓一個天使變成惡魔。
葉蓉求助的眼睛已經轉向了她,紫墨知道,她是躲不過爲葉蓉衝鋒陷陣的命運了,可這次葉蓉讓她做的事,她真的很難下決心去完成。
“蓉蓉,這件事做不好反而會害了紫墨。”朱敏提醒道。她已經猜出了葉蓉讓紫墨做的事,事情一旦敗露,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不會有差錯的,你只要把避孕藥放進她的茶水裡就可以了,伯伯,您幫我找最好的藥,除了不讓人懷孕對人體不會有任何損害,這樣孫潤潔就不會發覺了。”
爲了報仇,葉蓉有些不擇手段了。
“我不同意你這樣做,這是違法的事。”周乾一語否定。
葉蓉還想再說什麼,周乾已經背過身去不再理她。
“我願意這麼做。”紫墨一語驚人。
這回反而讓葉蓉吃驚了,她想不到紫墨會這麼爽快同意。她知道紫墨縱然膽大包天,但她心地純真,對再惡毒的人她也下不了手做傷害他人的事。
“孫潤潔罪大惡極,對待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竟然還能痛下殺手。他們欺騙人在先,還要趕盡殺絕不留一絲餘地,他們做了那麼多壞事,我們對他們做這麼一件,也是他們罪有應得。”紫墨反過來勸導周乾夫婦。
周乾輕嘆一口氣,如果再不同意,葉蓉怎能安心下來,恐怕第二天她見到孫潤潔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鬧出什麼事來。
“你放心,就算事情被發現我進監獄蹲一百年大牢也不會變老的。”見葉蓉依然面帶愧色,回房間號,紫墨悄悄對她說。
葉蓉一下子笑了,“是啊,你還在冷宮囚禁了幾年,你已經習慣了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