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悅而想也不想的回絕了，“你知道《救贖》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嗎？它不只是一個劇本那麼簡單，是我在最痛苦艱難時期的永不妥協、永不放棄的信念！你以爲我會把它交給你，然後讓你拍得亂七八糟，被人吐槽‘編劇腦殘嗎，寫的什麼玩意’！你別做夢了！”
“啪！”江世緯拍案而起，“你怎麼知道我會拍得亂七八糟？”
“就憑你是個外行人，就憑你剛愎自用的德行，坐着這個位置，卻沒有虛心接納建議的心胸，反而對有能力的屬下毫無信任！”
“我警告你，別人身攻擊！我還沒說你不守婦道，你居然罵我‘剛愎自用’？”
“不守婦道？”史悅而瞪大了眼睛，被罵很常見，可是這個詞語就太……老土了吧？她毫不留情的嘲笑，
“你是什麼年代出來的？我怎麼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這麼古板，還混娛樂圈？娛樂圈最開放，什麼新鮮資訊都接受。你這種人不合適，趁早走吧。”
江世緯氣得不輕，“不用你教訓，我纔是老闆！我說得算。《救贖》的版權在，你在。版權不在，你就給我滾蛋！”
“把版權給你？省省吧！我建議你直接找人重寫一份，哪怕換湯不換藥。大不了我不告你抄襲。”
“你以爲我願意跟你買版權啊？你不告，天底下長了眼睛也不止你一個。我可不想公司剛開張，就扯上版權糾紛。”
“長眼睛的是很多，但是你改編後的，誰認得？反正把版權給你，你也會拍得面目全非、天雷滾滾。放心，沒人會知道是根據《救贖》改的。”
江世緯惱怒得差點掀桌，“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拍的面目全非。我要是拍出跟原著一模一樣的麼？”
“哈，你有哪個本事麼？”
“你敢小瞧我？版權給我，我要是拍不出。十倍的版權費賠償你！”
“說到做到？”
“白紙黑字，簽約！”
江世緯的寥寥幾項優點，其中一項就是雷厲風行。說簽約，五分鐘後。合同就擺在桌子了。
史悅而看過很多娛樂圈的合同，經紀人的，拍廣告的，電視劇的。怎麼說，也是童星出道混了十幾年的老人，呆得久了，見過的也多了。雙眼一掃，大致條約就清清楚楚了。
一兩條模糊界限，似是而非的，她沒有動。也沒有提出疑問，只是自己在末尾加了兩條，着重了自己的權益。
作爲原著作者，她不干涉劇本拍攝、選角等正常工作，但是。拍攝過程中，她可以全程跟隨，並有權隨時更改劇本。
而且，如果導演實在背離原著的理念，經過協商也不願意合作的話，她有權要求更換導演。
江世緯沒意見，兩人唰唰簽字。正式簽署了轉讓《救贖》電影劇本的合同。
簽字完成後，江世緯很滿意，他終於得到了自己很喜歡的《救贖》版權。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召集人馬，將這部優秀的劇本拍攝出來。
“哥？”
看着在窗口看風景的兄長，江世緯揚了揚合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借你助理一用。萬事開頭難，我手頭連一個能撐場面的都沒有，籌備開機要花不少精力！”
在江世倫的默許下，徐思語陪着江世緯離開辦公室。走廊空無一人，徐思語思量再三忍不住。“江爵士……她是故意激將的。其實她沒有把持劇本不放的意思。”
“呃？什麼意思？”
江世緯帶着棕色的大墨鏡，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樑和倨傲的嘴脣。
“我的意思，史悅而……李容，寫了《救贖》，但她早就做好準備賣版權了。只是之前沒有合適的買家，所以奇貨可居。她用激將法，得到江爵士保證，按照她的意願來拍……”
“所以，我上當受騙了？”
徐思語微微垂着視線，“只是希望江爵士明白……”
“明白什麼？”江世緯的語氣很糟，鄙薄的說，“我哥說你是個聰明人，我還當你是個人物。原來也不過如此！你以爲剛剛屋子裡的四個人，就你聰明？收起你的小把戲，想耍心機，也要先看看對象！李容是你能癡心妄想的人麼！”
徐思語驚愕莫名，“江爵士，我沒有……”
“夠了！我們相處的時間不會很長，等開機後你就回我哥的身邊。記着，在一位未來的侯爵面前，別表現得太聰明瞭，因爲聰明人不老實。更不能太愚蠢了，因爲愚蠢的人活不久。什麼時候成了替罪羊都不知道。懂了麼？”
……
江世緯教訓助理的時候，史悅而慢悠悠的假裝看風景，慢慢的挪啊挪，終於挪到江世倫身邊了。寬大的落地窗，藍白色的窗簾微微拂動，對立着兩個人，一左一右，視線沒有交集。
