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二)

嫺衣狐疑的看着她,忽然間,想到什麼,她目露寒光,驚聲道:“你想對我姨娘做什麼?”

嬋衣被她這一嗓子喊得皺了皺眉,冷聲道:“你姨娘不對我做什麼我就謝天謝地了,我能對你姨娘做什麼?”

嫺衣被她這番話氣的臉色漲得通紅,開口就想跟她大吵一架,硬生生的忍住,轉過頭扯着衣服上垂下來的穗子,“你少在這裡假惺惺的,我纔不信。”

嬋衣看了眼房裡收拾東西的幾個丫鬟,吩咐道:“琉月,你去大廚房把剛做好的銀耳羹端到正屋去,錦屏,你跟秋月去外頭坐一會。”

屋子裡的丫鬟得了吩咐都出去了,門闔上,嫺衣疑惑的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麼?”

嬋衣抿嘴一笑,帶着幾分神秘,出口的話卻讓嫺衣耳中陣陣轟鳴。

“你可知爲何顏姨娘會被祖母灌了毒藥?爲何父親不許顏姨娘出府一步?”

嬋衣眸光裡透出一股子冷意,繼續道:“那是因爲,顏姨娘買通了萱草,在母親的湯藥裡頭下毒,被祖母發現了,祖母容不得她,她纔會被灌了毒藥,後來父親雖保下了她,卻也對她下了令這輩子不許她踏出西楓苑一步。”

嫺衣大驚失色,這樣的事情姨娘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她聲音有些發抖,“你,你胡說,我姨娘纔不是那樣的人!”

嬋衣譏笑的看着她,“顏姨娘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你真以爲你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麼?”

嫺衣愣住,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她是被顏姨娘帶大的,自然明白顏姨娘並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無辜,否則她也不可能有樣學樣的成了現在這般。

可她依舊不信,大聲道:“你說我姨娘給母親下毒,你怎麼知道的?”

嬋衣笑了笑,眼睛轉動過幾許莫名的憎惡,“因爲……是我發現了母親的湯藥裡頭被人動了手腳。”

嫺衣臉色一變,眼睛睜大,手指着她出聲道:“我知道了,是你誣陷我姨娘,我就說……”

嬋衣冷冷的打斷她,輕蔑的笑了一聲:“你們真不愧是母女,慣會的倒打一耙,你不信就去問你的好姨娘,你問她,是我冤枉她還是她自己作孽作出來的報應?”

“你!”嫺衣被她的話一激,蹭的站起來,瞪着她。

“我如何?”

嫺衣冷冷的瞪着她,“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嬋衣輕聲笑了,“莫要以爲我不知道你跟顏姨娘的心思,顏姨娘一直想要府裡頭當家主母的位置,纔會在母親的湯藥裡頭下手,可你卻沒想過,爲何三皇子回了宮,皇上賞賜下來東西,也是先給祖母母親,然後纔是顏姨娘?那是因爲顏姨娘的身份侷限死了她,即便母親亡故了,你當真以爲顏姨娘就能被擡成平妻?簡直是做夢!在我們大燕,尤其是雲浮城,擡妾做妻的人家根本就沒有!父親想要在仕途上頭更進一步,就更不可能擡你姨娘做妻。”

嫺衣眼中一片寒霜。

嬋衣斂了笑容,“顏姨娘這輩子也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你搬去西楓苑跟她住,她自然只會高興,但我卻不想她活得太快活,所以你若是想要一個好婚事,就不能搬到西楓苑去。”

顏姨娘也該嚐嚐惡果了,一手教養大的孩子,卻因爲自己的前程,要扔了她這個親孃,她若是知道了,只會更加痛苦。

嫺衣顯然也想到了,眼神冰冷的看着她:“你未免太過於自大了,你憑什麼說能幫我謀一個好婚事?你以爲祖母會聽你的?”

嬋衣側過臉,湛然的眸子盯着嫺衣,“我當然可以,太后娘娘剛賞賜了我玉如意,而且還將寧國公夫人杖責了四十,以後雲浮城裡提起夏府小姐,只會說忠貞剛烈,你既然是我妹妹,自然也會被人高看一眼,以後出入各府大小宴席,若我肯拉你一把,難道你的前程會差了?”

