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了韓大少爺是個明白人,倒是省了本縣主的不少功夫。不過看樣子韓大少爺縱使明白過來,也沒有什麼用呢?”葉棠花瞄了韓依柔一眼,似笑非笑。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能敞開說呢?縣主已經將韓家的所作所爲盡數掌握在手裡,卻沒有告發,反而主動來韓家打草驚蛇,這未免不大符合您凡事不肯吃虧的性子,不知您此番前來到底所爲何事?”韓宜年嘆了口氣,起身將韓依柔扯到自己身邊坐下,於是這三個人終於能好好坐下來說話了。
葉棠花微垂着眼眸,淡淡一笑:“韓大少爺也應該明白,本縣主既然敢來韓家打草驚蛇,必定是因爲有恃無恐,本縣主不曾告發韓家的原因,一來是賣太子殿下一個面子,畢竟韓大小姐雖然糊塗,韓大少爺卻還有用,太子殿下一片惜才之心,怎麼也得成全了纔是。二來也是爲了沐家,太后於我有恩,說什麼我也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如今皇上下旨賜婚,你們家也算跟沐家有些關係,我也不好做得太絕,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不想動你們,也不能由着你們胡作非爲地給我添堵,所以就乾脆過來說清楚……”
“哼,說到底,你還不就是拿韓家沒有辦法嗎?有太子和沐家在,你又能拿韓家如何?”韓依柔扯了扯脣角,嗤笑一聲。
“我只是不想動韓家,不是不能動,韓大小姐可別忘了,託你的福,我手裡握着一大堆韓家的把柄,隨便挑出幾個不那麼嚴重的往皇上跟前一送,我也能讓韓家不痛快幾天,說起來韓大小姐當初的所作所爲雖然都是衝我來的,可其中得罪的人卻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吧?除舊宴上韓大小姐坑苦了傅家和路家,女藝之試上又得罪了一大票兒的貴婦貴女,設若我將當日的真相捅給傅夫人亦或是路大小姐,韓大小姐覺得她們會不會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拖韓大小姐下水呢?我手邊兒可是有不少這樣的刀子,隨隨便便玩幾招借刀殺人,就夠韓家焦頭爛額的了,我如今不跟你們計較還得算我大度,可若韓大小姐還是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別怪我下手給韓家一些教訓了。”葉棠花看都沒看韓依柔一眼,兀自從容笑道。
韓宜年實在忍不下去了,狠狠瞪了韓依柔一眼:“你如此狂妄自大不明事理,是非要把韓家毀盡了才肯罷手嗎?若你再胡說八道,休怪我稟了父親,把你鎖在房間裡一步都不許出!”
韓依柔原是習慣性地跟葉棠花叫板,這時候見韓宜年實在動了真怒,這才稍微偃旗息鼓,抿了抿脣不說話了。
葉棠花滿意地點點頭:“跟聰明人說話果然省力,那我也就直言了。我手裡有韓傢什麼把柄,韓大少爺心裡是清楚的,如果你還想保住韓家如今的地位,就立刻給我停止一切不該有的行爲,但凡讓我發現韓家再做出任何讓我不順心的事情來……像我這種小心眼的人,可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呢。”
“什麼叫做出任何你不順心的事情來?韓家也是有自己的利益的,而且跟你的利益有很多衝突的地方,憑什麼要我們家來遷就你?這太不公平了!”韓依柔終究是忍不住,又有些怨憤起來。
“韓大小姐似乎是誤會了什麼,我根本就不是來跟你們做交易的,又談何公平?我不過是給你們看看我手中掌握的東西,再來通知你們該做的事情的。說得再明白一些,我就是來仗勢欺人,來欺負你們的呢。咱們手中的籌碼根本不對等,韓家又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我的話放在這裡,要不要照着做是你們的自由,反正最後倒黴的一定不會是我,就算有皇上賜婚,只要一天沒有完婚,沐家也不算真的跟韓家綁在一起了。不過若我真的動手,韓大小姐的終身只會越來越悲慘吧?”
葉棠花說罷,瞟了韓依柔一眼,施施然拂袖起身:“叨擾了這麼久,我也該告辭了,該說的都說了,要怎麼做你們就自己做決定好了。”
韓宜年怔愣地看着葉棠花負手而去的孤傲模樣,心裡頭真不知作何滋味,胸中一腔鬱氣在看到一臉不服氣的韓依柔時終於爆發了出來:“瞧瞧你那臉色,成個什麼樣子!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氣質嗎?父親培養你這麼久,就是要你成日價給家裡惹禍的?你給我滾回內室去,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出門了!”
韓依柔臉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韓宜年:“哥,你罵我?爲了葉棠花那個小賤人,你罵我?”
