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輕輕放下手中的果汁,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蕭然,目光中帶着一種讓人無法遁形的犀利和嘲諷:“難道是日子過得太安逸了,連智商都會下降?蕭然,你現在說話越來越讓我感覺像是在聽笑話。第一,我家就在B市,香港的事情結束了,我自然要回來。我要是爲了詹溫藍回來,昨晚就直接去了他家,否則你哪有機會現在出現在這?第二,他是騙了我,但因爲我,他的父親被髮配邊疆,他宣告破產,詹家的根基徹底瓦解。你呢?你又因爲當初的事情,付出了什麼代價?”若說詹溫藍的蓄意接近,騙了她的情,她與蕭然之間卻是橫着兩條命。
她自己,和她的外公。
他憑什麼跑到她面前,理直氣壯地想要重新開始?
她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外公的死因至今懸而未決,他已經讓她看着就夠煩心的了,憑什麼有那麼良好的自我感覺,還敢在這撒野?
“都中午了,看戲也看得差不多了,我說,李叔,你是不是也該好好培訓一下安全員們,”云溪回過頭,無視面如死灰的蕭然,看向抱着胳膊作壁上觀的李叔:“這家裡還讓不讓人清淨了,什麼人都能說來就來。”
李叔看着面色頓時黑如鍋底的蕭然,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躲在他身後的一甘安全員們倒是滿臉被抓包的尷尬,望着冷云溪,嘿嘿地傻笑。這,這不是剛剛光顧着看詹溫藍,壓根沒顧上嗎?就算髮現了蕭公子闖進來,他們也不好明着把人趕出去吧。這可是蕭家的當家人,全B市名門求都求不到的貴客。就小姐奇奇怪怪的,從頭到尾連個好臉色都不給。
“咦?怎麼大家都在這?”就在所有人僵持的當下,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安全員們像是突然看到了救星一樣,立馬四散而去。
張翠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個個年輕的安全員笑容滿面,恍若看着活菩薩一樣從她面前拋開,心裡奇了怪了:“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個都神神叨叨的。”話音剛落,看到院子裡坐着的云溪,頓時驚叫了一聲:“啊,你怎麼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張翠開心地小跑到院子裡,滿眼都是女兒嘴邊清麗的笑靨:“不是說在香港有事要辦嗎?事情都解決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你都不知道,你阿姨她們聽說你在香港弄了個什麼選秀,跟我說你準備進軍演藝圈,把我給嚇死了。”她以前只知道女兒在香港那邊捯飭了個公司,具體是做什麼的倒是不太清楚,不過代理CRIS品牌倒是一直知道的,家裡衣櫥裡有許多都是這個品牌還未上市的最新品。前幾天去郊區修養的時候,幾個好友還專門陪着她打麻將消遣,誰知道莫名其妙就聽到女兒在香港進軍演藝圈的消息,差點把她的心臟病又嚇出來了。以前,小打小鬧,投資個電影也就算了,這要是真的準備下水進那泥灘子,還不知道以後緋聞有多少。
“香港那邊事情都解決了,自然就回來了。怎麼樣,媽,身體還好嗎?”云溪抽出手帕,慢慢地幫她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雖然修養的不錯,當底子到底還是弱,這麼小段的距離,竟然也能跑出汗來,是不是要找醫生問問?
“好着呢,就你和你爸瞎擔心。”張翠接過手帕,有點不好意思。一直都是她照顧云溪的,眼下卻處處都是女兒照顧她,忽然覺得自己反而像小孩一樣。
就是這麼一會兒,見到云溪的驚喜慢慢退去,張翠這才發現,女兒身邊竟然還站了個男人,“你是?”
