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這一天(一)

他第一次如此用心去殺一個人!

溫諒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的手指關節並不粗大,反而顯得秀氣和修長,少年的手還沒有磨礪出成熟男人特有的粗糙,掌心的紋路涇渭分明,卻又透着一種纖柔的細膩。

可就是這隻手,可以覆雨翻雲,可以殺伐凌冽,可以溫柔的撫過女孩的臉頰,也可以將一個人在衆目睽睽之下送入地獄!

五指微微張開,然後緩緩的合攏,光與暗凝成的時光從指間的縫隙裡翩躚流過,從今而後,碧空之下,再沒有那個潔淨衣衫溫潤如玉,叫做溫諒的少年!

靈陽第一看守所,一樓提審室。

左雨溪推開門,一眼就看到桌子對面的周遠庭。他閉眼靠坐在椅子上,往日一絲不苟的頭髮略微有些凌亂,夾雜着不少的白髮,臉部的皮膚更是鬆弛的厲害,不再像在位時充滿威嚴,睡眠不足和壓力過大形成的眼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彷彿年近古稀的老人。誰能想到,僅僅一個月前,他還是精力充沛,前途無量的市長大人?

周遠庭,精氣神散了!

聽到開門聲,周遠庭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勉強笑道:“左局長,你來了。這段時間總是想睡也睡不着,沒想到坐這一會,反而有些乏了……”

不管是以前做主管教育的副市長,還是後來升任市長,周遠庭一直都很親切的稱呼左雨溪爲小左局長。時過境遷,一爲座上客,一爲階下囚,這一聲左局長道盡了世事莫測,滄海桑田。

左雨溪沒有迴應,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冷冷道:“周市長,你非要求見我,究竟是爲了什麼事?”

周遠庭自嘲一笑:“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他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再次擡起時,眼神很是複雜,道:“雨溪,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哪怕跟左書記再怎麼水火不容,我也從沒想過用那樣的手段去傷害你!”

左雨溪身子一顫,垂在腿側的素手猛的緊了一緊,這是那晚之後,她第一次從溫諒之外的人口中聽到那件事,銀牙微錯,清冷的容顏更冷了幾分。

“此事說起話長,”周遠庭嘆了口氣,道:“那個時候……”

其時爲了靈陽市委書記的位置,左敬和方明堂公然撕破了臉,作爲方明堂背後最大資金來源的範恆安成了左敬重點關照對象。單看左雨溪就明白左敬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厚道人,銀行催款、工商稽查、稅務抽檢,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就把範恆安整治個半死,緊接着公檢法時不時的過來串門,手下人抓了一批又一批,就算有方明堂百般維護,可把柄太多,救之不及,到了後來就連一向合作緊密的銷售商也都被嚇的怕了,紛紛改換門庭,棄之而去。

到了左敬順利出任靈陽,範恆安旗下的產業已經被波及的厲害,幾乎到了破產的邊緣。要是方明堂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接了左敬青州市委書記的位置,範恆安重新崛起不過時間問題。可世間事總是成王敗寇,方明堂不僅沒爭到靈陽,連青州的路也走到了盡頭,黯然退居二線,從此失去了所有的話語權。

關於方明堂失敗的原因,傳言很多,但最靠譜的還是牽扯到於培東跟吳文躍的派系鬥爭。屬於吳系的方明堂向來不被於培東所喜,不過因爲沒有恰當的理由不好詰難。此次方明堂爲了競爭靈陽的位置上下活動,有些把柄落到了於培東手裡,所以才被輕易的趕下臺。

可吳文躍也不是好惹了,丟了方明堂是小事,青州卻不能丟。省裡一番博弈下來,仍然由吳系的周遠庭接了市長的位置,雙方勉強打了個平手。

對於吳來說,此次交鋒告了一個段落;對左方來說,一人得天一人墜地,各安所命;可唯有一人,卻不能平靜的接受這樣一個結局!

那就是範恆安!

