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灼熱的陽光已然從窗口鋪灑而來,鳳青瑤揉着惺忪的雙眼才發現自個兒竟在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心想定是被這滿屋子的酒氣薰醉了。
君庭軒不知去了何處。
她隨手撩開了微薄的蠶絲繡花被,下榻後捋平衣衫。
兀自洗漱,完畢後才瞥了一眼一旁的紫檀鳳紋銅鏡,其中的面容稍有幾分憔悴,不過幸好可以用脂粉來遮掩些許。
“青瑤!”房門之外的聲音仍顯得有些沙啞,鳳青瑤雖然慶幸昨晚自己開導了君庭軒一番,但也明白,有些事情須得他自己琢磨透了才行。
“怎麼了?你進來吧!”鳳青瑤撫了撫剛挽好的流雲髻,手中正握着鏤空綴花銀步搖,站起之餘,涼涼的流蘇在她手心滑着。
“已然辰時,你還是先回去將軍府吧,若不然,那鳳伊舞恐怕會抓了你的把柄!”君庭軒正小心翼翼地端進了一碗菜粥,見她正要起身,忙是將她的肩膀給壓了住。
鳳青瑤聽到這話,頓時勾起脣角揶揄了幾句:“不是說讓我早些回去嗎?這又不讓我站起來?”
“等等。”君庭軒往前走了一步,對她的調侃不管不顧,直截從她的手中奪走了步搖,“別動!”
鳳青瑤的肩被他給按了住,不由地渾身一酥,再擡首,他竟是極爲謹慎地在替她簪上步搖。
銅鏡之中的兩個人姿態親暱,鳳青瑤微微歪着腦袋,將他的臉龐輪廓收入眼底。
他的鼻息似是都在自個兒臉頰上噴拂着,鳳青瑤不經意間擡手捋了捋散落的青絲,正巧觸碰上了他的臉頰。君庭軒停在辦半空之中的手當即覆上了她的手背。
“回去吧!暫時不要爲任何事情煩憂。”君庭軒低低一句,將所有的曖昧都給打亂,可鳳青瑤心知,他這是在關切自己。
當下的局勢,的確不怎麼如意。
“嗯。”鳳青瑤竭力壓制着想要撫摸他臉頰的衝動,剛要站起,不料君庭軒低頭猛然間落下一吻,半晌兒她才從那熟悉的懷抱中脫身而出。
每抿一口菜粥,君庭軒皆是目不轉睛,以至於鳳青瑤差點兒嗆了喉嚨。或是突然明白這樣似有些不太妥當,君庭軒這才自顧自地站起把玩着手中的摺扇,卻在鳳青瑤沒有注意之時又將目光給投擲了過去。
今日她一走,或許要大半個月見不着面,也不知她知曉事情之後會不會在心中咒罵自己呢?
君庭軒突然間搖了搖頭,手中鋒利的扇骨“刺啦”一聲劃破了墊在桌案之上的綢布。
鳳青瑤瞥過一眼,卻也沒有多加詢問。
“好了,走了!”在君庭軒面前,鳳青瑤倒沒有過多的拘謹,將小碗往前一推便是踱了幾步。可身後,仍是沒有道別的迴應。
她扭頭一瞧,穩穩地對上了君庭軒那深情的眸子。
還真是沒怎麼見過他這副樣子,稍有些不習慣呢!
鳳青瑤點了點頭,示意自個兒明白,便是走出了房間。長廊之上,鶯清月與唐瑜二人斜靠在護欄上,似是就在等她出來。
“君庭軒最近情緒不善,拜託你們多照料他些。”鳳青瑤輕嘆了一口氣,手攥緊了衣袖。
唐瑜見她這樣垂頭喪氣樣子,下意識輕晃了一下手中的酒葫蘆,聲音頗爲靈動:“呦,能從薄老闆口中聽到一句‘拜託’,我唐某還真的是三生有幸。”
“你胡鬧什麼?”鶯清月心緒也因爲鳳青瑤與君庭軒二人而淡淡地陰沉了下去,聽唐瑜這樣言語,連忙嗔了一句。唐瑜無所謂般聳了聳肩,上前一下扯過了鳳青瑤的衣襬。
鳳青瑤還未站穩,唐瑜就湊了過來:“你說,君庭軒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居然這樣低落,嘖嘖,在這祁城之中,以前或許還沒有人見過他這個樣子吧?”
又是玩世不恭的話語,鶯清月索性立於一旁,不再靠近。
鳳青瑤擡手猛地一拍他的肩膀,暗中使了一股勁兒:“出了什麼事情也不用你來管!對了,昨夜你陪他醉酒一事,我還沒有算賬,你居然還敢這般詢問於我!”
“唐某說過了,是君庭軒主動——尋我喝酒!”唐瑜邪邪地癟了一下嘴,聲音突然間小了下去,“薄老闆,溫素梅那邊,是否可以讓我去跟進?”
鳳青瑤被他話題這樣的折轉惹得稍一怔愣,再看鶯清月,她正側過身子望着廳中零星幾個走動的姑娘,根本沒有留意他的這句話語。
讓唐瑜來跟進?爲什麼?他怎麼會突然間要這個任務?