她似乎見過他,但爲什麼想不起他是誰了?張翠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修養的太好了,腦子都退化了,明明覺得眼前這人的名字就含在嘴邊,可就是叫不出來。
“阿姨,您好,我是蕭然。”神色已然恢復平靜的蕭然靜靜地朝張翠微微躬身,極爲禮貌而客氣。
“哦,是你。”張翠一怔,當初冷家能熬過那三個月,除了云溪的原因,也有此人不少功勞。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幫助她們壓制喬老,但算起來,當真是整個冷家的恩人。更何況,他在商界的地位……。
張翠看了看云溪那不冷不淡的臉色,略一踟躕,便道:“都快午飯的點了,蕭先生要是不嫌棄,不妨留下來吃個午飯再走。”
蕭然聽罷,微微一笑,卻在下一刻望着云溪的側臉,不吭聲。
張翠看着他的眼神,略有驚疑,又怕是自己想多了,便掩飾性的咳嗽了一聲。
云溪感覺到張翠那眼中疑惑和詫異,伸手撫上她的胳膊,“走吧,去吃飯。”
她沒有拒絕,便算是默許了。
蕭然忽然心頭一輕,竟是覺得有幾分歡快來。下一刻又覺得自己可悲,曾經擺在自己面前的愛情,是他硬生生地推開,如今,卻是因爲別人插手才能和她同桌共餐就高興成這樣,果然是越混越回去了。
李叔見蕭然滿臉無奈又暗暗竊喜地跟在云溪和張翠的身後,極爲禮貌而優雅,不自覺地搖了搖頭,才走一個詹溫藍,又來一個蕭然,最關鍵的是,老爺子似乎看好的是那位嶠先生,這可真夠熱鬧的。
下人們在詹溫藍走後就有人立刻去通知李嫂,以防她一直擔心得渾身不適,見自己丈夫一臉高深莫測的走來,李嫂趕緊拉住他:“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李叔看着最近稍微調養的好些的妻子,心想有些事還是少說爲妙,便隨意道:“沒什麼,就是夫人回來了,和小姐在前廳吃飯呢。你要不要過去?”
李嫂擺擺手:“夫人都多久沒見小姐了,讓她們娘倆單獨呆會吧,我正好有點困了,先睡個午覺。”
就這樣,整個餐廳,只有云溪、張翠、蕭然三人坐在桌邊吃午飯。
冷家吃飯一般規矩比較老,多是食不言,蕭然也不是那種吃飯會多話的人,三人的午飯吃的極爲安靜,倒讓廚房裡的人懷疑,壓根家裡沒來客人一樣。
飯後水果的時候,張翠拉着蕭然稍稍說着些家常,語氣平和,聲音輕柔,帶着長輩特有的關愛,卻不會過多,讓人覺得距離把握得剛剛好。
蕭然倒是脾性極好的陪着說了些話,不時回頭看看坐在沙發上的云溪,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本《資治通鑑》在那看着出神,身邊放着手機,似乎在等人電話。
他的眼底閃過一道黯淡,昨晚嶠子墨把她送回家後,就直接離開。
看云溪這樣子,應該是還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他有些踟躕,又有些急迫,想要讓云溪立刻知道那如謫仙人一般的嶠子墨究竟是誰。卻又有些擔心,物極必反。
這麼多年來,即便是在商場上廝殺,最慘烈的時候他都不曾這樣惴惴不安。如今,卻因爲她的一個眼神,而渾身覺得難受。
“叮鈴鈴”——
房間裡突然響起一陣鈴聲。
蕭然脊背一僵,手指下意識地握緊,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云溪的手機。
手機安靜地躺在那裡,絲毫沒有反應。
云溪的目光卻直直地擡頭看向他,似乎很稀奇他這奇怪的反應。
蕭然壓根一緊,瞬間移開視線。
張翠怪異地看着蕭然的反應,捂着嘴輕輕笑道:“這是家裡的固話在響,你稍等,我去接一下。”說罷,起身往話機的地方走去。
遙遙地傳來一聲輕笑,零零碎碎地說着話,似乎是張翠的牌友打來的,約着週末繼續去郊外打牌,張翠客客氣氣地給推了,說是女兒在家,下次再約。
那邊立刻在羨慕她的好福氣,說在新聞上都看到了,她女兒不僅開了影視公司,還把珠寶店都開到香港去了,有機會一定要去“古玉軒”逛逛,長長見識。
張翠自然知道這都是場面話,不拘不傲地應承下來,然後才掛了電話。
等她回來的時候,望着空蕩蕩的餐廳,眼睛一眨,頓時有些回不了神。
這兩人剛剛還在的,怎麼才一下子功夫,這是去哪了?
“該說的我也說過了,你就算天天跟着我也沒有用。”云溪看着蕭然緊緊扣着她手腕的右手,平靜無波地一手拍開:“慢走,不送。”
“你就不想知道,嶠子墨現在在哪?”蕭然望着自己被拍開的右手,那猶豫不決的心思頓時絕了後路,他覺得,與其這樣懸着,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索性什麼東西都攤開來說,反而痛快:“你等了一箇中午,不就是想要聽到他給你打電話嗎?”
云溪雙目忽然睜大,空靈的眸子裡掠過一道金色的殘光,看着眼前已經失去大半理智的男人,靜靜道:“你知道他在哪?”
蕭然覺得自己果然是拿着冷刀子在割自己的肉,明明知道她如今恨不得離他有多遠有多遠,卻也見不得她對其他男人有半點好感。哪怕,那人,是被整個B城都當成傳說中的嶠子墨……。
他冷下臉,最後一抹柔情也慢慢變得黯淡無光:“你只要告訴我,我現在帶你去找他,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