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虐殺!”風捲殘雲,炙炎的幽光在詹溫藍的眼底掀起饕餮巨浪,他死死地盯着冷云溪,眸裡宛若憑空生出兩把淬火的刀刃,望向虛空,眼尾微微一掃,卻能將那虛幻的某一處憑空撕裂一般。
虐殺!究竟是誰敢動這樣的手!
她看着他冰火冷凝的臉,忽然想起一件事。
“哦,是了,當時你正好去了哈佛。”云溪徐徐看着他那捏緊的雙手,眼睛忽而一轉,似笑非笑。
那還是他第一次不打招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彼時,她並不關心他的任何消息,只是聽司徒白和鎏金提起的時候微有些詫異,隨即,身邊卻是立即爆發了她被某人“甩”了漫天傳聞,幾乎是個熟人都道她成了“棄婦”。
所以他並不知道那個美院的同學?
嘴角稍稍勾起,那似笑非笑忽然成了一朵娉婷的笑靨如花:“那個被誤殺的人,經過解剖,法醫斷定是用五刀捅出肝臟,同時,兇手從她身後勒住了喉嚨,從頭到尾,她被人活剮致死,連一聲聲響都沒有發出。”
她說這話時,幾乎語調都有一絲起伏,和她臉上那暖意融融的表情完全不同,就像是一團冰窟裡的冷水,波瀾不起。
她站在咫尺間,看着他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般大小,淡而悠長地在心頭長長嘆息一聲。
這個男人在意她。其他或許可以作假,可,下意識的反應從來是最真實的答案。
她看着這個從來氣質如蘭,溫玉爾雅的男人,眼眸一圈一圈的變深。
誰都不知道,她參加那個受害女子追悼會時的心情。那個女孩的屍體都被人扣着,她父親千里迢迢趕來,沒說討一句公道,竟然連再見自己女兒一面都不容易。
送終,送終。卻最終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連屍首都討不回來,只能牢牢望着遺像,女兒的音頻容顏似乎就在眼前。
只是一個大大的白色條幅——“一路走好”。
漆黑的大字像是鐵筆沁透了一般,觸目驚心。
從來沒覺得,光是一個布條就能讓人感覺到滿目的悲涼。
在那淡淡的燭光下,所有人都沒有哭泣,只是輕輕地呼吸,冷凝的壓迫讓人全身僵硬。
有人轉身,不敢去看,有人淚水盈眶,一下子跑到旁邊,更多的人,卻是放聲,淒厲的哭聲盤旋在四周,就是一曲最撕心裂肺的輓歌。
她終是看到那個一直呆滯的“母親”,如發瘋的癲狂患者,掙脫了丈夫的攙扶,豁然衝到了那副遺像前,死死地保住相框,再不肯撒手。
那時,那張遺像如一朵盛開爭豔的鮮花,恰對這她露出芳華一笑。
她對着那張照片,倏地一愣。
老金忍不住遺憾地在她耳邊低嘆:“這姑娘真是個美人。”
氣韻一流,麗而脫俗。
像是一股清涼的小溪,在山河裡恣意的徜徉。
當Grantham查明真相,告訴她的時候,她忽而笑了,那一刻,她有一種翻騰的窒息感,卻又有種狂怒的憤意。
有人失了手,將準備在她身上完整上演一遍的酷刑用到了一個無辜同學的身上。
那處圖書館後面的草叢是她常常流連的地方,美院離那裡很遠,當初所有人都在遺憾那位死者的運氣,難得去圖書館查閱資料竟然就碰上這種殺人狂,她卻事後無數次驚心,就是什麼樣的眼睛一直跟着她,連她平時的作息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捅出肝臟?活剮致死?冷云溪,你是不是沒有心,你認爲我會對你做這樣的事!”怒到極致,已如萬里冰封,他忽然擡頭,狂烈地捉着她的手壓在他的胸膛上,“要不,你挖出來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做過這事!”
那一雙從來如海洋般暖意陽陽的眸子,此刻已經被云溪的話蟄得天崩地裂。他的胸膛暖而堅實,她的手心冰涼如許,觸上去的那一刻,她幾乎聽到一種“嘶嘶”的蒸騰聲。
空氣中,瀰漫出壓抑、破碎、絕望的味道。她在他那濃烈悲愴的眼睛裡,極其平靜,極其淡然地抽回手心,滿滿道:“我知道。”
詹溫藍忽而死死地閉緊雙眼,像是因爲她的這一句話一下子又活了過來,只是,她的下一句話,卻立刻將他打入地獄:“我知道,不是你做得,是喬老安排的。你也知道,不是嗎?”
