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庵

“議親?你們要將嫺兒嫁給誰?”顏姨娘瞪大眼睛看着嬋衣,忽然想到以前自己待嫁閨中的時候,嫡母用幾個庶子庶女的婚事給嫡子嫡女鋪路的事情,心口大跳,眼中盛滿刻毒的恨意,“莫非你們是要將我的嫺兒隨便許給什麼不堪的人,好給幾個嫡子嫡女……”

“顏姨娘,你當我們夏家是什麼人家?”嬋衣眉頭一挑,冷冷的打斷她的話:“你來府中也有幾年了,難道在你心裡,祖母父親跟母親都是那些不仁不義之輩麼?若非祖母心軟,你又如何會在府中囂張跋扈多年,將祖母氣得舊疾復發?”

顏姨娘轉頭看夏老夫人,就見夏老夫人雙眼含冰,怒視着她,她哼笑一聲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個老虔婆一直看我不順眼,總想着如何處置我,如今我被你們抓住了把柄,你會對我女兒好?你會爲她謀個好前程?我纔不信!”

顏姨娘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夏老夫人確實存了這個心思,在嫺衣的婚事上頭拿捏她一把,若非有了如今的這番變故,想必嫺衣的婚事確實是難的,可自己的想法是一回事,被人道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夏老夫人有些惱羞成怒的看着顏姨娘,臉色更加陰鬱。

“姨娘你夠了!”靜靜在一旁忍了許久的嫺衣再也壓抑不住,看着顏姨娘一直不停的挑釁夏老夫人,她想也未曾多想的厲聲道:“怪道祖母總說你是攪家精,敗家的種子,我看祖母罵你一點兒沒罵錯,當初你在府外的時候,就一直端着架子,時常與父親吵架,好不容易進了府,卻處處挑撥我與二姐姐跟母親的關係,還不許母親養着我,硬要我跟母親生分了,如今又變本加厲的對祖母不恭不敬,祖母教訓你,你還敢辱罵祖母,若我是祖母我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賤妾!”

顏姨娘猛地回頭,一眼就看到嫺衣怨恨的目光中帶着對她的輕視跟嫌棄,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嫺衣,身子輕輕抖了抖,櫻脣微張,嘴角隱隱發顫,抖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嫺……嫺兒…你怎麼這麼說娘?娘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你閉嘴!我纔沒有你這樣的娘!”嫺衣整個人十分激動,語氣又急又快的反駁道:“你只是我的生母罷了,有什麼資格做我娘?我母親是夫人,我從小是養在夫人身邊的,夫人才是我的母親!”

顏姨娘身子晃了晃,女兒竟然說出這樣戳她心窩子的話,她所作所爲哪一點不是在爲了這個女兒?女兒竟然在心裡一點兒也不想認自己這個親孃,卻要將謝氏那樣蠢笨的人當做母親……

她心口大痛,忍不住彎下了身子,捂着心口瑟瑟發顫,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着嫺衣,眼中有迷惘有痛苦更多的卻是痛徹心扉的震驚跟難過,眼淚順着臉頰緩緩就流了下來,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嫺兒,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啊……”顏姨娘哽咽的哭着,卻還想挽回嫺衣。

“你若當真是爲了我好,會忍心讓我做外室之女麼?”

嫺衣話中的怨毒,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一片一片的割着顏姨娘的心。

她慌亂的搖頭道:“不是的,我當初也是被你父親花言巧語欺騙了,纔會……”

嫺衣那張跟顏姨娘十足相像的臉上佈滿了不耐煩,眼睛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說你是爲了我好,那好,你爲了我去吧,不要在府裡了給我們家丟臉了,我馬上就要跟誠伯候府的簡七公子議親了,你若在府裡,旁人還以爲是你教養我,誰會看的起我?你說爲了我好,那你就不要再恬不知恥的留在府裡了!”

顏姨娘眼睛瞪得大大的,自己養了十多年的女兒現在用這樣不耐煩的口氣說自己恬不知恥,說自己給家裡丟臉,那張自己疼寵了十多年的小臉上滿是嫌棄,生像是自己給她丟了多大的臉。

顏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的,心口像是插了一把鋼刀,錐心的痛,她死死的捂着臉頰,眼淚大顆大顆的順着五指落了下來。

哀默大於心死,大約就是如此了。

嬋衣冷眼看着顏姨娘整個人崩潰了一般的大哭着,心中不是不痛快。

只是覺得這樣還是太便宜了她,上一世母親可是被她害死的,這一世她又想着法子的陷害自己,甚至勾結外人來謀害自己的性命,單單是送去了,委實有些太輕拿輕放了,可一時間又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來,不由的看了看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的對嫺衣這麼個孫女刮目相看了起來。

