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泥土翻飛,土地震動,那一聲巨響,就像是腳底下突然甦醒的巨龍,將所有人的神智都震蒙了。
被厲牧拉到洞口的鎏金就在云溪眼前這樣消失在一片混亂中。
土石順着地心引力一下子埋住洞口,兩個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沒了影。
她呼吸倏然一靜,只覺得四周那些嘈雜狂亂一下子離自己很遠很遠,整個人的耳膜突突作痛,身體完全沒有意識,直直地往那依舊有土石滾落的地方跑去。
才跑了幾步,後背突然被扣入一個堅強的胸口,任她無論怎樣掙扎,那人巋然不動。
“別動。”他的氣息從耳邊貼身穿過,她抖着,全身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嘴脣卻始終緊緊抿着,一句話也不說。
詹溫藍憐惜地看着自己懷裡的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平日那般冷靜淡然的人竟然會有這麼失控的一刻。這一瞬,他甚至有些羨慕生死不明的鎏金。
“讓開。”她咬着脣,顫慄地推開他的手心,即便手指都在顫抖,依舊毫不猶豫。
是誰在低低嘆息,帶着滿心無奈,以及淡淡的悲哀。
他忽然用力將她死死摟住,她的背脊被迫撞上他的胸膛,明明有些疼,卻覺得這樣纔有種真實的感覺。
無論何時,她總是想要離開,總是不看背後,是不是,對誰都是如此?還是僅僅是對他才這樣?
這種時候竟然還會去想這種花前月下的事,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他閉着眼,死死地扣住她的掙扎,低下頭,輕輕道:“你一個人能搬開那些碎石?你跑過去有什麼用?云溪,冷靜點。”
懷裡的人突然一僵,像是被點了死穴,動彈不得。
他知道,她聽進了耳裡。終於還是慢慢地鬆開了懷抱:“這裡太亂,你不要衝動,我去找人來。”
四周的人已經都從那一剎那的驚駭醒過神來,因爲離着不是很遠,有幾人已經被禍及,頭破血流,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應該是事先埋好的地雷或者炸彈,厲牧按下遙控器,那東西即刻爆炸,所以纔會洞口坍塌。四周媒體的人已經架着攝像機開始現場報道,也有人急切地撥打着救護車和警察局的號碼,一時間,現場失控,簡直就像是恐怖襲擊的樣子。
這場景就像是一下子回到那天晚上,她的外公在她身邊摔得腦漿崩裂一般,嘈雜、喧鬧、瘋狂,她就像是個木頭人一般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身體僵直,任她平日裡再怎麼心情淡定,此刻也完全被驚懼虜獲。
就在這時,一個人,就像是突然憑空出現一般,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將她的臉埋入自己的懷中,不讓她去看任何事物,只有那一把磁性慵懶入骨的聲音在耳邊徐徐盪開:“不要擔心,鎏金會沒事的。”
隨着他話音一落,四周突然多出幾個穿着黑衣的男子,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個洞口,細細打量並研究如何將這些堵住洞口的石頭、泥土搬開。
詹溫藍眼睜睜地看着臉色平靜的陳昊,眼底倏然一暗,似有一道濃墨漸漸暈染開來。
云溪慢慢地擡起臉,視線落在陳昊的臉上,又望了一眼那些黑衣人,失控的眸子漸漸冷靜下來。拉開距離,從他手邊掙開,沒說一個字,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洞口。
她似乎對自己的出現一定都不詫異。
陳昊苦笑地收回雙手,還是說,她壓根就不在乎?
