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公交車就是這樣,在這初春時節天氣冰寒,公交車又不開門窗,均勻晃動的節奏和車廂裡寒冷卻發悶的空氣,足以讓人一次又一次的昏昏欲睡。
車廂裡,任強就那樣遠遠的站在那裡,一張黑臉拉得老長。
曾經的林清心思單純,流落境外就更沒心情去回憶任強的種種。
隱約間他倒是記得,這位爺好像一直就是這樣,像自己這樣的“弱雞”他也欺負,但一些官富二代他也不慣着,好像每天都黑着一張臉,就像個“炮仗”,誰碰他一下都會炸。
忽然!
“嘎吱!”
又是一次急剎車,所有的乘客再次不禁往前一蹌。
可林清的瞳孔卻猛然驟縮!
“來了!就是他!”
就在他那如鷹般銳利的注視之下,只見任強身後,一個西裝革履,甚至還帶着一副眼鏡的男子身材瘦弱,一隻手拉着上邊的吊環,另一隻手上,卻搭着一件長長的黑色風衣。
隨着車身的晃動,男子的長衣也不停搖擺。
可就在剛纔剎車的剎那,彷彿自己也沒站穩,眼鏡男子朝前一個踉蹌,手上的長衣朝前一擺,就在那長衣的掩蓋之下,一道寒芒竟直奔着任強的衣兜就飛。
“嗖!”
這刀片到底有多快?
一刀劃過,任強那結實帆布縫製的外衣口袋頓時出現一條長口,一個樸實無華的錢包順着漏洞直滑落出。
“啪!”
眼鏡男子的動作簡直極爲熟練,單手一翻朝下一接,錢包頓時入手,隨即身形一轉,邁步就要離開。
一切都太快了!
林清的雙眼始終注視着一切。
術業有專攻。
捫心自問,如果給他一隻刀片讓他去劃,他絕沒可能做到如此利落。
可是,就在這男子,眼看都快要離開任強身邊的剎那。
“砰!”
忽然,一隻大手,卻死死扣住了他的脈門。
“狗日地,你在老子身後晃悠啥子?是不是要搞老子的錢?”
一口略顯生硬的乾焱普通話聲若洪鐘,震得整個車廂都隱隱發顫。
“啊?”
可這一下,眼鏡男子頓時愣在當場。
不止是他,四周的乘客,就連林清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一張大嘴,已經漸漸開始咧了起來。
說實話,雖然還依稀記得些曾經的過往,可許多細節林清早就遺忘了。
剛纔他還奇怪呢,這眼鏡男的動作嫺熟無比,就算換做自己也未必就能當場發現,這憨子任強上一世是怎麼發現的?
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合着任強壓根就沒發現小偷的事,只是因爲這眼鏡男一直碰他,給他惹毛了!
“嘿!小子你找茬是吧?你鬆手,鬆手!”
眼鏡男鼻子差點沒氣歪了。
剛纔他還真被任強給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真的當場敗露了呢,
可現在,眼看這小子完全就是個愣種,抓自己根本就是歪打正着,心裡的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小子你別胡鬧啊!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要是再鬧,小心我報警!”
眼鏡男不愧是偷門老手,第一時間必須佔據主動,大喊報警也是要在其他乘客面前擺脫嫌疑。
可是,他倒黴就倒黴在,今天怎麼就碰上這位任強了呢?
“狗日地你還報警,你待老子看一哈,老子錢包要是沒得事就放過你,要是......”
一邊說着,任強可能也害怕事情鬧大,下意識另一隻手伸進口袋就開始摸自己的錢包。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剛剛伸入口袋的瞬間......
“沃日!真沒得嘍!龜兒子你真搞老子錢,你還老子!”
彷彿一頭炸了毛的藏獒一樣,任強一聲大吼,瘋了一般伸手就朝眼鏡男的口袋裡翻。
“哎哎哎?”
這一下,眼鏡男也徹底翻了!
“幹嘛呀幹嘛呀?訛人是不是?自己沒帶錢包出來大白天訛人?你們這些南方人一個比一個賊,是不是欺負我們本地人心眼實誠?”
一句話出口,畢竟是常年混街面的老油,眼鏡男突然把眼一瞪,扯着嗓子就開始瘋狂叫喚:
“哎!南方人欺負咱們本地人啦,南方人打人啦......”
世紀初的天域,人口流動性還並沒有後來那麼大,濱海市百姓思想封閉,再加上南方本來開放下海就要比這邊早得多,心裡早就形成了一些刻板偏見。
他這一喊,車廂裡頓時又衝出來四五個身材壯碩的漢子,竟然上手朝着任強沒頭沒臉的就捶。
“我特麼叫你狂!”
“讓你個南蠻子欺負人......”
......
