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書不是容易的事,寫學術專着更難。
對於沒有書稿的段波、張學通,甚至黃茂和塗憲等人來說,首先確定專着的方向就不容易,之後,再想到這本書掛着自己的名字,可能要跟着自己一輩子,被所有的對手看到,再要寫它就更難了。
所以,大家雖然羨慕着李文強,可真正動筆的卻沒有幾個。
這也讓楊銳看出了李文強的不同,要不然人家以後是三國院士呢,就是動亂年間,人家也在悶着頭讀書搞理論,有機會就驗證,沒機會就繼續悶頭讀書,一本兩三百頁的專着改了又改也不嫌煩。
可以說,在大家兩眼望天覺得絕望的年間,李文強完成了自我積累,而且,他學習的速度很快,或者說,利用時間的效率很高,這纔開始正常研究沒幾年,他把能驗證的東西都驗證了,書也改的差不多了。
可以想見,再過幾年,李文強在個人研究方面,肯定會進入一個新的領域。
成功,則長出牛角,失敗,則繼續積蓄力量。
其他幾個人在未來,雖然不是院士級的就是長江學者級的,可他們這幾年時間可沒有這般努力,最起碼,研究的深度不夠,以後還有的忙呢。
李文強輕鬆的確定書皮封面,輕鬆的確定書頁紙張,輕鬆的確定印刷字號……史貴沒有讓他等太久,李文強就得到了300本寫着自己名字,熱乎乎的鉛印。
一番折騰以後,李文強的髮際線彷彿都恢復了兩釐米似的。
“恭喜呀。”
“恭喜恭喜。”
實驗室同仁一個挨着一個的向李文強祝賀。
李文強樂的合不攏嘴,一邊說着同喜同喜,一邊將書拿起來,雙手遞給每個人,道:“請斧正。”
楊銳也拿到了一本,只見《細胞代謝活動》幾個藍字燦燦生輝——是真的生輝,似乎是加了什麼金燦燦的顏料的樣子。
魏振學湊了過來,笑嘻嘻的對楊銳道:“我建議的,是不是特漂亮?”
“你建議的什麼?”
“標題藍字,封面純白,帶金粉,老遠都能看到,像不像天空?藍藍的天空,純白的雲彩,金光閃閃的太陽……”魏振學一副抒情詩人的架勢,就是老臉太抽象,比較難蒙人。
楊銳更是醉了,道:“天空是藍的,那不是因爲封面是藍的,字是白的?還有,這個金粉也太俗了吧……”
“所以把標題弄成藍的,封面弄成白的,顛倒一下,俗氣就去了,雅氣就來了。”魏振學深吸一口氣,道:“我覺得我也能做設計師了。”
“老李,你就這麼着被魏振學給拐了?”楊銳同情的看向李文強。
李文強嘿嘿的笑:“書都出了,其他沒關係,大家高興就好。”
“這個金粉可容易掉。”王曉芸用手搓了一下,提醒李文強。
李文強正處在興奮當中,憨厚的道:“沒關係,掉了就掉了。”
“撒金粉就是爲了掉的。”魏振學挺胸擡頭,再次宣示自己設計師的身份,道:“金粉掉了的,說明不是全新的書了。咱們這是第一版的珍藏版,就像是郵票一樣,你金粉一點都沒掉,那就是全品相的,你金粉掉了一些,那不好意思,九品都不一定是你了。所以啊,拿到贈書的各位,好好保存咱們李文強同志的珍藏版專着,以後值錢了,結果你的書品相不好,別說我沒告訴你啊。”
王曉芸等人聽的目瞪口呆,轉念一想,還怪有道理的。
於是,從魏振學開始,大家都給《細胞代謝活動》包上了書皮,然後在書脊寫了書名。
楊銳暗歎一聲,也隨大流的包了書皮,心道:二貨果然是有傳染性的。
李文強同志未來確實會牛起來,但他終究沒有牛到愛因斯坦或者達芬奇的程度,而這本《細胞代謝活動》,老實說,楊銳也沒什麼印象,換言之,他當年翻了好幾年的圖書館,掃了無數的專着,甚至沒有翻到這本書,可見這本書不可能是《物種起源》一樣的神作了。
既然如此,這樣的初版書,再怎麼珍藏版,也到不了值錢的程度。
整個實驗室裡諸人的行爲,簡直如同猴子學戴帽一樣……
楊銳忍不住從抽屜裡拿出照相機,“咔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
一屋子好幾個院士犯二的場景,以後估計也不多見了。
李章鎮站在旁邊,等大家慶祝的差不多了,自己取了一籃子書,道:“這個書我多拿幾本,送到科委去給賈主任看一下,爭取拿個獎回來。要是評獎成功了,文強同志要請客哦。”
“一定一定,哎呀,太感謝你了。”李文強確實挺想要一個獎的。書號是買的,書是自己印的,總感覺有些不夠踏實。
李章鎮輕笑着說:“不用謝我,要謝也應該謝楊總。咱們華銳實驗室是港資高科技企業,用華銳的名義評獎,機率會高很多的。另外,楊總還給批了經費。”
李文強從善如流的轉身感謝楊銳。
楊銳被他握手搖的上下起伏,笑道:“不要謝來謝去了,你只要能給實驗室做出東西來,經費付出就是應該的,你如果做不出東西來,那是我眼光不行。”
這話說的,幾個人都覺得入耳。
李文強也高興道:“您放心吧,我把這本書的事折騰完了以後,就全副精力投入到實驗室裡來……”
“不用全副精力,七成就行了,該寫書的寫書,該發論文的發論文,咱們是做研究的,又不是在工廠搞流水線,你們有想寫的東西就記錄下來,有想發表的論文或者專利,又或者書籍,就交給李章鎮來做,咱們實驗室對這些都有獎勵。”實驗室的成績歸根結底是要體現在紙面上的,光做實驗不寫paper的,那才叫一個傻。
王曉芸則被楊銳說的獎勵給吸引了,問:“還有獎勵,獎勵什麼?”
