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週,伍學長要累挺的節奏。經過如羅馬假日般大學生活的他,感覺高中生的每一天都是黑色星期五。
一週九門課,一天十一節課,那感覺真真的受不了。學生們怨聲載道,老師們嚴苛無比。每天像轉不停的陀螺,就連晚上熄燈睡覺之後,都有人打着手電在被窩裡趕作業。伍學長真心討厭這種填鴨式的教學和學習,但是自己高一新生一枚,人微言輕,根本折騰不起來。
“你知足吧,你去看看高三學生,跟他們相比,咱們真是活的賽神仙。”林天手裡轉着筆,將做了一半的數學習題丟進桌洞,歪頭望向正大吐苦水的伍學長。
“二中就是座魔鬼訓練營,進來的人不掉層皮,休想脫胎換骨,考進大學。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林天望着牆上的名言警句,小聲念道,被伍學長一下子扳過頭去,硬生生的打斷。
“我服了林哥,我就發一句牢騷,招來您這麼多話。我投降,你做自己習題去吧。”伍學長討着饒,就差磕頭作揖了。林天很受用,起身拍拍屁股,去找王凱了。
中午沒睡覺,趴在牀上好歹把昨天落下的物理試卷做完。下午到教室的時候,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像個遊魂行屍。
“伍學長,王凱,李飛,陳老師讓你們去他辦公室一趟。”上課預備鈴聲響起,正在整理書本的伍學長聽到講臺有人叫他,擡頭一看,是本班的一個小女生,七分樣貌,校裝,額前劉海老長,遮住了半張臉。
三個人聞聽,趕忙站起身,急急忙忙的就往辦公室走。教室裡其他學生只望了一眼,就低頭幹自己事去了。來到高中歷史辦公室,敲門進入,陳光明坐在那裡,臉色不好,旁邊站着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地中海髮型,厚厚的鏡框子,對着伍學長他們笑吟吟的,感覺跟撿到寶貝一樣。
“這是實驗班一班的侯老師,是省裡有名的教學能手,十佳青年教師。他看到新生入學考試成績之後來普通班選人,你們交流一下吧。”陳光明說完起身,夾着書本就去上課了。伍學長可以看出來他心情很不好,不願做過多的介紹,至於配合選拔之類的,更是提都沒提。
“大家坐吧,不用拘束,我先來介紹一下實驗班的情況。二中的實驗班只有兩個小班,每班三十人,隨着近年來學校生源的擴大,現在我們準備擴充到三個。在二中,實驗班就是尖刀班,每個學生都是理科高考的排頭兵。換句話說,你們就是二中新生裡面的拳頭,經過兩年的調試打磨,到高考的時候,你們就是一隻鐵拳,狠狠的揮出去,爲學校,更爲自己和父母爭光。”侯老師吐沫橫飛,揮舞着拳頭,像個傳銷課上的講師,那說的叫一個帶勁。
不可否認的是,他聲情並茂的演講取得了很大成功,除了面色冰冷的伍學長,其他兩個學生都面色潮紅,彷彿自己已經成爲父母和學校的驕傲,成爲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王凱甚至想舉手,迫不及待的的主動要求成爲實驗班的學生。
“你們學習成績很好,三個人都是90年出生的,正應了那句話,自古英雄出少年。把你們放在普通班裡可惜了,不如跟着我一起搏一把,獲得他人得不到的榮譽和豔羨。你們考慮一下吧,名額有限,我時間不多,還有好幾個班的學生沒見呢。”侯老師很滿意學生的表現,繼續添一把火之後,讓學生自己考慮一下,低身開始在新生檔案裡找三個人的資料。對他來說,讓學生考慮都是走過場的事情,十幾歲的少年,最受不得鼓動和讚揚,稍微撩撥一下,就能讓他們爭着搶着上自己這條船。
王凱和李飛看一下伍學長,王凱心裡已經拿定主意要跟則侯老師走了,李飛有些猶豫,清瘦的臉上很茫然,扯扯伍學長的衣角,讓他拿主意。
自從伍學長打完沒門牙之後,那幾個搗蛋鬼就調班走了,班裡的風氣爲之一振。加上軍訓和最近一週,何錚有事沒事的就往高一四班跑,班裡男同學都隱隱的把伍學長當大哥看。伍學長也來者不拒,大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被人威脅之類的,找到伍學長,然後跟何錚一通氣,基本都能解決掉。
在十幾歲的少年眼裡,拳頭爲大。伍學長的拳頭夠硬,待人和善,學習又好,模樣不差,大家本能上都願意親近。一來二去的,伍學長漸漸成爲班裡的主心骨。
“沒事,你聽我的。”伍學長拿定主意,他纔不願意出賣自己的健康和青春去換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呢,累死人不說,到頭來考不考的好還兩說。如果說高三是地獄的話,實驗班就是第十八層。
侯老師找出三個人的檔案資料,再次轉回頭來。首先問的是王凱,這小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李飛更加侷促起來,伍學長則在心裡爲他捏了一把汗。
“你呢?”侯老師轉向伍學長,那副面孔讓伍學長看的直犯惡心。
“我不是學理科的料,我喜歡文科。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去實驗班爲您增磚添瓦了。”伍學長小聲的迴應道,儘量讓自己語氣委婉,顯出誠意和不捨。