再怎麼說,她也是養在顏姨娘身邊十多年的,竟然爲了自己的婚事,能夠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心性算是實打實的像了這賤婦,往後即便是嫁到了權貴家,也不會爲己所用,若是危急時刻,說不準還會將夏家當做跳板,踩着夏家往上爬。

如今誠伯候府家的嫡子若肯娶她,也算是不錯的姻緣了,最起碼誠伯候是個閒散勳貴,他又早早的就立了世子,家中的嫡子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會鑽營的,配了嫺衣這樣心腸不好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爲,以後就是對夏家的損害也不會太大。

夏老夫人當下就決定了這樁婚事,再看着嫺衣,就有了些將她當做棄子的意味在裡頭。

她冷聲道:“嫺姐兒說的不錯,你既是爲了她好,就不該再在府裡頭了,去反省反省自個兒的過錯吧,到了,我會吩咐裡頭的庵主,讓你多行行苦功,也算是爲你做下的這些事情贖罪!”

嬋衣眼睛一亮,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裡頭所謂的行苦功,那可是真正的苦,據說有的出家人會爲了不受世俗的紛擾,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差的,說蓬頭垢面一點不爲過,而且用來沐浴的水都是冷水,每日寅末卯正準時起牀誦經,然後就要在裡頭掃灑,一日只食正午一餐,還是十分少量的素餐,顏姨娘去了,定然會修身養性,知道與人爲善的重要性。

夏老夫人說着揮了揮手,讓人將顏姨娘帶下去,不想再看她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而她在堂椅上坐久了,腰背發酸,緩緩的站起來想去暖炕上頭歇一歇。

嬋衣笑着過去攙扶夏老夫人,“祖母真是寬宏大量,顏姨娘這樣頂撞您,您也能忍得下來,可見佛經當真是對人百益無害,”她邊說邊往顏姨娘那頭看了一眼,“顏姨娘,你也別心存怨恨,晚晚一早就說過,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如今的苦果皆是顏姨娘自個兒種出來的,你在裡頭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顏姨娘被兩個粗使婆子拖着拽着往出走,乍然聽到嬋衣這番話,心頭憋着的那股怒火像是有了個缺口,一下子對着嬋衣發放了出來,聲音顯得尤其銳利:“夏嬋衣,你這小賤人,別得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一個個都跪着來求我的!”

嬋衣嘴角含笑,對她最後的掙扎威脅不以爲意,聲音輕慢的越過一室的暖香飄進她的耳中。

“怪不得四妹妹會怨恨你,顏姨娘還是收一收自個兒的歹毒心腸吧,否則四妹妹往後的日子會越發難過,最後怕是連你這個生母都不肯承認了!”

一句話將顏姨娘剛剛結了痂的傷口又挑破,並且狠狠的撒了一把鹽在上頭,顏姨娘臉色刷白,卻再也沒有出聲,被幾個粗使婆子拖着腳走了。

初春的下午,太陽慢慢的從雲朵之中鑽出來,閉上眼睛就是一片毛茸茸的血紅色,乾淨溫暖。

沒有風的天氣,太陽就顯得十分好,空氣中隱隱穿來迎春花的香氣。

快到晚膳的時候,誠伯候府遞了帖子來,說明日誠伯候府的太夫人跟誠伯候夫人會一同來拜訪。

嬋衣手中捏着帖子,嘴角笑了笑,看來無論什麼時候,女子受辱後自絕的戲碼都是十分管用的,不管是之前這個女子遭受過什麼樣的事情,只要自絕表明心跡,那就會被人稱讚貞烈。

嬋衣將帖子拿給夏老夫人,夏老夫人剛從佛堂唸經出來,之前發生的事情讓她耗費了些精神,整個看看上去有些懨懨的。

嬋衣體貼的拿着美人捶幫夏老夫人捶着肩膀,聽夏老夫人舒服的喟嘆一聲,輕聲囑咐道:“明兒你跟着你母親一道兒去朱家玩,祖母留在家裡招待誠伯候太夫人就行了,嫺姐兒也留在家裡一同招待她們,這件事兒你跟你母親不用插手。”

這是讓母親跟她避開簡家人,畢竟母親跟蘇氏打小認識,所以這樣的安排也算是保全了彼此的顏面。

嬋衣求之不得,笑着應聲,“還是祖母想的周到,我剛剛去盯着看了,顏姨娘走的匆忙,連屋子裡頭常用的東西都沒帶,巧蘭跟陳媽媽也都沒有跟着她一道兒去,不知祖母打算如何處置她們二人。”

夏老夫人聽見顏姨娘的名字就惱怒,沒好氣的說道:“不打賣出府難道還養着她們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陳媽媽是那賤婦的乳孃,將她打發的遠一點,不要讓我再看見她!”

嬋衣心中一笑,她對於陳媽媽早就安排好了去處,否則陳媽媽也不會那麼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