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眼波微閃:“她人在哪裡?”
許管事道:“就在門口等着呢。”
慕雲歌聽罷,心中疑惑更深。她看向佩欣,佩欣趕緊小跑着過來,壓低了聲音說:“小姐,確實如此。聽說許萱就是除夕那天夜裡沒的,她那時候剛小產,被秦長毅騙了就氣得大出血,死了……她死了之後,陳媽託人把她埋在了城外郊區,自己回了金陵,四處給人幫工。估計是走投無路了,纔來投靠慕家的。”
“不可能。”慕雲歌搖了搖頭:“陳媽雖是個下人,其實很懂分寸。許萱做了那等事情,她心知肚明,若不是有所圖謀,定然不會回慕家來!”
許管事試探地問:“那老奴找個理由打發她走?”
“那倒不必。”慕雲歌擺了擺手,看着屋外。她想起除夕那天陳媽看她的眼神,想起陳媽對許萱的衷心,心中一陣感概。
忽然,她心頭略過什麼,一下如有所感。
莫非……許萱死亡的背後,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一抓到這個點,慕雲歌的心就劇烈地跳動起來。聯繫到陳媽的舉動,一切都豁然開朗:許萱定然還有心結未了,這個心結,就在慕家,而且要借陳媽的手來完成!
慕雲歌冷笑一聲:“你去把她留下,就留在後院打打雜。”
許管事奇怪地搔了搔頭,欲言又止,見慕雲歌神色堅定,只得退出去答覆陳媽。不一會兒,陳媽跟着許管事進了慕家,路過正廳,她端端正正地給慕雲歌行了禮,只擡起頭來的瞬間,眼中有股異樣一閃而過,才恭敬地隨着許管事去安置。
慕雲歌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等她走後,讓佩蓮去找人盯着她。
不久,肖氏也聽說了慕雲歌收留陳媽的事情,特意將她叫到主院,詢問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待聽說許萱已死,肖氏不免唏噓。她本來就不喜歡許萱,連帶着也不喜歡陳媽,問過之後,便隨慕雲歌安排。
從主院出來,慕雲歌想了想,還是去往唐臨沂的院子。
自從除夕那天他對慕雲歌說了謊,慕雲歌就沒有去找過他。唐臨沂好像也知道慕雲歌的心思,她不來,他也謹守着先生的禮儀,從不主動問起慕雲歌,只一心一意教導慕瑾然武功,好像兩人之間的隔閡從不存在。
院子緊閉,慕雲歌上前敲了敲門,裡面卻沒有應答。
她左右看看,低聲喊了幾聲:“師父,你在裡面嗎?”
如此問了幾次,也沒人回答,慕雲歌想了想,伸手推了推門。門竟沒關,她稍稍一用力,就推開了。
屋子裡的藥味已經淡了很多,血腥氣也幾乎沒有了。慕雲歌心中鬆了口氣,看來,師父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她環視了一圈屋裡,唐臨沂的生活很是單調,讀書,練武,屋子裡自然也沒別的東西。不過她平日裡照應得多,單調卻不缺東西,尤其是書,佔據了整個房間的三分之一,連書桌上都散落着好些書本。
慕雲歌的腳步不自覺地走到書桌邊,隨手翻了翻桌上的書卷。
她低頭看了看,攤開的是一本《國策》,唐臨沂看得仔細,有好些地方還批註了。她不太看得清那些硃砂小字,只得彎腰拿起來。
剛一動《國策》,書卷壓着的東西就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信封,薄薄的不知寫的什麼。慕雲歌心中奇怪,微微皺起眉頭:什麼東西這樣重要,師父要蓋起來不讓人看見?
行動先於思想,腦袋還在想,手已經放下《國策》,拿起了信封。打開信封,裡面卻只有一張短小的宣紙,上面寫了幾個字:“事情有變,速回。”信的下方,印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黑色月季花。
這個圖好似在哪裡見過,如此眼熟!
慕雲歌苦思冥想好一陣,纔想了起來。先前羅姨娘聯合周家算計慕家的時候,她曾懇求唐臨沂帶着慕瑾然離開一段時間,那時候,唐臨沂就給了她這樣一枚印章!
她將信裝回信封,按照原樣將一切如舊,纔出了唐臨沂的房間。
一回到房間,慕雲歌立即取出那枚印章,在紙上印了一個圖案,證實心中的猜想。她腦袋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緩緩將印章收好。此時,唐臨沂的秘密在她心中無限放大,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肺,幾乎窒息。
思來想去,她將手中的紙對摺,就着燭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她還有好些事情要辦,師父的事情……她嘆了口氣,就先放在一邊吧!