鳳青瑤自然不會單純地認爲這個唐瑜腦袋開竅要幫助自己做事兒,難道溫素梅對他而言很重要?
狐疑地掃着他臉上的乞求與渴望,鳳青瑤輕輕拍掌,暗暗點頭之後,掌再一次重新落在了他的肩上:“不過,你要是敢引誘君庭軒與其他姑娘結識……我就讓你……”
威脅之語還沒有完全從脣間而出,唐瑜就彷彿見了鬼一樣滿目駭色:“唐某喝酒,但唐某可不好色,薄老闆莫要污衊唐某!”
說着,他連連擺手,可盯着鶯清月的眼睛明明早已發直。
他這樣一說,鳳青瑤倒是更覺得怪異。若說鶯清月是清水樓頭牌,那是當之無愧,可他一個大謀士,真的會在尚未接觸她過深就這樣死纏爛打?
還是,這本就是對他真實想法的一種遮掩?
自始至終,鳳青瑤皆是更傾向於後者,因而放任唐瑜胡來,可方纔,她明顯地感覺到鶯清月對他的態度變化之大,便是說,平日在這清水樓中,唐瑜從未放棄過對鶯清月的追尋。
若是他敢玩弄感情,哼哼,不論他有多大謀略,自己一定會宰了他!
捏緊了手,望向唐瑜的目光陡然間凌厲了起來。
唐瑜自以爲她是因剛剛之語而假裝發怒,臉上的調侃之笑更加是濃烈了些:“薄老闆若是不相信唐某,大可讓鶯姑娘來盯着君庭軒!不過,唐某認爲,君庭軒這般潔身自好,一定不會……”
眼神頗是意味深長。
鳳青瑤不由自主地臉頰一紅,明白他們定是誤會了。
她與君庭軒在房間之中,當真是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幹!況且君庭軒若是潔身自好
,可不會無緣無故地親她!
“哎呦呦,薄老闆害臊了!”唐瑜提亮了一下聲音,臉色突然一僵。
鳳青瑤怪異地扭頭,正見趙總管快速地走來。
只聽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口中似是還唸叨着“幸好沒走,幸好沒走”。笨拙的腳步不停地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唐瑜見了他居然會露出這樣的神色!真是有意思!
鳳青瑤隱下所有的偷笑,扭頭之餘,滿臉淡然:“趙總管,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薄老闆,鶯姑娘同你說了嗎?清水樓近日深深困於流言之中,方纔還有客人用此事調侃趙某,趙某,趙某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望薄老闆拿個主意!”趙總管邊說着邊揩着額上細細密密的汗水,一句話語分了數次才說完。
流言?
鳳青瑤自然不知曉他說的是什麼。
“鶯姑娘?”
話語之中頗帶了幾分責怪,鳳青瑤蹙了一下眉頭,卻也沒再說什麼,兀自和趙總管一同進了賬房。
留得鶯清月與唐瑜二人稍顯僵冷。
“唐公子,當初我說要將此事告知雲姑娘吧,你偏不信,現在好了,雲姑娘心中怕是要討厭我了!”說着,鶯清月面露爲難之色,白紗帕子更是掩住了稍稍鱉起的脣。
她自己都是忘了,自個兒一向可以獨當一面,可在遇見唐瑜之後,行爲舉止卻顯得更加小女兒家了些。
“君庭軒知曉都沒說呢!就算她要責罰,也得先責罰君庭軒,嘁,我倒不相信她會對君庭軒發火!”唐瑜使了個狡黠的眼色,刻意逗弄着鶯清月,殊不知房門在下一刻被君庭軒給拉了開。
笑意戛然而止,唐瑜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差點兒將護欄給撞翻。
“呵,我倒是沒想到你在背後捅我的簍子!”與他們一起,君庭軒當真是忘卻了自個兒的南陽王身份,偶爾想起,心中不免更多了些落寞。
若是他與鳳青瑤都是普通人,事情斷然就是不一樣了。
“怎麼,你敢動手打我?”唐瑜臉上的笑容下一刻卻是堆得更爲密集,挑釁地將腦袋伸過來晃了晃,緊接着又將酒葫蘆的蓋子給掀了開,“嘖,好酒,只可惜,薄老闆說了,不讓你喝酒!這上好的醉忘愁啊,就只能被我一個人享用了!”
君庭軒目光一滯,卻並沒有氣急敗壞,身子往前迅速忽閃一下,纖細的手指冷不丁在唐瑜身上戳着,唐瑜還未反應過來,他就已經重新邁回了房間:“就算我不能喝,你也喝不了!我封住了你體內的穴道,若是再沾一滴酒,便會頭疼欲裂!”
挑釁麼,誰不會?
唐瑜動彈了一下微麻的身子,一雙眼睛猛地眯了起來,其中滿是寒意:“你居然敢不讓我喝酒!決鬥嗎?”
但聽“噗嗤”一聲,鶯清月竟是忍俊不禁。她只覺得眼前是兩個三四歲的小娃娃在搶心愛之物一般,二人臉上的神色與話語都幼稚得很。
不過,在現在這樣,君庭軒能順着唐瑜的話往下,或也是證明他心中好受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