嫺衣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心中的憤恨快要噴薄而出。

嬋衣擡頭看着她道:“要怎麼想都隨你,機會只有一次,你若是不願,我也不勉強,只不過你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前程,一眼既知,希望你不要後悔。”

說完,嬋衣起身,理了理衣飾,往門口走去。

“你,你爲什麼要幫我?”嫺衣睜大眼睛在她身後問道。

嬋衣頓住腳步,轉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帶着股子讓人看不透的朦朧,似乎從她身上穿了過去,落到了別的地方,聲音中有幾分飄渺。

“我不過是想給你一個機會罷了。”

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機會,這一世的嫺衣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如果沒有了顏姨娘,未必會變成以後那般,她可以對顏姨娘下狠手,是因爲顏姨娘自己立身不正,而且顏姨娘的身份只是一個妾室,再如何也不會影響到夏府,可嫺衣不一樣,若是嫺衣名聲狼藉,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傷害,畢竟外頭的人提起來,只會說夏家的小姐。

嫺衣道:“我不信你會這樣好心,我若是過的不好,你不是應該高興麼?”

嬋衣眉頭挑了起來,冷冷的看着她,“你當真蠢成這樣?你姓什麼?祖母的教訓你聽不進去,可凡事也該動動腦子,你之前的所作所爲若是得逞了,我的名聲被你算計的壞了,那你一輩子都要被人嘲諷有一個名聲敗壞的姐姐,同樣對於我而言也是如此,祖母說過的話你從來不肯記,可你要知道,即便以後三皇子得了勢,能將你安置好,對你來說也不會是什麼好事,因爲你姓夏,這是你永遠無法擺脫的身份,夏家若是不好,你以後會好到什麼地方去?”

嬋衣看着嫺衣皺眉思索,她又加了一句,“我幫你,也只幫你這一次,若是你以後再做出了什麼敗壞家門的事情,我會毫不留情的把你扔到家庵裡!”

嫺衣瑟縮了一下,她有些猶豫,嬋衣手中的權利要比她大的多,以前有顏姨娘在身邊幫她出主意,嬋衣對上她總是吃虧,所以她纔會一直不將嬋衣放在眼裡,如今姨娘自己都自身難保,她昨天原本是想去跟姨娘討個主意的,可去了姨娘那裡,看到姨娘病病歪歪的躺在榻上,她心裡就忍不住淒涼起來,什麼時候那樣倔強不服輸的姨娘成了現在這般,以後的日子,她實在是不敢想。

她猶豫道:“你說你幫我,那,你能幫我把東西要回來麼?”

嬋衣擡起眼睛,“你到底有什麼東西在顧奕手裡?”

嫺衣想起那個少年來就忍不住有些害怕,強忍住心中的異樣,輕聲道:“……我的兜衣。”

嬋衣猛地盯着她,眼中劃過一絲震驚,居然是這樣貼身的東西,那嫺衣的清白,豈不是……

怪不得祖母會這樣生氣,若是顧奕在嫺衣的兜衣上頭做文章,嫺衣的下場只有給顧奕做妾一條路可走了,她臉色瞬間鐵青,“你簡直是蠢透了!”

嫺衣心中越發的委屈起來,看着嬋衣眼淚就滾落下來,悽聲道:“還不都是因爲你,你不把我關到屋子裡頭,我能被他這般拿捏麼?”

“你還敢將事情怪到我的頭上?若不是你先起了歹心,我會這樣對你麼?夏嫺衣,你不要總把別人當成傻子,你能算計我,爲什麼我不能算計你?你用點腦子吧!若是顧奕將這事兒捅出去,你還會有名聲麼?你的下場不是給顧奕做妾就是在家庵了此一生!”

嫺衣瞪着眼睛看着她,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嬋衣沉下眼睛,不欲與她在這件事上頭糾纏,淡然道:“行了!這事兒你別到處去嚷嚷,我想辦法幫你要回來,只此一次,你若是下次再敢算計我,就不會像這次一樣這麼輕鬆了!你記住我的話!”

嫺衣抿着嘴,臉上還掛着淚珠,沒想到嬋衣會答應幫她,她心裡特別彆扭,用帕子將眼淚擦乾,哼了一聲,“祖母讓我搬出福壽堂,你又不讓我去西楓苑,那我要去哪裡?”