他出身卑微,靠着大時代的風潮和自身的膽識,辛苦拼打十幾年纔有了今日的地位,成了人人羨慕的範恆安範老闆,要讓他再回到那個無人看得起的小人物範紅星,還不如直接去死!

所以一等周遠庭上位,本着同一陣營是兄弟的認知,範恆安開始籌劃藉助國企改革的大勢,以小吞大拿下青化廠,再借助青化廠龐大的優良資產從銀行套取大量現金,然後借雞生蛋,輸血盤活自己旗下的企業。

這本是一個絕妙的好計策,左敬既去,許復延又是衆人眼中的舉手書記,青州,是周遠庭的青州,推行起來難度不大。可讓範恆安沒有料到的是,這個提議,周遠庭竟然拒絕了!

周遠庭能打敗方明堂手下第一干將白長謙,順利接任市長一職,城府手段自然非同小可。他早看出範恆安如今餓狼一般,吃相太過難看,竟想不耗分文拿下資產數億的國有大廠,糾纏下去,早晚必出大事,因此一口回絕了範的提議。

可畢竟彼此間瓜葛太深,不能得罪範恆安過甚,還是承諾通過別的途徑幫忙籌措一些資金,讓他從長計議。

對周遠庭來說,求穩是當前大計,可範恆安顯然沒有這個打算。他本就是青皮出身,心狠手辣,又自覺落到今日這般困境,純粹是爲了方明堂和周遠庭的緣故,心火自然更盛。

於是有了七月那個夏夜的鋌而走險,一來爲了泄憤,吐一吐從左敬那受的悶氣,二來,也是更重要的,卻是爲了拉周遠庭下水!

那一夜,當左雨溪經歷人生最大一次危機的時候,周遠庭也在一間秘密的包房裡見到了範恆安。範恆安毫不遮掩的告訴周遠庭,左雨溪在離開他的飯局之後會遇到什麼事,除非他能答應推動收購青化廠的議案,否則,一旦消息走漏出去,以左敬的爲人和如今的勢力,他範某人固然難逃一死,可週遠庭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周遠庭沒想到範恆安會如此的喪心病狂,看着他那陰沉和冷酷的笑,立時亂了分寸。

同左雨溪講到這裡,周遠庭停了一下,那夜範恆安的話再次浮現腦海:

“老周,要不是你逼我,我何至於出此下策,不過你也不用擔心……”

“我讓人拍了她的照片,有照片在手,諒她一個女人也不敢吱聲,說不定連左敬都不敢說……”

“放心吧,街上隨便找的一個小混混,無親無故,只有一個親妹妹在關山也讓我派人抓了。事成之後讓他消失,保證萬無一失。”

那天的氣溫一如盛夏以來的悶熱,聽着範恆安這些話,周遠庭的心一片冰涼,可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說完前因後果,周遠庭道:“不過還是那句話,是我的罪,我認了,不是我的,我也認了。可唯獨這一件,我必須要跟你講明白——我周遠庭固然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青州百姓,十惡不赦,卻也不會爲了自己的政治目的,去對一個女人用這樣殘忍的手段。”

他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往門外走去,挺拔的身軀變得有些佝僂:“言盡於此,再見了,小左局長。”頓了一頓,又苦笑道:“還是不用再見了,替我向左書記問聲好。”

在他拉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左雨溪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爲什麼要在這時告訴我這些?”

“我之所以選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是用這件事來裝可憐,謀求你們從輕處理。”這一刻的周遠庭恢復了一向的霸氣和從容,輕笑道:“如今該判的也判了,該定的也定了,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自己安心!”

左雨溪一個人在提審室坐了良久,再次走出時已經放下了對周遠庭的憎惡,取而代之的,卻是不可遏止的想要一個人去死!

那個製造這一切的瘋子,現在在幹什麼?

是有滋有味的繼續活着,等着某一個機會脫困而出?還是呲牙咧嘴,嘲笑自己面對現實時的無力和可笑?