一時間,整個車廂裡已經徹底亂做了一團。
林清的臉有點黑了。
原本一開始,眼見着這幾個人衝出來,他的嘴角還略微泛起絲絲不屑。
可隨着這幾個人的廝打,旁邊乘客的情緒漸漸全都有些興奮,甚至有幾個大哥眼放精芒,看起來竟也躍躍欲試的要過來伸便宜手,林清急忙站起身來,朝着人羣邁步就衝。
不能讓這事態再擴大了。
現在本身自己有理,小偷們眼看着就都快要浮出水面了,可如果因爲這一鬧把平民再給捲進來,那待會兒大勢所趨,任強白挨頓打不說,自己的錢包也別想再要回來。
心頭一念及此,也顧不得周圍人的情緒,林清用力分開人羣兩步衝到中間,急忙提高了聲音一聲大喊:
“哎哎哎......我說各位,各位!都別打了,別打了!咱這可是在車上,鬧大了車翻了還想不想活了?”
“啊?林清?你咋個在這裡?”
林清這一句話出口,周圍人還沒等反應,任強第一個看清了來人,下意識“嗷嘮”就是一嗓子。
“臥槽~”
這一下,林清氣得下意識一縮脖子,差點沒直接一巴掌呼過去。
這位爺到底是不是腦子缺根弦?
現在所有大勢都對你不利,好不容易來個人替你解圍,能不能先假裝不認識?
你這一嗓子,我接下來說什麼還有人信了?
果然,任強這一句話出口,旁邊幾個乘客頓時臉色一沉,看那樣馬上就要說些懷疑的話出口。
“哎哎哎~大家先別吵!”
可是,還沒等他們幾個人開口,林清急忙再次提高了聲音,隨即偷眼朝車窗外悄悄一瞥。
世紀初時,濱海市的城區還未擴建,主市區和火車站只見還存在着大片大片的農地麥田。
此時的公交車就正行駛在四外無人的曠野上,旁邊不要說高樓,甚至連條狗都不多。
“我說各位,這個、這個黑大個子的確是我同學,他平時不是這冤枉人的人,我的意思啊,咱也別在這撕吧,回頭車要是翻了吃什麼都不香了。
那個什麼,司機師父,麻煩您先停下車吧,我們乾脆下去報警吧,是偷錢還是誣賴,咱不是有警察叔叔呢麼,大夥說是不?”
“哎?對!報警吧!”
“報警吧!”
......
林清這一句話,剛纔還想要“義憤填膺”的乘客們頓時全都紛紛同意。
可就在此時,一直抓着眼鏡男的任強卻大眼珠子一瞪:
“做啥子?報啥子警?警察要好多時間才能來?林清你個憨憨,不懂就不要亂開腔!老子錢包現在就在他身上,你讓老子搜一哈,要是有那不就是他偷地?”
任強梗着脖子滿臉通紅,看起來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可林清狠狠一咬牙,真是差一點沒跟這幫人一起捶他兩拳。
長途公交車上的小偷,哪有一個人作案的?
偷了你東西放在自己身上,一時半會又下不了車,是等着你發現然後找他麻煩嗎?
林清在旁邊看得清楚,任強的錢包剛一落到眼鏡男的手裡,就已經來來回回不知倒了多少手出去了。
這時候眼鏡男要是真同意搜身,你真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哎~搜什麼搜,你又不是警察,搜人家身也是犯法的,那個啥,司機師傅,還是麻煩您停下車,我們下去報警解決吧......”
急忙走上前來狠狠掐住了任強的胳膊,也不等其他人說話,林清急忙又朝自己喊了兩句。
“吱~”
破舊的公交車緩緩停在了大田旁的公路里,隨着車門開啓,四五個人掐着任強,任強掐着眼鏡男,作勢就要往車下衝。
可是,眼見着幾根人都已經走下了車去,一直留在最後的林清卻忽然眉梢一挑,臉上掛滿微笑,卻徑直走到了前邊一個穿着綠軍大袍,赤紅臉堂,好像個質樸農民的大叔面前。
“嘿嘿,這位大叔,您也下來一起走走唄?”
“啊?”
林清忽然這一問,不但四周的乘客一愣,就連這紅臉大叔也不禁一驚,下意識滿臉怯懦的,竟還朝後邊躲了躲。
“你、你們打官司叫俺幹啥?俺還趕集呢,俺不去,俺不去......”
“哦?不去?”
可是,眼見着這人一副膽小模樣,林清臉上的笑容更盛,可卻緩緩彎下腰去,把嘴巴直接湊到此人的耳朵旁邊。
“哥們兒,按規矩炸了就得平,你要是不下去,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口袋全翻過來,看看這裡面還有多少老雷?”
“唰!”
一句話出口,紅臉漢子那原本怯懦的雙眸突然一凜,一股凌厲的氣勢陡然噴出。
可只一剎那......
“哎呦真是搞不懂你們,那俺也下去,俺下去......”
也不等周圍其餘人反應,這紅臉大漢急匆匆的起身朝車下就走。
只不過就在他起身的瞬間,就在這整個公交車裡,“噌噌噌”竟同時又站起四五個人,這些人臉色陰沉一語不發,其中歲數有大有小,甚至還有兩個女人,二話不說也跟着走下了公交車。
隨着汽車一路絕塵而去,就在這四望無人的曠野上,已經足有十來個人,把林清和任強緩緩包圍在了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