嬋衣看了她一眼:“我會跟祖母商議的。”

嫺衣看着嬋衣走出屋子,手指一用力,衣衫上頭垂着的穗子看被她扯了下來,她心裡涌動着一股莫名的感覺,讓她十分的不舒服。

嬋衣回到正屋,夏老夫人已經唸完了佛經,靠在大迎枕上喝着一碗銀耳羹,是她剛剛吩咐琉月去大廚房取回來的。

夏老夫人見她進來,朝她招了招手:“快過來,銀耳羹剛剛燉好,你也來喝上一碗。”

張媽媽幫她盛了一碗出來,嬋衣坐到夏老夫人身旁,端起銀耳羹嚐了一口,笑道:“還是祖母這裡的銀耳羹好吃。”

夏老夫人看着嬋衣軟軟糯糯的捧着碗吃着,神情像是一隻偷食的小奶貓,不禁笑了出來。

嬋衣吃了幾口,放下碗,扯着夏老夫人的袖子,“祖母,我聽說您要四妹妹搬到西楓苑去,祖母,您就不怕顏姨娘再生什麼幺蛾子出來?我們家最近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夏老夫人聽她說起顏姨娘跟嫺衣,臉色就有些不太好,可又不想跟自家孫孫發脾氣,溫聲道:“她原本就是那個賤婦生的,交給那個賤婦管,也是理所應當,我不想日日看着她生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祖母對嫺衣已經是失望透頂了,所以乾脆就放任她被顏姨娘教導,以後哪怕嫺衣被教養成了第二個顏姨娘,她也不願再多問了,加上這件事一出,看顧家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家,只怕嫺衣以後要被擡入顧家做妾了,一個妾室,夏府自然不會多加上心。

嬋衣輕聲道:“以前我們年紀小,還尚能跟祖母,母親,姨娘一個院子,現在嫺衣都已經十一歲了,再沒有自己的院子,恐怕要被人說道,眼見就要過年了,若是有客人來,怕臉面上不好看,而且四妹妹在顏姨娘身邊,恐怕以後行事更沒章法了。”

嬋衣這話同時也是在提醒夏老夫人,若是嫺衣當真被放到西楓苑,旁人一定會偷偷談論,說是謝氏苛責庶女,連獨立的院子都不肯給庶女分一個,還跟一個妾室擠在一起住。

外人可不知道夏府的這些彎彎繞繞,自然是會將事情以他們理解的去談論,流言猛於虎,這些夏老夫人在盛怒的時候沒注意到,過後也會注意到的,若是等嫺衣搬到西楓苑了,再讓她搬去別的院子,恐怕顏姨娘那邊又要鬧起來,眼見着快過年了,她也沒精力陪着顏姨娘耗。

夏老夫人反應過來,直點頭,“我是被她們兩個賤貨給氣糊塗了,晚晚提醒的對,不能讓她們兩個在一個院子。”

她轉過頭對張媽媽道:“咱們府上南邊不是還有一個空置的小院子麼?就讓嫺姐兒搬去那裡住吧,住的近些,在眼皮子底下,有什麼動靜都能知道。”

那個院子離着西楓苑特別遠,若是要去西楓苑或者出府都要經過福壽堂,所以嫺衣若是搬過去,有什麼風吹草動的,福壽堂第一個就會知道。

這樣也好,省的她們母女二人暗中做什麼動作。

張媽媽恭聲應了,去外頭吩咐了管事媽媽去打掃院子。

明茉進來,道:“老夫人,蕭小姐來了。”

夏老夫人擡起頭,看着嬋衣笑了,“你跟蕭小姐的感情可真好,”她轉過頭對明茉道,“快將人請進來。”

明茉點頭出去,夏老夫人意有所指的道了一句:“你看咱們要不要給蕭家送些年禮過去?”

嬋衣愣了愣,雖然蕭清跟她很要好,但是蕭家跟夏家卻是沒有往來的,怎麼忽然間祖母問她要不要給蕭家送年禮?

她奇怪的看了夏老夫人一眼,就見到夏老夫人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還來不及多想其他的,蕭清就走了進來,今日倒是一身的淑女打扮,水紅色的妝花褙子,天青色的馬面裙,頭上戴着她送給她髮簪,簪子上的寶石墜子垂在臉頰旁邊,顯出了幾分柔美。

蕭清給夏老夫人行過禮,夏老夫人笑着連連點頭,讓人盛了一碗銀耳羹給她吃。

蕭清眉眼帶笑的坐下,捧着碗邊吃邊跟嬋衣說話。

話題從“你們家的廚子手藝真不錯,我家裡的廚子手藝差的要命,一頓飯能做熟就不錯了”到“馬上近年關了,雲浮的好多小館子都關門了,最近我都找不到好吃的地方”然後又是“偏偏二哥跟爹爹又不肯換個廚子,每日吃飯簡直是辛苦”

絮絮叨叨的沒個頭尾,嬋衣卻心細的發現,蕭清有些心不在焉,難道是有事要與她商議?

她看了眼夏老夫人,就見夏老夫人正打量着蕭清,那個眼光,怎麼看怎麼像是……打量兒媳婦的目光?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