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周樂在爸爸媽媽的陪同下去門診換頭上的紗布,醫生拆開紗布後觀察了下傷口,說:“可以拆線了。”
這是朱敏第一次見到女兒的傷口,那道不長的劃痕着實讓她的心揪了一下。
周樂頭上縫傷口的線已經拆了,不過爲了防止外力傷害和感染,醫生還是用紗布包上了。從門診回去的路上,朱敏不住地嘮叨。
“上面的針眼還有呢,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不知道會不會留疤痕。”朱敏想到就心疼。
周樂從來沒有見到媽媽對她這麼上心過,當然她是媽媽唯一的女兒,朱敏最疼的就是她,可是最近爸爸媽媽一心都撲到葉蓉的病情上,對她的關心自然就少了,她嘴上不說,心裡卻時常範酸味兒,現在見媽媽這麼緊張自己,她還是很受用的。
“沒事的,醫生不是說了嗎,只要這幾天傷口不受外力衝擊,就不會留疤痕的。”周樂反過來安慰朱敏。
周乾提高語氣說:“這纔是我們不放心的地方,你這個冒失鬼,就怕你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你呀,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少操點心。”
周樂依偎到周乾身邊,仰視着他的臉,板起了手指頭:“你應該爲有我這麼懂事的女兒感到慶幸纔對。你看看我,長得漂亮,聰明又肯上進,獨立,堅強……”
“行了,”朱敏忍俊不禁地打斷她:“還沒見過有這樣誇自己的,我都替你臉紅。”
“媽。”周樂不樂意了,撅起了嘴巴。
周乾趕緊打圓場:“你媽就是嘴上這麼說,她在背後可沒少誇你。”
“那是,”朱敏附和着說:“你可讓我們省心了。”
他們幾個說說笑笑回了病房,進門卻發現華辰在陪葉蓉玩。
“你怎麼來了,紫墨呢?”周樂不滿地問。華辰站了起來,先向周乾、朱敏問了好,纔對周樂說:“我來看看你的傷口好了沒有,正好你們出去了,紫墨說她回公司有急事,就把葉蓉暫託付給我。”
“紫墨也真是的,葉蓉的病她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能隨便把她交給外人呢。”周樂生氣地嚷嚷。
朱敏生氣地板起臉訓斥周樂:“你這孩子真不懂事,華辰怎麼能是外人呢,你看蓉蓉不是和他玩得很開心嗎。”
華辰倒是不在乎周樂的態度,反正他也已經習慣了。“葉蓉今天要轉去安康醫院,那邊我已經聯繫好了,直接用本院的救護車送過去就可以,車在樓下等着呢,周叔叔一個人去辦手續就可以,我們先把行李搬到車上去。”
“這怎麼可以,”朱敏抱歉地說:“沒想到你還這麼細心周到,安排得這麼周詳,真是難爲你了。”
“阿姨不用客氣,我從小就認識你們,大家就算一家人了。”
“那是,那是。”周乾樂呵呵地點頭稱讚。
“誰和你是一家人,你少在這裝好人。”周樂白了華辰一眼。華辰沒有理會周樂的粗言粗語,前去幫朱敏收拾東西,葉蓉也叫嚷着過去幫忙,看他們幾個有說有笑的,自己倒成了外人。
東西搬運妥當,周乾去辦手續還沒有回來,他們坐在車上等他。
葉蓉好奇地看着車內的擺設問東問西,朱敏不厭其煩地給她解釋。周樂見媽媽不會注意到自己,就往華辰身邊挪了挪,小聲說:“我爸爸媽媽的意思你應該明白,不過他們並不能代表我的意見,你只要明白我的立場就可以。”
華辰奇怪地問:“你什麼立場?”
“和你勢不兩立的立場。”
華辰並不答話,只是含笑着看着窗外,周樂索性把頭轉向另一邊。一路上爸爸媽媽與華辰談笑風生,把周樂晾在了一邊,周樂直恨得牙癢癢。
安康醫院到了,因爲是設在郊外,佔地面積比較廣,門口栽滿了泡桐,綠樹成蔭,幾乎遮住了整個大門,不走近一些,根本看不到牌子上寫的“南江市安康醫院”幾個大字。
進了大門,幾乎看不到一個人,裡面靜悄悄的,映入眼簾的盡是些花花草草,幾幢古樸的大樓中間,還有花園、假山、籃球場和游泳池。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闖入了度假村。
每幢樓的樓層都不高,頂多有五層,葉蓉住的是一幢三層小樓,病房就安排在三樓,推開陽臺門,就可以盡覽窗外的景色。病房內除了窗戶上安置了防盜窗以外,其它的並沒有和普通醫院的病房有什麼區別。
朱敏總算舒了一口氣:“精神病醫院已經大變樣了,並不是瘋人院的樣子。”
“是啊,”周乾也感慨地說:“和我們二十多年前來時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周樂疑惑地問:“你們來過這個地方?”
