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鑲從睡夢中驚醒,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時辰,屋子裡黑漆漆的,只是能夠察覺到屋內尚有另一道氣息,有人在守着。
屋外有些吵鬧,大漠人的房子建的密不透風,爲了防止風沙進屋來,門窗上都是掛了厚厚的簾子,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能夠聽見紛沓的腳步聲,還有吆喝聲。
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明鑲心中一緊,莫名有些驚慌。
突然屋外傳來藍羽刻意壓低的聲音:“落英城在全城搜人。”
青衣聲音就高昂了些:“這些人不知死活,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他們之前都沒有全城搜捕,現在大半夜倒是開始搜了,是不是抓我們的兩說。”這是白霧的聲音。
“管他呢,只要別送上來找死。”
青衣憤憤的說了句,聲音沒了。
明鑲有時候真懷疑這青衣如此心高氣傲,看誰都不上眼的,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只是個隨從。
門簾子被重重的甩下來,明鑲依舊躺着一動不動。
“你不會以爲是來救你的吧?”青衣嗤笑了聲。
明鑲不理睬,他似乎頗有說話的興頭:“那個沈鉚已經魂歸九天了,落英城這下子自己鬥都來不及。”
明鑲呼吸加重,赫然睜開眼,聲音裡滿是慌亂:“青衣,你說什麼!沈鉚怎麼了?!”
青衣呵呵一笑:“怎麼,急了?你放心,沈鉚死了,咱們趁亂正好出城,風沙已經過去了,白霧去探路了,天不亮咱們就能出發了。”
明鑲不知道青衣這話能不能信,心中像是被一隻手掐住了,姐姐死了,怎麼可能!她就算是怨她、怪她也從沒想過她會死了啊。
穩住心神,她冷冷的問:“沈鉚死了?”
青衣“哼”了一聲:“中了我的毒,怎麼可能不死,就算是孟一昶在落英城,也沒用。”
見他說的有鼻子有眼,明鑲這下是真急了。
正這時,門外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開門,開門,查刺客!”
然後是“咚、咚、咚”的開始砸門的聲音。
明鑲還未動,青衣眼疾手快,只當她還是被制住,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破窗而出,窗棱上是楊木,被劇烈的撞開,木屑四濺,窗簾子上積攢了一天的灰塵撲面而來,明鑲屏住呼吸,這一會功夫,青衣已經徒手劈開一邊一條通道,將明鑲往外一拋。
明鑲心中一喜,迅速的聚力,欲趁亂離開,往人少處縱身一躍,卻被人扣住了腰身。
“你先走,我斷後!”青衣衝着這邊的方向嚷了一嗓子。
藍羽沉聲咳嗽了聲當做迴應,然後迅速的又在明鑲身上點住了幾次大穴。
明鑲惱恨,只怪自己大意。
哪知道這個藍羽居然藏身在暗處。
藍羽扣着她,起起落落,很快身後的喧囂就被拋遠了。
明鑲四處看看,依稀可辨這是往城門的方向,大漠的晝夜溫差極大,晚上的水汽重,將空中的灰塵落下,還露出清晰的星空來,繁星點點,夾着寒氣的夜風一吹,明鑲腦子也清明瞭一些。
“師兄,你我同一個師門,你竟然如此狠心,將我送去死路,兩年前我就死過一次,你何以還不放過我。”
藍羽沉默半響,就在明鑲以爲這親情牌無用,這廝不會搭理自己的時候,他突然道:“太子有危險,必須你才能救。”
沒料到他竟然是如此回答,明鑲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出言譏諷道:“我不是大夫,也不是藥人,倒不知道原來我的名字就這般好用,能夠成爲唯一救太子殿下的人,師兄,你當我是一歲孩童,那麼好欺麼!”
藍羽足下不聽,聲音平淡,繼續道:“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極爲難尋,我們尋到的幾個也都非處子。”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明鑲一怔: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鬼麼!
她明明就是……
神色頓時就有些複雜,夜煞,居然是這麼個極陰的生辰八字。
心中一凜,只覺得後背生涼,難不成自己能夠自她身上醒來,也是這個緣故?