“老李這次的獎勵是1000元,如果得獎的話,就再多給。”楊銳說着笑笑,道:“咱們實驗室的各項制度還不完善,就慢慢補全吧,遇到了,咱們就商量着來,總的來說,實驗室做的好,大家都有好處,實驗室的成果不好,那就沒辦法了,私人實驗室,如果真做的資不抵債,以至於母公司無法承擔,那也就只好倒閉了。”
楊銳說的很實誠。至於母公司,自然是離岸公司了。
衆人被楊銳刺激的又是高興,又是擔心。
80年代的中國人,還真不知道倒閉是怎麼回事,但就他們知道的部分,已經夠駭人的了。
不一會兒,實驗室自然而然的進入了工作模式。
楊銳招募來的都是30多歲的小牛,各自做事都有了自己的套路,而今稍作磨合,工作已然無礙了。
楊銳按照前日做好的分配表,開始給諸人新的任務。
有的人之前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也是不管,後面的任務和前面的任務都要做,楊銳只看成果。
這也是招小牛的好處,儘管還是需要培養,可基礎能力均已具備,尤其是具有完善的自學能力,減輕了楊銳的負擔。
30多歲,對一名研究者來說,也是到了分水嶺的年齡。
該出成績的,四十歲以前基本都能出了。
三十多歲還出不了成績的,以後再想出成績就更難了。
而能做到院士的,少說都要十幾年的牛掰才能被選出來,如李文強等人,積累期再長,也就是幾年的功夫,之後,就該是耀人眼球的成果高峰期了。
大部分研究員,在三十歲到四十歲,四十歲到五十歲期間,會完成人生中絕大多數的成果。
大部分智力型行業大多如此,十幾年二十年的高峰期過去,一名研究員若是能夠掌握一間研究室做老闆,那就還能延續幾年的高產出,否則的話,也就慢慢陷入沉寂了。
而在高峰期之前,大部分的研究員都是處於靜默期的,這一方面是他們的知識和經驗的積累不夠,另一方面,也是他們的社會資本積累不夠,如果不能得到社會的認可,年輕的研究員除非找到特殊的項目,否則,他們很難用少的可憐的資源做出優秀的成果。
正常情況下,一名二十多歲的研究員,也就是比同齡人做的好一些而已,因爲年輕研究員獲得的資源都很少。
直到獲得的資源增加以後,研究員們的水平差距才體現的出來。
這就好像將年輕的韓信任命爲班長,他並不能表現出太強的指揮技藝,如果運氣不好,一堆箭射過來,該死也就死了,不過,只要運氣不太差,擁有將才的韓信在班長的位置上,肯定會表現優異,理論上,他會以更快的速度升到排長、連長的職位上,同樣的,他依然會表現優異,但不會太優異……直到成爲掌握了千軍萬馬的將軍的時候,韓信的將才方能爆發性的增長起來,一下子拉開了自己與普通將軍的差距,等到手下的軍隊有數十萬,上百萬的時候,韓信的指揮技藝已是天下無敵了。
要說做班長時代的韓信是否有將才,答案也許是不一定的,但要說做到團長旅長的韓信是否有將才,答案就是一定的了。不過,要想從團長旅長中篩選出韓信,那可太難了。
研究員也是一個情況。
在讀書期間,一堆實驗狗裡,厲害的也就厲害一點點,看着或許是健壯一些,或許還不一定是最健壯的,但是,從研究生到助教,從講師到副教授,從參與項目到主持項目,從主持小項目到主持大項目,差距也就一步步的體現了出來。
像李文強這樣能做到三國院士的,只要資源給的夠多,幾年時間,成果就能有一大堆。
只不過,除了楊銳,沒人敢給他這麼多的資源罷了。
就像是營長團長水平的韓信,沒有人敢把他瞬間提拔到司令的位置上。
楊銳也沒有直接提拔小牛們,不過,實驗室資源的增加卻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事實。
然而,包括黃茂在內,大家都只顧着樂呵了,沒有一個人能從碎片化的研究任務中,發現楊銳的目的。
如pcr這樣的項目,原本也是不需要告訴大家全部內容的,只要每個人都能做好自己的部分,最終的結果,自然會呼之欲出。
經過幾個月的人員準備,設備準備,特別是資金準備以後,楊銳也是默默的開啓了他的pcr計劃。
只不過,除了他自己,沒有一個人知道,華銳實驗室真正在做的實驗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