因爲怕厲牧對她有任何傷害,他一直留意厲牧,知道他用短信將鎏金騙到英國的時候,只猶豫了一會便放棄所有的理智,跟着一起來到這裡。只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哪怕她不知道也好。
和鎏金視線碰到一處時,他曾經想過離開。既然這麼多人的地方,厲牧就是想玩花樣也絕不可能,畢竟埋在四周的“東西”已經被他手下的人拆完,再沒有什麼理由該留在這裡。雖然很想看着她,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實在讓人覺得很礙眼啊。
可是,他沒想到,事情會照着這種情況發展。竟然還有一枚沒有拆掉。
那聲巨響響起來的時候,他幾乎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已經結束,耳邊一片轟然,那一刻,他才覺得,自己的自欺欺人原來這麼荒唐可笑。
他看着自己的人圍着那堆幾乎可以稱爲廢墟的洞口仔細排查風險,因爲沒有工具,這些東西想要移開變得十分棘手。有一人從附近的地方借來幾把鐵鍬,開始一鏟子一鏟子地扒開泥土。可是,這速度太慢,即便裡面的兩個人還活着,幾乎懷疑當他們移開那些廢土時裡面的空氣也已經用盡了。或許,並不是被炸死,而是窒息而死。
但眼下,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即便他叫了其他人了,最多十分鐘後,政府和警察的人就一定會出現,沒有特殊緣故,這麼多華人無理由的聚集在一起,以英政府向來多疑的性格來說,無論怎麼解釋只會給云溪帶來更多的煩擾。
時間越發變得難熬。他看了一眼云溪,發現她嘴脣雖有些發白,但已經鎮定下來,只一雙眼直直地盯着那洞口,整個人的神思魂魄都落在那一點,讓人看着心驚。
很快,身後就傳來了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手底下的人,挖開泥土的動作一緩,只見那羣救援的人已經拿着專業設備一路跑了過來。
記者首先圍了上去,將事情的始末簡要說了一遍。
得知坍塌的洞口裡只有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幻聽,那羣人似有若無地輕輕吐了口氣。
發現一羣黑衣人一直圍在那邊救援,他們趕緊奔了過去。
有經驗豐富的人已經聞到了還未散去的火藥味,早早吩咐疏散人羣,讓專業人員過來排雷。
眼見着坍塌的洞口完全被碎石和泥土封住,再加上摸不清裡面兩人具體被埋的位置,壓根不敢強行爆破入口,只得和那羣黑衣人一般用工具小心將這些東西鏟開。
好在來的人數夠多,醫療人員將躺在附近的傷員運走後,那裡幾乎都是救援人員。
只是,碎石好不容易被挖開四分之一的時候,洞口上的碎石隨着重心移動,又開始小面積地坍塌。
救援人員嚇了一跳,匆匆後退,等再擡眼望去,竟然洞口又恢復成剛剛未挖開的樣子。
雖只有那麼一瞬,但在坍塌前,已有人眼疾手快地發現躺在裡面的似乎是兩個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立馬向那羣媒體人打聽,果然是跑來挖礦的中國人,一時間,氣氛竟是有些鬆懈。
詹溫藍看到這一切,眉頭一緊,云溪還沒有走過去,就已經拿出電話,直接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似乎是由秘書接起,他只說了句:“讓市長來接電話。”秘書似乎很詫異這人怎麼敢用這樣的口吻命令她,哪知很快,對方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似乎難掩壓抑之情。想必,他的號碼已經有人反映出主人的身份究竟是誰。所以,那種驚訝只是一剎那,下一瞬,電話已經直接轉到市長辦公室裡那位先生的手裡。
“沒想到,您竟然會我和聯繫。久聞大名,X先生。”依舊一副電視前彬彬有禮,進退有度的禮貌,英國人特有的冷淡中帶着一種直白的友好。畢竟,以稅收來說,這位X絕對算的上他政績中的一筆重彩。雖不像美國那樣,天天鼓吹着納稅人就是上帝,但在英國,在倫敦,這位財富驚人的X絕對讓人好奇。
“我有位朋友如今被困在郊區的山洞裡,事出突然,冒昧給您致電還請見諒。”冷眼看着那羣救援的人明顯放緩了動作,他也不再與這位舉足輕重的市長浪費口舌,“還請您費心,讓人關照一二。”
愣在旁邊的云溪忽然閉上雙眼。這一個電話過去,詹溫藍苦心掩藏的身份便再也掩飾不住。可眼下,她已無暇去管這些。
那邊,市長放下電話,就已經着手安排底下人去追查眼下郊區意外。
聰明人說話從來都是一點就透。
沒人會無緣無故地找上門。
很快就傳來消息,說是兩個中國人被埋在了山洞裡,生死不明。湛藍的眼眸裡閃過一道狐疑,中國人?難道X竟然是個中國人?儘管諸多疑問,市長還是有禮有節地給詹溫藍回了電話,轉頭即讓人去關照一二。
下面人收到了來自市長辦公室的直接指示,一線的救援人員剛剛放緩的神經立馬拉緊,十分鐘後洞口終於被清理出一個口子,露出了臉色慘白的兩張臉。
厲牧和鎏金倒在一起,眼睛緊閉,似乎連呼吸也都似乎沒有了動靜。
云溪顫抖地想要衝想去,卻被醫護人員搶先一步。一把將兩人擡上救護車,駛向醫院。
云溪深深地呼入一口氣,強制自己冷靜。
陳昊讓人將車停在路口,云溪慢慢地握緊雙手,和詹溫藍一起上了陳昊的車,一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