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水二中,吳校長拿着判決書的複印件,反反覆覆的讀了一遍又一遍,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喜還是悲。
“校長,應該沒事了吧?”侯老師遞給吳校長一杯水,戰戰兢兢的問道,身後的幾個領導班子成員一聲不吭,大氣都不敢喘。
“哦,我沒事,但是教務主任和保安隊長的責任必須一究到底,相關的責任人都得擔起責任來,不然我沒法向劉局長交代。”吳校長淺酌了一口水,緩過神來,乾咳兩聲,正襟危坐。
“不管怎麼說,事情總算過去了。劉局也跟咱們通過氣,咱們都打過保證的,就不要再深究了吧,要是一不小心,拔出蘿蔔帶出泥,扯到哪個教育局的領導,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侯老師規勸道,旁邊的一衆人都是親吳派,或多或少的沾點關係在裡面,也都點頭附和。
“那就算了,咱們要民主,我聽大家的,整個深刻的檢查遞交上去就打住。”吳校長也就隨口這麼一說,沒想到下面反應這麼大。故作艱難的猶豫良久,這才答應下來。下面人少不得一番溜鬚拍馬,感恩戴德。
侯老師訕笑着,手心裡都是汗。不說別人,單單死去的潑皮牛就是走他後門硬塞進來的,分數不夠,就拿錢頂,一分一千塊錢,足足花了兩萬塊,纔得到通融。
“不整這些喪氣事了,大家先去忙,晚上麗都大酒店,我請客,散散晦氣。”吳校長大手一揮,豪氣干雲,衆人道聲別,紛紛而出。侯老師走在最後,伸手帶門時被吳校長叫住,讓他先等等。
“老侯啊,這次期中考試,實驗班成績不錯啊,除了極個別的幾個學生,其他的都發揮出了應有水平,還有超常發揮的。”吳校長彈着手裡的一份成績單,咂摸咂摸嘴,將它遞給侯老師。侯老師誠惶誠恐的接了,心裡忐忑,不知道校長葫蘆裡賣的啥藥,爲啥突然提起這一茬。
“校長,我是一班的班主任,我知道,我們班有兩個沒考好的,我會親自督促的。莊晨玲這孩子很上進,平時成績也挺好,總排前幾名的。這次估計是發揮失常,聽說最近生病了,斷斷續續的鬧肚子疼。至於王凱,這個......。”
侯老師滿頭大汗,他一教數學的,先天語言組織能力不足,加上後天語文老師死的早,當着領導的面,能把發自肺腑的話說順溜,就已經不錯了。
“這個,什麼,那個?你從各個班招尖子生的時候,牛皮吹的震天響,好話一套一套的。到我這裡,讓你講兩句實情的時候,給老子結結巴巴的。王凱喜歡莊晨玲,兩個人早戀,是不是?”吳校長粗魯的打斷侯老師的話,將一定大帽子扣過去,侯老師察言觀色,忙說是,領導明鑑。
“老侯,咱們自己人,關起門來不說外話,都敞開了說,不要吞吞吐吐。你給我交個底,她們兩個早戀你能造出證據來麼?”吳校長循循惡誘,讓侯老師總算整明白了。校長這是要殺雞儆猴啊,自己哪敢說別的。
“不瞞你說,這教務主任的位子本來是我留給你的,要不是半路殺出個陳光明,讓他搶了先,靠他老子的餘威把莊譽招了進來,現在莊譽的位子就是你的屁股在那裡!你懂我意思麼?”吳校長目光炯炯,義憤填膺的樣子。
“懂,我懂!二中是咱們的,哦不,是您吳校長的。老陳校長已經退居二線,就不應該指手畫腳。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風光了這麼久,也該消停消停,讓您安安穩穩的當這個校長,拿這個權。他這樣是假公濟私,是越權,陳光明是狐假虎威,拉大旗作虎皮,我這寫檢舉信,得去告他們。”老侯順杆往上爬,越爬越有勁。看到吳校長欣慰的笑臉,心思一定,眼神活泛,口才也跟着好起來。
“對,我們整莊晨玲就是整莊譽,整莊譽,就是整陳光明,整陳光明,就是敲山震虎,讓陳老招子放亮點,警示他,屬於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我纔是二中的天。”吳校長拍桌而起,眼神灼熱,看着侯老師,像得到《避邪劍譜》的嶽不羣一樣。
侯老師在一旁鼓譟吹風,兩人商議了一陣,侯老師躬身而退,下去安排了。
“喂,梅經理麼?你今天上班麼?什麼,住院了?怎麼下樓這麼不小心,傷的嚴不嚴重,有沒有告物業啊?我這裡有認識的律師朋友,都老朋友了,你需要,我介紹給你,打個九五折。”吳校長將雙腳擔在桌子上,口裡唾液直飛。
“嗯,對,就這樣。哦,忘了正經事了,晚上你給安排一下,我們五個人,都來個全套的,1888的那個,老規矩哈。”吳校長打完電話,將教育局下發的紅頭文件翻看了幾眼,直接丟一邊文件堆裡去了。
“莊老師麼?給你個任務,晚上我這邊有事,你去陪一下來我校做普法教育宣傳的雷警官,你現在過來拿資料吧,我交代你一下。”吳校長臉上掛着笑,透過窗戶,看到高一教學樓門口,幾個男生擁着一個女生走進去,陡然沉下來。
