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仕

文帝半倚靠在上書房的椅子上,手中拿着奏摺,清冷的眼睛半眯着掃過謝硠寧,“謝閣老的病情如何了?”

工部尚書謝寧遠謝閣老因病已經休養在家近半月,文帝每每瞧見謝硠寧總要問一句。

謝硠寧微微皺眉,搖了搖頭:“家父已經是多年的毛病了,大約是因爲今年天氣暖的晚,到了夏天又太過炎熱纔會一下子全引了出來,這些日子在家靜養,藥吃了許多,大夫也換了好幾個,可惜還是不見好轉,”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摺子拿出來,恭敬的呈了上去,“家父唯恐自己身子不適而耽誤了朝廷大事,特寫了摺子奏明聖上,希望能夠辭官頤養天年。”

文帝清冷的眼睛裡頭似是撒了碎金,像夕陽下的湖面一般波光粼粼,他心裡倒是不覺得意外,只是有些感嘆,“沒想到一轉眼,謝閣老也到了要的年紀了,”說着輕輕搖頭,有些嘆息,“遙想當年,滿朝文武之中,也只有謝閣老敢直言不諱……”

那些逝去的歲月,像是跟隨着這份摺子一同涌現在文帝眼前。

朝中並不是只有衛捷這樣的逆臣,更多的是像謝寧遠這樣赤膽忠心的臣子,奈何他這個皇帝沒什麼大的作爲,讓一干文臣無用武之地,一直被武將打壓着,一年一年的過去,朝中幾方勢力獨大,將整個大燕朝攪的烏煙瘴氣,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這些文臣卻一個個的年華不再,果然是因爲他之前耽誤了太多的時間麼?

文帝緊緊的收了收手指,死死抿着嘴,顯得嘴角線條有些僵硬。

謝硠寧是聽謝寧遠說起過先帝在時發生過的事情的,他長身一躬,給皇帝行了一個大禮,沉聲道:“家父給臣摺子的時候囑咐臣一定要替他給皇上行這個禮,在家父的心中,他一直十分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家父曾說過,爲了皇上即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家父他……”

“朕都知道…”文帝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後面的話,清冷的眼睛裡浮動着一絲暖意,“朕從小是跟謝閣老學的《中庸》,朕又如何不知謝閣老的爲人?與其說是朕對謝閣老有知遇之恩,倒不如說謝閣老一直都是朕的老師,這個時候,他退下去也好。”

文帝嘆了一口氣,喚了聲“趙元德”,吩咐道:“下旨,今工部尚書謝寧遠老矣,朕愍以官職之事煩謝閣老……謝閣老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歲時賜羊酒衣衾。”

這便是下旨將謝寧遠現有的俸祿全部都保留了下來,不但準了他的請求,更是表示往後他的衣食住行還由朝廷供養。

謝硠寧心中未曾料到皇帝會這樣恩典父親,驚訝之餘連忙叩頭謝恩。

文帝免了他的禮,與他說起了政事。

政事說完,謝硠寧跟內侍一同捧着聖旨回到家中,謝家老老少少跪倒了一院子。

聽到這樣的聖旨,每個人臉上都忍不住笑容滿面,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要知道一年到頭上摺子的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可能夠完全保留俸祿的官員卻是用一隻手就能數出來,尤其是本朝更是極少數,而這極少數當中,謝家就有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不是讓人振奮麼!

謝老夫人打賞了前來宣旨的內侍,笑呵呵的轉身回了花廳。

花廳之中,嬋衣正端莊的坐着飲茶,見外祖母回來,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臉上的笑容止不住的溢出來:“外祖父大喜了,希望外祖父聽了這樣的好消息,病也能快些好起來。”

謝老夫人笑着攬住她,“我就說王妃是福星,你瞧你纔剛來,聖旨就下了來,這可真是皇恩浩蕩。”

大夫人跟三夫人打發走了內侍,扶着五夫人進了花廳,身旁跟着的謝霜雲瞧見嬋衣眉開眼笑的跟謝老夫人說話,不由得也上前湊趣,“晚晚又說了什麼笑話,竟將老祖宗逗的這般開懷?”

謝霜雲知道謝老夫人是爲了聖旨的事情開心,明知故問的逗着趣,卻惹來謝老夫人的一記眼刀。

“什麼晚晚,要叫王妃!你這個猴兒,我說了多少遍,怎麼就是記不住?好在現在是自家人,沒人挑你理,換個地方你看看,還不得讓人說謝家教養不好?”謝老夫人再次提醒,“明兒安親王府辦宴席,你若還這般不仔細,就不必跟着一道去了,省的給你祖父臉上抹黑!”

雖然平常的外祖母也是這樣不假辭色,今天卻明顯意有所指,嬋衣聽了忍不住一愣,眼看着謝霜雲原本帶笑的雋秀小臉迅速佈滿冰霜,她連忙開口打圓場:“外祖母,屋子裡又沒有外人,在自家就不必拘泥這些稱呼了,”她一邊笑着一邊去拉謝霜雲的手,“明天霜雲姐姐可一定要來,府裡有一小片木棉樹開花了,我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木棉蝦仁豆腐,夏天吃最清熱祛溼了。”

謝霜雲不敢埋怨祖母,又瞧見嬋衣跟往常一樣待她親熱,下意識的縮了縮手:“祖母教訓的是,孫女以後定不會再犯。”

這樣的疏離,就連嬋衣之前打過的圓場都顯得尷尬了起來,她心中長長的嘆息一聲,她跟楚少淵都已經成婚了,霜雲表姐還不能釋懷,只怕往後得跟霜雲表姐少些來往了。

一旁站着的謝霏雲也在心裡嘆了口氣,霜雲這性子是越大越犟了,在家跟三嬸倔氣些也就罷了,在晚照這裡也要這樣硬氣,真是癡傻。

她瞧見氣氛變得沉悶,笑着上前拉過嬋衣的手:“王妃只做了霜雲愛吃的麼,這屋子裡可不止一張嘴,怎能厚此薄彼?若沒有我愛吃的,我可不依!”

嬋衣捂了嘴笑:“少不了霏姐姐的,明兒來了就知道了。”

屋子裡又恢復和樂融融的氛圍,只有謝霜雲一人站在那裡,既插不上嘴,更沒人理會她,她不由得握緊了手中帕子。

嬋衣說笑着,見外頭時辰不早了,站起來告辭,一屋子的人都起來送,她連忙道:“快都止步,都不是外人,家裡又有事,都別送了,”她笑着轉身,眼角忽然略過五舅母那張佈滿薄汗的臉,身子一頓,又轉過頭來關切的看着她,“五舅母,你這是怎麼了?”

“嗯…”閔氏一開口就是細細的哼聲,像是已經忍耐許久。

嬋衣大驚,閔氏可是有雙身子的人,即將臨盆,若不是因爲聖旨,絕不會出房門一步,若是因爲陪自己坐了一會兒導致這一胎有問題,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

ps:最近小意的思路有點難產,小意會努力多想想的,謝謝大家支持。r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