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變

“等等!”太后忙喝止,想了想才道,“讓她等在外殿,就說哀家睡了,這事要等哀家睡醒之後再議。”

既不許她四處跑,又不許她歇息,外殿比不上內殿暖和,這樣凍一夜,可謂是極大的懲戒了。

嬋衣聽見太后這樣的話,心中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這是不願意見她,雖說一早便知道太后對她的態度,但這樣不分是非黑白,她心中忍不住冷笑一聲,既然不願見她,那她也不留在這裡礙眼了。

她對舒月姑姑道:“那妾身便不打擾太后娘娘了,等明日一早再來給太后娘娘拜年。”

說着領了兩個丫鬟扭頭便走。

舒月姑姑原本想拿太后來壓制安親王妃的,沒料到人家根本就不給她這個機會。

只好作罷,轉回內殿中,趴伏在太后牀榻邊打起了瞌睡。

嬋衣出了慈安宮,越想越覺得憋氣,但她到底不是內命婦,這樣深更半夜在內宮行走本就是很不妥當的一件事,想想雲華宮不能回,只有去芙蕖殿了。

芙蕖殿離朝鳳宮有些遠,但卻離着乾元殿比較近,除了雲華宮之外就數芙蕖殿最近了。

嬋衣在去芙蕖殿的路上忍不住想,皇上讓姨母住在芙蕖殿,這是有意要架起姨母來跟皇后打對臺,這麼些年,若不是太后護着姨母,怕是姨母也要成了第二個宸妃了吧。

她心裡暗暗的有些鄙夷起來,男人們總是如此,若不喜一個,總是要將另一個架起來,兩方最好是勢均力敵,才能爭得你死我活,好將他們解脫了,卻不想想那個被架起來的願不願意這樣被放在火上烤。

只是天下間的事情哪裡是一言一語便能說清楚的,想想今夜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嬋衣想這些事情的力氣都沒有,不知道皇上是個什麼態度,這些連她都能察覺到的異樣,作爲一國之君,皇上不應該不知道半點風聲纔是。

嬋衣到了芙蕖殿的時候,莊妃已經安置兩個女兒睡下了,因先前一直擔心嬋衣,後特意從鳳來殿晚了些時候出來,得知嬋衣已經去了雲華宮,她心裡覺得有些不太妥當,但皇后就在身後,她到底是什麼也沒說,只讓宮人留意着。

現在聽見嬋衣皺着眉頭與她說這些事的時候,莊妃心中咯噔一下。

“竟有這樣的事!這麼說來,太子現在不是在東宮,而是在乾元殿了?”

嬋衣點頭:“想必不會錯的,先前我看見樑行庸被孫成海攙扶着去了乾元殿的方向,孫成海是太子的貼身太監,是不會輕易離身的,若是皇上傳喚樑行庸,怎麼會讓孫成海去請人?今天又是年三十除夕之夜,皇上能有什麼要緊的政務傳樑行庸?而太子這段日子一直在太廟,即便是皇上有事要安排他,也不可能在今天這樣的日子。”

所以說來說去只有一個理由能夠解釋這件事,那就是太子終於按耐不住要動手了!

莊妃努力將心中那些驚懼壓下去,看了看身邊羅素姑姑,“你去一趟乾元殿,送些安神香去,就說本宮掛念皇上,怕皇上晚上不好入睡,特意送來安神香。”

往常只要有事請文帝,事情又是那些不好直接開口的,她便用這個法子去知會文帝,每每文帝知道了總會撥冗過來一趟,畢竟宮中陰私之事太多,那些大事她還是要經過文帝纔好處理,而通常文帝若是並沒有什麼事,都會過來。

羅素點了點頭,去了乾元殿。

……

乾元殿中,文帝隨意披着一件明黃色的襖子,坐在暖炕上。

樑行庸在文帝左斜側的桌案旁坐着,青筋佈滿的手正拿着墨塊磨着墨,頭低垂着,並不敢擡頭看文帝一眼。

文帝冷聲笑了,“樑愛卿可知冒寫聖旨的下場是什麼麼?”

樑行庸身上忍不住抖了一下,強自鎮定下來,頭垂得更低些,聲音雖低卻十分堅定:“是皇上讓臣寫的聖旨,臣不過是遵旨罷了。”

“好一個遵旨罷了,”文帝臉上笑容不減反增,只不過笑容中的冷意卻要將人凍死似得,他厲聲道,“你遵的不是朕的旨,你遵的是那畜生的吩咐!沒想到朕竟看走了眼,呵!”

樑行庸垂着頭不吭聲,心中對文帝到底是懼怕的。

誰不想流芳百世,可也要有這個機遇流芳百世,若沒有,那封妻廕子總是好的,若是跟着文帝一直下去,只怕文帝最後會撤了他這個閣老的職務,連謝寧遠都致仕了,他比之謝寧遠是不如的,他若是在致仕之後,長子往後能不能入閣還是個未知數,他如何能不替自己打算?