“你說什麼?”侯老師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驚訝的盯着伍學長,從實驗班開班到現在,走過了五個年頭,還是第一次對普通班招生被人拒絕。伍學長耐心的重複一遍,表明自己的立場。侯老師大腦思考了半天總算反應過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那你呢?”侯老師轉頭問李飛,自己有些信心不足了。
“我也不喜歡生物化,不是學理科的料,不好意思,我去不了。”李飛抖抖索索的說完,緊張的要死,伍學長能感到他渾身發抖。
侯老師跟看傻子一樣的看着他倆,沉默了一分鐘,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啥,臉色鐵青,帶着王凱就走了。
“飛哥兒,剛纔你好堅挺!”伍學長長舒一口氣,拍拍身邊李飛的肩膀,李飛心神不寧,勉強的做出個笑臉,比哭都難看。
“學長,他不會報復我們吧?我可是好不容易纔考進二中的,初中三年遭了老大的罪呢。”李飛滿臉疑問,一點底氣都沒。還沒待伍學長回答,辦公室門被打開,兩人匆忙轉身看去,進來的是陳光明。
“哈哈,看那個老頑固吃癟,我心裡真高興。走,咱們回教室上課去!” 陳老師臉上掛着笑,將桌面上的新生檔案資料放回抽屜鎖起來,兩手一拍伍學長和李飛,心情大好。
一天匆匆而過,王凱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豔羨的人佔了90%,剩下的是冷眼旁觀和一個依依不捨的。林天主動去送王凱,那情景有些像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伍學長飛快的消滅着數學習題,連擡眼瞧都沒瞧。實驗班在二中學生的眼裡就跟中國人心中的美國一樣,都覺得那邊的月亮圓,其實圓不圓只有真正去過的人才知道。伍學長沒去過二中的實驗班,但是上一世在東蒙一中上過,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的道理。
晚自習照例三節,第二節晚自習之後是20分鐘的長課間,大家可以出去放放風,或者去加個餐什麼的。伍學長已經一動不動的待了兩個小時了,面前是剛剛拿出來的一張白紙,他想趁着第三節班會,把紅星社的社團規章具體細化一些。旁邊的林天病懨懨的,像被蟲子咬過的螞蟻,角色變化,讓他回不過味來。
“學長,白菜肉餃子,剛從三食堂打的,我嚐了一個,皮薄餡大,不錯。”何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緊隨而來的,是一個盛滿水餃的不鏽鋼餐盒。
伍學長正寫着東西呢,思緒被打斷,差點氣的把他掐死。旁邊張火華一看情形不對,趕忙把放在紙上的餐盒端起來,嘿嘿一笑,忙說不好意思。
“喲,這是起草《憲法》呢?這麼嚴謹正式的,給我也弄一份唄。”何錚腆着個臉,笑嘻嘻的,一點大佬的做派都沒,有些不正常。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沒吊事,就滾**犢子。”伍學長從張火華手裡拿過餐盒,丟給沒吃午飯和晚飯的林天。
“學長,你的事蹟哥們都聽說了,你昨晚在夜市攤子把麥芒給挑了,現在那癟犢子還在醫院躺着呢,聽說沒半拉月的光景,根本沒法用手吃飯。”何錚神采飛揚,高聲說着,害怕班裡六十多口子人聽不到一樣。
“撿主要的說。”伍學長從桌子底下一腳踹過去,何錚沒注意,差點坐地上。收了嬉皮笑臉,一本正經的再次邀請伍學長加入他們的小集團。
“趁着這段時間,只要你加入,我就敢保證咱們把高一年級二十多個班都拿下。到時候,嘿嘿......。”何錚眨巴着眼睛,頻率那叫一個快。伍學長指指門口,陳光明已經進來了。
陳老師望着夾尾巴逃掉的何錚皺皺眉頭,這小子往班裡跑的越來越勤了,不是一個好兆頭。瞅瞅伍學長,正低頭在那裡寫東西呢。
“大家靜一下,放下手中的活。我開會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搞小動作,也不希望有人交頭接耳,脖子扭得像個軸承一樣。開學有兩週了,正式上課一週,這是我們第一次班會。”陳老師站在那裡,雙手撐着講桌,掰斷一支粉筆,直接向林天投來。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的林天趕忙端正身子,臉紅成了柿子。
“今天班會有兩件事,一個是選班委,一個是新班委履新,組織收繳班費。”陳老師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正楷粉筆字,筆力剛勁,賞心悅目。
“先選班長吧,這次老師不指定候選人了。你們隨便選,誰的票多,誰當。伍學長你來唱票,我監督,林天、李飛一人一邊,寫‘正’字計票,麻溜的,咱們時間不多。”陳光明說完走到一旁,伍學長把自己的名字寫到一張紙上,撕下來,第一個放進講臺上的空粉筆盒裡。
唱票完畢,全班63張票,加上陳老師的特別票,一共64張,有50張是投給伍學長的。望着那一排的正字,伍學長覺得自己完全是畫蛇添足,根本不用像當年毛爺爺跟劉爺爺競選主席那樣玩心眼。
“多投自己一張票,算是對自己有信心吧。”伍學長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