涉及到這種出生時辰的,聽說過與鬼神有關的傳聞,就不知道雲姜是什麼毛病,居然要自己去救命。
見明鑲不再說話,藍羽也不多言,明鑲並不多好奇雲姜是什麼問題,集中精神來衝破穴位,藍羽不知道她的機遇,不知道她有兩個人的功夫,這點穴也只針對夜煞自身的功力而言,明鑲渾身氣血從丹田開始往各處大穴油走,正覺得有所突破,心中一喜。
突然藍羽道:“殿下對你也不是全然無意,只是男人麼,本就該以事業爲重,何況他是你我的主子,你莫要怪罪他,他定是要成就大事的人,難道也指望他跟你一般兒女情長麼。”
明鑲被藍羽嚇了一大跳,聽到他這話,十足一個母親對女兒的口吻,她母親去世的早,她不記事,但是這些年,見過的不少,那些母女,就是這般說話,尤其那句‘男人麼,本就該……’
明鑲這一滯導致氣脈一堵,差點被自己的內力反噬了,血氣翻涌。
強行壓下,慶幸藍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尤其是他也是頭一次說這等勸慰人的話,需要克服心裡壓力,也需要組織語言。
“殿下自從在鳳城見了你,這些日子也沒少提你,你留下的那個腰牌,我見他偷偷拿出來看過。”
藍羽的聲音低沉,在夜空中多了絲絲異樣的柔情,竟然十分好聽。
明鑲好不容易壓住了氣息,被藍羽這樣扛着,也不敢再亂動,索性專心去聽他說話。
不由得有些訝異,雲姜就算是看,估計也是滿臉陰狠,那牌子,估計也被他粉身碎骨了。
明鑲只是根據對雲姜的有限瞭解來猜測的,隨便一猜,也說了出來,藍羽面上就有些訕訕,不過明鑲被扛在肩上,也看不見他的尷尬。
見藍羽不出聲,她就知道猜到了。
還真是個小氣人,這樣的人當了西岐皇帝,西岐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呢!
“當初的事情也是你有錯在先,殿下懲罰在後,現在你也無事,此事就不能揭過去麼,在鳳城,你還跟着慕容鐟走了,又置殿下的臉面於何地?”
明鑲冷哼不語,夜煞已死,說這些又有何用,有個模糊的念頭飛快的閃過腦海,藍羽一說話,又打斷了他的思緒。
今晚藍羽倒是話多。
“阿莎,你若還當我是你師兄,便聽我一句勸,這次回去,別再讓殿下爲難,男人是需要給臉面的,你這般犟嘴,殿下失了顏面,自然對你甩臉色了。你好言好語,救了殿下,他日殿下自然是坐在頂端的那人,還會虧待你不成,那太子妃蔣氏,爲人也是敦厚,仁德,你……”
藍羽語重心長,明鑲心中直跳,她從半空偏前方,斜斜的俯視藍羽,國字臉,五官只能說是端正,一雙眼睛不大,但是黑白分明,星空下亮晶晶的,添了幾分風采。
這張臉,對她來說,沒有熟悉感,此時聽着他絮絮叨叨,一張平板臉,說出這樣婆婆媽媽的話來,雖然有些可笑,卻自有一番親切在,本以爲夜煞出手狠辣,必定是無親無故,無情無愛,想不到,不僅曾經愛的走偏鋒,而且也有這樣的能夠分出心神爲她着想的師兄。
藍羽被她瞧着有些尷尬,道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便不再說話,專心趕路。
明鑲也不多言,被晃的有些難受,便閉了眼。
很快,就到了城門邊,和早就探好了路的白霧碰頭。
出城沒有碰到多少阻礙,很快青衣也趕上來,四個人,三個豎着一個橫着,很快就在城門邊的一處沙棗林子裡找到三匹駱駝,白霧更是早備好了水糧。
明鑲也不得不感嘆,這三人分工合作,很是默契,雖然青衣嘴欠討厭了些,但是實力卻也不弱,另兩人皆是不苟言笑的人,行動能力極強,很好的補充了不善言辭這一項,當然,經過這一路的交談,明鑲對藍羽倒是多了些不同的認識。
直到看不見落英城了,身後也無人追來,明鑲心中嘆息,卻也毫無辦法,只希望孟大哥能夠救救姐姐,華洛澤看在她的份上,能夠安置好阿鬼。
別的她也不想了,她偏過頭看着身後無聲無息的沙海,突然就想到那個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卓不凡,現在他在哪呢,明明早上他出城追趕到自己的時候,是欣喜的,就算是有事在身,明早,他應該會去華家找自己吧,畢竟天氣好了,若沒有這些事情發生,她肯定是要離開的。
卓不凡,你會去找我麼?發現我不見了,你會來救我麼?
明鑲無聲的問着,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她想避開卓不凡,又想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