高一四班教室,伍學長已經復課一週了,正在做一本纔買來的高數習題。死傷腦細胞無數個,僅僅爲了能讓自己溫故而知新。
七喜在旁邊靜靜的用狗爪子摳翻着帶凹槽的畫冊,沉迷於裡面的狗類搏擊招式,不能自拔。
秦晉已經曠課一週,再不來,按照二中的規定,應當被清退了。教室裡學習氛圍很濃,班級的精氣神也提升了一大截。尤其是男生,經過那次羣體事件之後,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互幫互助,擰成一股繩。
下課鈴響,伍學長收拾書包,準備帶七喜回家過週末。門口一陣響,纔出門的幾個學生被推搡進來,吵吵嚷嚷的。
伍學長擡頭一瞧,兩頭許久不見的笨熊橫在那裡,一左一右,剛好把前門給堵死。兩人一側身,一個戴鼻環,打扮嘻哈的男生擠進來。男生手一拉,多日不見的秦晉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
“伍學長是吧,高一級草,有什麼了不起。不要以爲你救了秦晉,就可以爲所欲爲。我叫熊少,前段時間去三亞玩了,沒顧上她,讓你鑽了空子,佔了便宜。現在正式警告你,離我馬子遠一點,別有事沒事的就往她身上蹭,蹭到一根汗毛,你拿命都賠不起!”鼻環男一襲黑色的印有《流星花園》的衣服,鼻孔朝天,仰視着伍學長。
“穿一身流行花圈了不起啊,這裡是高一四,不歡迎你們,希望你們快點離開。”伍學長哼哼了一句,這種坑爹貨見多了,有些膩味。
“我草!”熊少爆了一句粗口,擼袖子就要幹,細細的胳膊,瘦的骨包皮。兩頭熊也靠了上來,鼻音很重,跟《封神榜》裡哼哈二將一樣。
伍學長還沒搭話呢,七喜橫身在前,弓腰挺背,牙齒露出,低吼連連,躍躍欲試。熊少要是有一絲異動,保管第一個被撲在地上。
“喲嗬,小畜生,裝樣子挺專業啊,這得拿多少肉骨頭才能整成這鳥樣啊!”熊少擡腳就要踹,被從後面上來的秦晉一把拉住。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這才悻悻的收了腳,撂下一句狠話,被秦晉挽着胳膊,準備走。
“他媽的,眼神不頂用啊?給老子讓開!”熊少走到門口,才發現門被關上,幾個男生挨靠在那裡怒目而視,最前面的林天雙手抱胸前,一臉戒備,絲毫不理睬色厲內荏的熊少。
熊少一抿自己的羊毛頭,伸手出去一撥林天,沒撥動。想動粗,剛一擡手,高一四班的男生在最短的時間裡嘩啦一聲圍了上去。
“想幹嘛,你們他媽的想幹嘛?知道老子是誰的麼?啊?我告訴你們,我是張海星的親外甥,張海星是我的親舅舅!聽明白了不?讓開!麻溜的!”熊少轉圈的吼着,額上冷汗直冒,這幫土鱉學生非但沒散開,反而越發的圍得緊了。
“給七喜道個歉,跪地喊聲哥,然後罵自己是畜生,咱們就翻篇了。”伍學長擠進來,跟熊少目光對視,沒一會,熊少就敗下陣來。伍學長殺過人,那種氣場是一般耍橫砸錢的高富帥比不起的。
雙方僵持着,沉默着,對視着。幸好天冷穿得多,要不熊少早就被周圍冰冷的眼神凍死了。他掏出電話來,被伍學長一把搶過去。關鍵時刻,後面兩個保鏢也認了慫,直說這個人他們認識,也是秦晉的男朋友之類的。
“跪地喊聲哥,然後罵自己是畜生。最後一次機會,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伍學長然人羣散開一點,七喜擠進圈子,瞪視着侵犯自己名譽權的熊少,也許下一秒,就會撲上來。
“伍學長,算了吧,他就是一時氣不過,纔來找你的。我在這裡替他給你賠不是,你放我們走吧。”秦晉說着軟話,要是擱以前,伍學長還會考慮一下,現在的他,直接搖頭拒絕。
“你閉嘴,老子不跟騙子說話。熊少你聽好了,七喜能咬死藏獒,它就能咬死你,而且全班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是你先挑的事,你先打的七喜,七喜正當防衛。”伍學長信口雌黃,顛倒是非,熊少偏偏拿他沒轍。這是高一四,不是泰順街,關起門來,人家渾身都是理。
“十,九,八,......。”伍學長數着數,周圍人跟着和,如古代縣衙裡衙役們口中的“威——武”一樣,讓熊少瞬間不淡定了。
“哥,我是畜生,我有眼不識泰山。”熊少站在那裡,低聲說着。
“跪下對着七喜說!不是對我!”伍學長虎吼着,對於這種從小缺鈣,長大缺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人,他百分之一萬的煩。
“七喜大哥,我們錯了,我們是畜生。”秦晉拉扯着熊少,單腿跪在地上,大聲的說着,她能感覺到伍學長和周圍學生身上的氣息,跟刀疤一樣的,都是殺過人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