朱敏點點頭:“我和你爸爸就是在這裡認識的。”
周樂緊張起來:“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朱敏與周乾相視一笑,說:“說來話長,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單位有做義工的項目,我被抽到了去精神病醫院照顧病人,那時候這裡又髒又亂,更可怕的是這裡的病人,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面目猙獰,幾乎要吃人的樣子。領導讓我給一個病人剪頭髮,我現在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頭上亂蓬蓬的,還長着蝨子,不過這個人一天到晚都傻癡癡的發呆,我以爲他不會像別的病人那樣有攻擊力,就鼓足勇氣走近他,可是當我拿起剪刀準備給他剪頭髮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大放光彩,然後一把奪走我的剪刀,對着我的脖子就紮了過來,我那時已經嚇蒙了,連躲閃都忘記了。在這個千鈞一髮的關頭,一隻有力的大手把我推向了一邊,制服了那個發狂的病人。”
“這個人就是爸爸對不對。”周樂搶先說。
“是爸爸,我也來這裡做義工,那時我以爲我是世界上最倒黴的人,被分到這裡與一羣瘋子爲伍,可是自從我救下了你的媽媽,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周乾一副陶醉的樣子:“我才知道是上天故意安排我來這裡認識你媽媽的,我纔是最幸運的人。”
“哇,好浪漫。”周樂羨慕地說:“這裡還是你們的定情地呢,怪不得你們對精神病醫院那麼牴觸,原來是有心理陰影的,可是你看現在這裡建設的這麼漂亮,你們又有這麼浪漫的回憶,我看以後結婚紀念日就來這裡度過好了,多有紀念意義啊。”
朱敏顯得不好意思起來,責怪周乾:“你就知道和女兒胡說,你忘了我們那些日子是怎麼膽戰心驚過來的。”
華辰在一旁說:“阿姨,周樂說的真的可行,這裡還有教堂呢。”
“有教堂?”周樂問:“你對這裡好像很熟悉啊。”
華辰撓撓頭,說:“知道你們要來這裡,我就事先來考察了一下。”
朱敏讚歎說:“華辰着孩子就是細心,樂樂,你和華辰過去看看教堂的佈置,這裡交給我和你爸爸收拾就可以了。”
周樂明白媽媽的用心,她甩過來一句:“看什麼,這裡的教堂是爲精神病人祈福的,不是給你們老夫老妻辦結婚紀念日用的。”不過聽華辰一說,再加上爸爸媽媽的遭遇,她對這裡還是充滿了探索欲。
“那個,我出去走走,你們繼續聊。”周樂拋下這句話就跑了出去。
“樂樂,你慢點,哎呀,這裡和別的醫院不一樣,”朱敏焦急地說:“萬一她遇到了偷跑出來的病人怎麼辦,那些人發作起來是很危險的。”
“阿姨,您彆着急,我對這裡熟悉,我去陪着她。”
“那好,華辰,你快去。”朱敏臉上帶着一絲驚恐:“千萬別讓她一個人到處亂跑。”
華辰應聲出去追周樂了,朱敏這才換了一副笑容。
“瞧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給他倆製造機會嗎,好像我們的女兒嫁不出似的。”周乾早已洞穿了朱敏的用心。
朱敏趴在窗戶上往下瞧,直到看到華辰追上週樂與她並肩走在一起才放心地轉過頭。
“我看華辰這孩子不錯,你呢?”
周乾讚許地一笑:“我也看好他。”
周樂自顧地往前走,並不理會旁邊的華辰。
“我們去教堂看看怎麼樣?”華辰問。
“要去你自己去,我沒這愛好。”周樂沒好氣地說。
“可是你已經站到教堂門口了啊。”華辰壞笑着說:“是你自己走過來的。”說完就推開了教堂的門。
周樂在華辰面前受窘,原本準備發作,可當她看到眼前的教堂,就情不自禁走了進去。裡面的擺設很簡單,物品都已經陳舊,但都很乾淨整齊,帶有莊嚴的氣氛。
“果然是個好地方。”周樂由衷地說,她伸出手,想去撫摸這裡的物品,但出於內心的神聖感,並不敢把手靠上去。
華辰拿起她的手,按到一本經書上面:“只要你的內心是虔誠的,你就是這裡每一件物品的主人。”
“真的?”周樂驚喜地拿起經書看了兩頁,又小心翼翼放下:“這裡真是不同於外面的世界,我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所有的噪雜和不快都統統拋下不管,眼前的寧靜只屬於我一個人。怪不得電視上的婚禮都在教堂裡舉行呢。”
“其實現實中的你也可以在教堂舉行婚禮的。”華辰說。周樂感覺他的語氣很奇怪,擡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盯着自己。
周樂的心砰然跳動起來,她極力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我在哪舉行婚禮你就不用費心了,你別忘了我剛纔對你說的話,我和你,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