時間靜靜的流走。
心跳在噗通噗通的加速。
“這裡的景色不錯啊？你每天工作的空閒，就這樣一邊喝咖啡，一邊站在窗口望風景麼？”
“你想來一杯麼？”
“不要。世繼說你的咖啡是貓屎！警告我絕對不能碰！”
江世倫嘴角一彎，微笑的時候那麼美，眼梢的弧度柔和，彷佛眼波都脈脈起來，“極品的咖啡，很難得。我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慢慢品嚐。”
“那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人陪你呢？”
江世倫放下咖啡杯，深邃的雙眼望着望京港水天連接成一線的地方。許久，他動了下，轉過身，“我不適合你。”
“合適不合適，沒試過，怎麼知道呢？”
“我的性子安靜，而你比較活潑愛動，你真覺得我們能相處得好嗎？”
“我覺得，有愛就能。”
江世倫聽了，輕輕笑了一聲。
史悅而覺得這聲音太有誘惑力了，好似一根羽毛，在騷動她心底裡的癢癢肉。爲什麼都說愛情是荷爾蒙的衝動呢？因爲源自本能。這一刻，她滿眼都是江世倫的容顏，整個身心裝着他。
真想永遠佔有這聲音、這笑容。
也許她奮力一搏，爭取的也不過是當下。
可，沒有這麼讓她心動的人，沒有心動的一刻，她會覺得人生蒼白乾枯，失去了色彩。
靜默了不知多久，江世倫低垂着眼眸，“你知道我的身世了嗎？”
“唔。你是想說，你不是真的姓江，不是江家人麼？我不在乎，不管你是誰，我看中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附加值。”
江世倫笑，笑容背後有一點憂傷，“我的母親，她年輕的時候很愛很愛我的父親。因爲地域距離，不能常常見面。他們就用通信的方式，保持聯絡。從十二歲起，八年寫了兩千多封信件。
時間、地域，都不能阻擋他們的愛。所有人都以爲他們一定會走到天荒地老。在親友的祝福下，他們結合了。誰也想不到，我出生不到一個月……他們分手了。是在最慎重的思考下，做出的決定。”
史悅而微微吃了一驚，不過很快理所當然，“只靠寫信聯絡，沒有實際相處，也許他們結婚後，才發現對方不是自己想要的類型。”
江世倫無意識的點頭，“也許吧。我母親很快再嫁，繼父其實對我很好……你見過奕侯本人，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嗯，我繼父人也不錯的。”
“可是以前太年輕，覺得沒有他的存在，我親生父母就會和好。我也不會成爲一個破碎家庭的孩子。更加不會改了姓氏，生活在別人家裡。”
“這種想法不太成熟哦。長輩有長輩的想法。我們不能幫他們選擇婚姻家庭的對象，只能被動接受——從某點上說，這是鼓勵孩子獨立，從小培養自主呢。”
江世倫深深瞥了一眼，只一眼，史悅而立刻停止了胡言亂語，心跳快速飆升到一百八，所有思緒都緊急叫停，只剩下一種聊天的意識，“後來呢？”
“我長大了，我母親將我生父的事情告訴我。我才理解我母親——不是不愛，只是爲了生活，總要做出選擇。李容，不，悅而，你一定更習慣後一個名字吧。你……真的不必浪費時間我在身上。因爲我們……就算結合了，你遲早也會做出和我母親一樣的選擇？”
“你，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我跟你母親又不是一類人！”
“悅而，你沒察覺麼，你跟我母親很相像。不然那麼投緣？我母親年輕時候，跟你一樣天真，美好，心裡相信公平，正義，還有愛情。可惜，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她深愛着的我父親，無法同樣回報她的感情。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史悅而有點受傷了，
“你怎麼能，怎麼能用這種藉口拒絕我！長輩的事情，關我們什麼事情！只要我們不是兄妹，他們怎麼都跟我們無關。你憑什麼覺得你母親做了決定，我就會跟她一樣？”
“最討厭洛裡囉嗦，你想拒絕我。簡單，只要一句‘我不喜歡你’不就完了嗎？我史悅而也不是臉皮厚到城牆一樣的人，你說啊，說吧。說了，我保證再也不糾纏你了。”
“爲什麼還不說？”
迎着史悅而倔強堅持的眼神，江世倫動了動嘴脣，終是將責任、命運之類的話，壓下了。
“我不能。”
“爲什麼？”
“不能……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