這一下午,慕雲歌越發忙碌。覈對許管事送來的內院賬目,又讓丫頭去給喬鳳起母子兩送了些補品,期間不時有下人來詢問家中事務,幸好玉珊在,才勉強應付過來。
忙碌了一整天,夜晚終於降臨。
按照慕家的規矩,逢年過節,各房各院都要齊聚一堂,共享盛宴。元宵稱爲小年,也是姨娘們唯一一天不用伺候,跟當家主子平起平坐用餐的日子。
慕之召回來得晚,等他到時,肖氏領着喬姨娘、沈姨娘、兩個通房丫頭雅馨雅蘭已經等在了飯廳。肖氏今日換了身嬌豔的粉色,本就美貌,如此更是奪人眼球;喬姨娘嘴角帶笑,一襲綠色藕荷色羅裙大方溫婉;沈姨娘穿着慕之召最喜歡的紫色宴服,頗爲俏麗;兩個丫頭也都穿着喜氣,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嬌。
慕之召剛一坐下,就讓許管事每房發了個厚厚的紅包。
慕雲歌得了個珊瑚掛鏈,下墜瓔珞,手工精巧,當即掛在了脖子上;慕瑾然則是得了一柄小小的玉扇。姐弟兩個都驚喜非常,一左一右摟着他直拍馬屁。
慕之召心情大好,親了親兒子,又捏了捏女兒吹彈可破的小臉,才吩咐開飯。
當家主子慕之召坐上首,肖氏坐他左邊第一位,慕雲歌坐第二位,慕瑾然挨着慕雲歌坐。妾室們爲了表示對當家主母的尊敬,正對着肖氏的位置是不允許坐的。如此一來,慕雲歌的對面正好是沈姨娘,依次下去,是喬姨娘,雅馨,雅蘭。
慕雲歌剛一坐下,眼波不經意地掃過雅馨,只見她神色頗爲恍惚,盯着面前的紅包不知在想什麼,連慕之召叫開飯都沒聽見。
雅蘭推了推她:“幹什麼,病得久了,連筷子也不會拿了?”
她們素來就不合,挨着雅馨坐,雅蘭是萬分不樂意。
雅蘭哼了一聲,這纔拿起跟前的筷子。頓時,慕雲歌看到她的臉色微微一邊,拿着筷子的手有些發抖。
慕雲歌雙脣裂開弧度,看着桌上今日新換的餐具,險些笑出聲來。
今日是她主持元宵盛宴,她記得庫房裡有一套純銀的餐具,便讓佩英去取了出來,交給飯廳的管事媽媽,囑咐今晚元宵宴,就用這套餐具吃飯。
肖氏拿着碗筷,也是一愣,隨即對慕雲歌寵溺的一笑:“你這鬼丫頭,怎麼把這餐具翻出來了?”
慕之召笑道:“這餐具還是幾年前去京都,一個好友送的呢!雲歌,你怎麼會知道我把它擱在什麼地方了?”
“爹,娘,女兒近來看賬目,也看了庫房目錄。”慕雲歌站起來福了福身,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女兒見這份餐具閒置已久,頗爲可惜,又想今天是元宵,不如拿出來用用,纔不辜負了餐具本身的價值。這才自作主張……”
慕瑾然歪着腦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爹孃,稚聲稚氣地說:“我喜歡用這個吃飯,亮晶晶的……”
忽然,他指着自己的碗,將手中的銀湯勺往慕之召等人跟前鬆了鬆,驚奇地說:“這個碗和勺子好神奇,還會變色!”
慕之召和肖氏被他調皮的語氣逗樂,會心一笑,配合地看向他的碗。
慕瑾然正在長身子,又隨着唐臨沂學武,很是辛苦,每次到飯點,最先等不及的一定是他。是以慕之召一說開動,丫頭就先幫他盛了湯。此時,他跟前面的銀碗裡面,竟有些發黑。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湯,那勺子也是黑的!
這一看,肖氏就一聲驚呼,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暈倒:“瑾然,你喝過這湯了?”
慕雲歌離他最近,也連忙一手搶過他的湯勺和碗。
慕之召推開椅子大步走向慕瑾然,將兒子從座位上抱了下來,左右檢查。慕雲歌號了號脈,慕瑾然脈象平穩,這才放心。
慕瑾然見大家緊張,也知道不妙,搖了搖頭:“娘,我沒喝。”
肖氏鬆了口氣,慕雲歌劇烈跳動的心也才安穩。她心中說不出的後悔,雖然防了又防,卻忘記了慕瑾然人小,險些釀成大禍!
她站起身來,將自己的湯勺挨個在桌上的菜中試了試,只在試到跟慕瑾然碗中一模一樣的烏雞黨蔘湯時,湯勺才變成了黑色。她將湯勺放下,對慕之召福了福身:“爹,都是女兒的錯,第一次讓女兒掌家,就出了這種事,請爹責罰!不過,元宵家宴都是咱們家的人,竟然有人敢在湯中下毒,說不定就是要咱們的命!尤其是娘肚子裡還懷着弟弟,此人用心之毒,可以想見!”
慕之召放開他,臉色鐵青地掃過座上的每一個人,寒聲說:“都坐着。查,給我仔仔細細的查!不查出個所以然,誰也不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