心意堅決了之後,手底下的速度也就快了,墨汁磨好了,再將慣常幫着擬的聖旨洋洋灑灑的寫了出來,最後只差皇帝的玉璽往上一蓋便萬事大吉。

一旁的太子心焦的等着,見仿冒的聖旨寫好了,立即便捧着紙繞到尚書房去尋玉璽。

太子前腳走,羅素後腳便到了乾元殿,正與外殿當差的小太監說話,小太監嚇得抖了一抖,弄清楚來意之後連忙手軟腳軟的進去稟告。

內殿中只有孫成海跟樑行庸和文帝,小太監戰戰兢兢的稟告給孫成海。

孫成海皺了眉頭,看了文帝一眼,隨後道:“將人囚禁起來,不許走動!”

“不可!”樑行庸忙阻止,“這時候萬不要打草驚蛇,就讓人回說皇上已經歇了,安神香暫時先收起來,等皇上醒來再知會給皇上聽。”

孫成海想了想,覺得這樣能不驚動莊妃是最好的,點頭讓小太監去回了羅素。

而太子剛進尚書房,就感覺一股子涼颼颼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不禁有些詫異,尚書房照理說不應該這麼冷纔對,每日父王都在這裡與臣子們議政,每日裡都燒了地龍燒的暖和,怎麼今日這樣反常?

只是這個疑問一閃而過,他現在滿心滿腦子都是玉璽,哪裡還顧得這許多,大步踏進去,便要伸手去十分熟悉的地方拿玉璽。

忽然之間,他只覺得脖頸上貼上了一個十分光滑的,像是流水一般的物事,他頓住,這觸感,分明就是……利刃!

寂靜漆黑的尚書房忽然響起一個清越的,帶着幾分笑意的聲音。

“二哥,別來無恙?”

這個聲音太子十分的耳熟,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不錯,在尚書房一直等着太子的正是楚少淵無疑!

慢慢從黑暗中踱步出來的楚少淵,昳麗的面孔上有幾分淺薄的笑意,這份笑意在太子眼裡就成了幸災樂禍。

太子恨聲道:“是父王讓你埋伏在這兒的?”

楚少淵淡淡的瞥了太子一眼,伸手將太子手中的僞造聖旨拿了過來,翻着看了看,嘴邊是冷淡的笑意:“二哥,你宮變之前都不做佈置的麼?這樣大的疏漏竟然讓我發現了,這可如何是好?”

明顯幸災樂禍的口氣,讓太子心中不甘到了極點。

他看着楚少淵道:“你莫要以爲制住了我就贏了!哼,父王可是在我手上,你若不想背上個忤逆謀反的罪名,最好還是乖乖的將我放了!”

“是麼?”楚少淵的口氣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看了持刀挾持着太子的魏青一眼,“只不過要不要放你還要問過父王,恩,那便去乾元殿看父王吧,若是父王說讓我放你,我便放。”

說完,他已轉身往乾元殿的方向走去,一點兒都不在意太子身邊的暗衛。

太子每次一瞧見楚少淵,總覺得肩胛骨隱隱作痛,可偏偏他的傷又不是因爲楚少淵造成的,甚至楚少淵還曾經救了他,可他每每見到楚少淵,總是難受不已。

一路壓着太子往乾元殿走,剛剛到乾元殿,就見到樑行庸跪在外殿中,臉上已經是面無血色。

太子心中的恐懼翻騰而起,他眼睛圓睜的看着樑行庸:“樑閣老你這是?”

樑行庸擡頭看了看太子,一雙老態龍鍾的眼睛半點精神也沒有的耷拉着,瞬間像是老了二十歲。

“暗衛!暗衛何在?燕雲衛何在?”太子慌了,不停的在外殿叫嚷着。

楚少淵嫌他吵,一把將太子身上的披風拽倒身前,堵住他的嘴:“別嚎了,大半夜的擾人清夢!”

將太子壓到了內殿,文帝已經是穿戴整齊的坐在暖炕上了。

太子睜大眼睛看着文帝目光冷冰冰的看過來,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上,他不明白他不過是取了趟玉璽,怎麼事情急轉直下?

文帝冷哼一聲:“小畜生,還不跪下!”

太子被魏青扯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太子掙扎,卻又如何掙得過魏青這樣常年練武之人。

楚少淵上前給文帝行禮:“父王,兒子一直在尚書房等候,果不其然,二哥他急匆匆的進了尚書房就找玉璽。”

文帝點點頭,眼神溫和的看了楚少淵一眼,“苦了你了,這兩年都沒過什麼安穩的年。”

楚少淵搖頭道:“爲父王分擔政務是兒臣的本分。”

太子見不得楚少淵跟文帝這番父慈子孝的場景,譏諷道:“你這雜種!少在這裡假惺惺的,誰不知你的心思?說什麼替父王解憂,還不是爲了鞏固你的勢力,討父王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