他宛若一個突然從火爐中取出的模子,任那鐵錘千錘萬打,臉色終不受控制的一點一點變形。
“喬老?”他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識地重複她的話。
“是啊,喬老。我爺爺這輩子,怕只有碰上他,纔會忍氣吞聲到這樣的地步。”古玉軒老人死的時候,想要見他爺爺最後一面,也算是爲自己那棵老樹留下最後一道保障。她記憶鮮明,當時,她去接爺爺的時候,在冷宅裡坐着的那位老人,爺爺讓她叫一聲“喬爺爺”的人,擁有何等沉穩和冷漠,高高在上,瞬息萬變,
她爺爺眼底流露出來的慚愧與悲傷卻是一點也掩飾不住,她依稀聽到他說:“老喬,我一直想要登門道歉,可這麼多年,你旅居國外,我不敢輕易上門。”
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那人,只一眼,便明白什麼叫“煞氣天成”。
喬老的眼神鋒利如刀,凌遲般地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笑着,沒多留一分鐘,來去匆匆的走了。
她想至此,忽然用一種天然純真的眼神看向詹溫藍:“你不是早就查不出來了嗎?前些天晚上跟蹤我們的人就是他派來的,要不然,張先生那裡也不會有你的調查報告。溫藍,你說,你不是啊?”
她又一次叫他名字,以前在外國留學時,明明朝夕相處,她卻從來只叫他“詹溫藍”,如今,她這般親近而自然地喚出“溫藍”兩個字,他卻覺得心都在顫慄。
“我給過你機會。見張先生的時候,我特地和你一起去見他。去的路上我還在想,如果你肯早點把‘喬老’的事情說出來,我只當什麼都沒發現。”紅脣豔豔,她如水波的眼底漾出一片冰晶,映着這月色只覺得更加靜謐清幽,如魂靈般讓人移不開眼。
“可惜,你到底選了另一條路。”隔天出現在張先生的家裡,將那疊資料扔在他面前。他知道喬老的身份,CHRSITINA的身份,以及,她冷家和喬老的那一系列“故事”,他不是不保護她,只是換了一個方法,變相地,靈動地,想要讓她對真相毫無所知。
她看着他眼底的傷痛,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你以爲我爺爺那樣鐵血坦蕩的人對一個人那麼愧疚,滿心想要彌補,我會毫不在意?二十五年前的舊事,就算別人藏得再嚴,想要查,還是能查得到的。”
二十五年前,喬老和她爺爺一起掉入某區,負責指揮某項保密工作。
當年消息封鎖,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對外只宣傳是維和工作,其實內裡的人都才知道某區出現了多起兇殺案,涉及跨國集團。
用了整整一年,她爺爺設了一個天大的網,才把那批兇手給一網打盡。
只是,讓兩個首長都如遭電擊的,那集團首腦竟然其中一個赫然是喬老的兒子。
喬老早年從軍,生活苦寒,一共生得四子,前面三個卻個個早夭,只有這麼一個幺子活到最後。
老人家只有這麼一根香火,從來溺愛到不行,早早就送去國外漸長世面,誰知,再次相見竟然是這樣的情景。
他兒子哭訴的場景只出現了一次,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不是那人鐵骨錚錚,而是他被云溪的爺爺按程序移交到北京某處,一夜間,兩個從同一戰壕出來的戰友翻臉拔槍,只差血洗全場。
云溪回憶着李叔說的那些事情,神情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那之後,喬老的獨子自然是上了該去的地方。
雖完全是依法辦事,法不容情卻是喬老和她爺爺翻臉的唯一原因。
她爺爺斷送了喬老的唯一兒子,於是,他便想着法的,也來給他來上這麼一記狠擊。
從美國的咖啡館,到北京的大學校園,他找了兩批人,開出兩次天價,都陰差陽錯的被人擋了下來。
一次是那殺手失誤,將與她有幾分相似的人當成了真身。
一次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爲事情可以推到陳昊的頭上,就算被查,也可以推脫是陳昊早年混跡黑道,身份複雜,引起仇家報復,她不過是被牽連。
CHRISTINA進她的公司,時間和喬老見她的時間差不多。張先生想要她爺爺手裡的那把鑰匙是真是假她還猜不透,喬老想拿那把鑰匙她卻知道一定是假,讓張先生利用他私生女接近她,不過是已經等得不耐煩,再懶得請人動手,而是想親自上演復仇這齣好戲。
她漠然地看着詹溫藍,“別用這麼心灰意冷的樣子看着我。我給過你機會,只是,你自己沒有珍惜。”
她的尾音在空氣中盤旋,這般清冷的夜映着他那木然的神色,越發顯得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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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前兩天考試,所以在羣裡請了假,這周雙休會好好的彌補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