“罵你又如何?若不是看在你是我親妹妹的份上,你以爲你還能活到現在?”韓宜年心情更糟,根本不想再理會韓依柔了,冷哼一聲,出門去找韓高陽商量對策了。
韓依柔呆了片刻,兩行淚水順着面頰緩緩流下:“葉棠花你這個小賤人,你不得好死!”
此時此刻,冷宮之中,也有人懷着跟韓依柔一樣的想法,罵着一樣的話。
“葉棠花你這個小賤人,你不得好死!”從前一人之下,三千粉黛之上的顧德妃,如今落魄悲涼,下場悽慘的顧更衣一面往嘴裡塞着白菜葉子秈米飯,一面恨恨地咒罵着。
她到這冷宮之中來也有幾日了,原以爲皇上不過是一時之氣罷了,過幾日仍舊能放她回去,誰知皇上自將她貶入冷宮之後便對她不聞不問,如今正是隆冬,她一個人在冷宮裡凍得要死也沒人來接濟,那看冷宮的老太監雖然還算客氣,可是究竟也客氣不到哪裡去,畢竟那老太監是從四品的份位,比她這個更衣不知道高了多少……
葉棠花,都是因爲這個小賤人!
顧更衣恨恨地喊了一聲,又低頭猛扒了幾口飯。
“誰,是誰在喊?”驀地這一聲傳來,嚇了顧更衣一大跳,她擡頭去看時,發現是最近新調回來的小太監,這小太監原本是在得寵的蕭嬪跟前伺候的,似乎不知怎麼的得罪了主子,又被趕回了沒出息的冷宮,這一上一下的心理落差太大,小太監好像有些接受不了,所以自回來之後一直在借酒澆愁。
顧更衣看着因喝了酒而走路歪歪斜斜,眼神也兇悍冷酷的小太監,不由得有些心虛起來。更衣是最低份位的嬪妃,她又是被打入冷宮的罪妃,若這小太監當真喝昏了頭欺辱她,她也沒有半點辦法。俗話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又不傻,自然不會跟一個醉漢去硬碰硬,便緘口不言。
那小太監東倒西歪地走了幾步,蹭到她面前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剛纔喊的?是不是!”
顧更衣低着頭搖了搖:“不是我,我沒喊。”
“就是你喊的,這兒除了你哪有別人,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個賤人,在這裡滿口胡言亂語!我今兒就教教你怎麼說話!”小太監說罷,揪着顧更衣的領子將她提到自己面前來,兩個人距離很近,顧更衣甚至都能聞到這小太監身上的酒氣。
小太監只朝她瞪了一會兒眼睛,就因爲酒而迷瞪了起來,目光也開始迷離:“你怎麼敢管清商縣主叫小賤人?我告訴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清商縣主怎麼會是小賤人?她明明是、明明是……是個烏龜王八蛋!是不得好死的賤蹄子,挨千刀的賠錢貨!”
這小子說的什麼?
顧更衣有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然怎麼會聽見這種話呢?這小太監怎麼敢罵葉棠花,還罵得這般村俗?不過罵得還真解氣……
她還想再問下去,這小太監怎麼會跟葉棠花結怨的?可是還沒等她說話,這小太監就因爲酒勁兒上頭而暈了過去,隨後跟進來的崔公公看了這一幕,不由得搖了搖頭,嘆氣道:“唉,這孩子是喝傻了啊!天可憐見的,怎麼就不給他一條出路呢?”
顧更衣低頭看了小太監一眼,茫然不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公公嘆了口氣,勉強將陳旭扶了起來:“這孩子命苦啊,好不容易出了冷宮的門兒,還以爲終於能脫離苦海了,誰知道就因爲在蕭嬪主子面前提清商縣主的名字時稍微有那麼一點兒不恭敬,就惹了蕭嬪主子不快,又給攆回冷宮來了,唉……這孩子怨清商縣主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也沒幹什麼錯事啊,就是隨口說了一句……”
崔公公雖然只是想傾訴一下,不過顧更衣心裡卻動容了,看着崔公公肩上的陳旭,她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這人和她一樣,也是被葉棠花坑苦了的人呢……
“別挪了,看你一把年紀也怪不方便的,就放在我這兒吧,等他醒了再說。”顧更衣微微嘆了口氣。
“這……合適嗎?”崔公公還有些躊躇,顧更衣已經笑起來了:“都進了這冷宮,還有什麼成不成的,難道誰還在乎不成,他就是個完人,也沒人在乎了,何況他還是個太監呢?”
“可倒也是,都進了冷宮了,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那就麻煩小主了。”崔公公也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