左雨溪皓齒緊咬着下脣,雙眸印着刻骨銘心的恨意,腳下狠狠的一踩油門,豐田呼嘯着衝進冬日的街頭,引起路上行人好一陣尖叫。

同一時間,青州看守所。

林震的座駕停了下來,曾銀泉早率領全所幹警侯在門口,親自跑過去拉開車門,笑道:“歡迎林局指導工作!”

林震跟他熟稔,笑罵了一句:“別搞這些虛的,今天我是客隨主便,一切聽你的安排。”

曾銀泉用眼角瞄了瞄身後諸人,言下之意不外乎:看到沒,我跟林局關係可不一般,不管你們服不服,都給老子老實點!

他最近也發現所裡不穩的跡象,所以才聽了手副所長孟志傑的建議,邀請林震過來視察,順便給他助助聲勢——這段時間林震忙於穩定市局的局面,雖然第一時間拔掉了劉天來的心腹,可親自來看守所,還是第一次。

林震在前呼後擁下走進看守所,開始他上任以來的第一次視察。所裡最漂亮的女警陶靈一邊引導着衆人分區域參觀,一邊向林震講解各個科室的職能和近年來取得的成績。她初爲人妻,青澀未去,嫵媚漸成,眉眼春情若隱若現,腰身纖細,翹臀渾圓,走起路來身姿搖曳,端莊的制服硬是傳出了誘惑的味道,外加口才便利,幹練中不失英姿,極對林震的胃口。

僅此一項,可見曾銀泉能得林震歡心,不是沒有道理。一路參觀過來,林震不時點頭微笑,還不大不小跟陶靈開了幾句玩笑,引得曾銀泉等人陪笑不已。等主體參觀完畢,曾銀泉對馬一鳴使個眼色,馬一鳴立刻湊了過來,笑道:“林局,所裡想請您給在押人員做一下普法講話,曾所前段還批評我們對在押人員的法律教育不到位,起不到震撼人心立竿見影的效果。聽說您在關山時主抓過普法工作,能不能……”

“好啊,老馬你這是當面將我軍呢,搞突然襲擊,是不是想要我好看呢?”林震指着他笑道。

“不敢,不敢,只是以前看過林局您在《人民公安》上發表的文章,其中提到看守工作的重點難點,尤其講規範化管理時您提出‘分押、分管、分教’的‘三分理論’,引起那麼大的反響,今天要不能親耳聆聽您的講話,可是我們所裡重大損失……”

這番馬屁拍的圓潤舒暢,極見功力,不過拍領導的領導馬屁,豈不是當面打領導的臉?曾銀泉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頭,今後對馬一鳴得注意一下。林震哈哈大笑:“我可沒絲毫準備吶,不過既然所裡的同志提了,我就勉爲其難講一講吧,要是講的不好,還請大家批評指正!”

請領導講話其實是意料中事,雖然沒有在行程安排上點透,但大家都是系統內的人,哪能不湊這個趣,立刻一片叫好聲。曾銀泉吩咐一下,留了陶靈和另一個副所孟志傑,其他人包括馬一鳴都被安排集中犯人去了。

這次倒是林震心裡嘆了口氣,怪不得曾銀泉壓不住看守所,這點度量前途也就到此爲止了。可憐曾銀泉曾大所長還不知已經被領導判了死刑,樂顛顛的請林震到辦公室先喝茶休息。

許多時候,成敗榮辱,盡在轉瞬之間!

所有在押人員很快集中到放風場裡,分隊列站好,林震走到臨時主席臺上,一眼就看到左邊最前排的範恆安。

他跟範恆安不只見過一面!

在青州這一畝三分地上,夠分量的人不過十指之數,範恆安絕對算是其中之一。林震從關山下放青州掛職,跟各方都若即若離,自然跟範恆安算不上熟識。但無論是親眼所見,還是耳有所聞,林震都不會忘記這個人曾經是怎樣的不可一世,怎樣的威風八面,怎樣的飛揚跋扈。

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如今只能黯然的站在臺下下,等着聆聽自己的講話。這一瞬間,林震的虛榮心和滿足感甚至超過了昨晚在範明珠那完美無瑕的身體馳騁時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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