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春節

春節

鄰近春節的時候,龔小楠和馮望南迴來了,兩個人都瘦了不少,但精神很好。馮望南還學會了用廣東話罵人,看着別人不明所以的樣子,他就捂着肚子大笑。

後來還是墨北把他這毛病給板正過來了:“你罵別人,可人家聽不懂,那你不是白罵了嗎?你想說就是要讓人聽不懂,你好自己暗爽?這跟恨一個人卻不敢當面翻臉,只能躲在家裡打小人的慫包有什麼區別?”

馮望南說:“掉牙也沒耽誤你刻薄,破孩子,虧我還惦記你,給你又是買衣服又是買吃的。”

墨北很嫌棄地撥拉一下堆了面前那些進口小食品和廣東特產,說:“這些東西拿去哄我姐還成,送禮都不用心思,不能留心一下別人的喜好嗎?”

馮望南掐着他脖子搖晃:“老子給你花錢你還不稀罕,你個沒良心的小混蛋。”

墨北配合地吐出舌頭翻白眼。一年多沒見馮望南和龔小楠他也挺想的,想的結果就是忍不住要毒舌一下。

馮望南也捨不得用勁兒,晃了兩下就把墨北放開了:“來,咬一口。”

龔小楠:“您老能捨得把自個兒的胳臂放他嘴邊麼?”

墨北也納悶地看着馮望南,馮望南還在慫恿他:“咬一口,用點兒勁,我看看缺牙的牙印是什麼樣。”

墨北:“……”

正巧姥姥端了盆凍梨進來,忙說:“小北,可不能咬人,聽着沒有。”

墨北好冤枉。

因爲龔小柏經常來孫家玩,姥姥知道了龔家哥倆兒沒爹沒媽,於是母性大發,對他們好得不得了,有時候連孫五嶽都要吃龔小柏的醋。龔小楠也樂於爲哥哥掙面子,所以昨天才下的火車,今天就拎着大包小包地過來串門兒了。

姥姥把凍梨放在桌上,看着堆了一沙發的禮物直嘆氣:“你說說你這孩子,大老遠的帶這麼多東西回來,真是亂花錢。你們在外頭又不容易,掙了錢還不知道攢着,以後有要用錢的地方可怎麼整。”

龔小楠笑道:“我跟汪汪不是弄了個車隊麼,幫人家送貨,有些就是廠家給的,沒花錢。”

姥姥白了他一眼:“你就蒙我吧,當大娘沒出過遠門就沒見識呢。南方人都精着呢,還能白給你好處?還有這衣服,掛百貨裡能賣個兩三百塊,哪個廠家能這麼大方啊?”

馮望南說:“大娘,那衣服是給小北媽媽買的,按麗萍姐說的尺寸,您看看咱大姐能不能相中?”

姥姥一邊嗔怪着不在家的孫麗萍,一邊又仔細看了一遍那件藏藍色收腰小西裝外套,說:“大娘也不懂你們年輕人的眼光,小北,你說呢?”

墨北說:“挺漂亮的,配我媽那條橙色絲巾正好。”這衣服的設計和麪料可不止姥姥說的兩三百塊,看來龔小柏爲了討好未來的大姨子沒少下功夫。

龔小楠說:“小北說好那就是真好。”說着幫姥姥把沙發上的東西都收起來,這裡邊連給墨向陽的禮物都準備了,可見龔家哥倆兒花的心思。

姥姥看了一下牆邊的木殼子大座鐘:“五嶽也該下班了,小柏跟麗萍也快回來了,我先去做飯。”

龔小楠忙說:“我幫您。”

姥姥笑道:“你一大小夥子哪進過廚房啊,坐着吧。”

馮望南也笑:“您別說,楠哥下廚還真有兩手,大娘您別心疼他,今晚上的飯都讓他做,他會着呢。”

龔小楠也說:“我跟我哥都會做飯,別的不敢說,肯定比萍姐做得好吃。”

姥姥說:“那丫頭炒個雞蛋都能糊鍋,可不敢指望她。”

龔小楠說:“兩口子裡有一個會做的就行唄。再說我哥還有飯店呢,等以後他倆不想自己做了,就上店裡吃去,省事。”說着陪姥姥進廚房去了。

墨北衝馮望南做個鬼臉:“兩口子裡有一個會做的就行唄。楠哥下廚有兩手。”

馮望南臉一下就紅了,又想掐墨北脖子,墨北嘻笑一聲跳下沙發跑了,兩個人在屋裡圍追堵截地鬧騰了半天,都出了一身汗。馮望南把毛衣脫了,露出裡邊的粉白色襯衫,又解開兩個釦子,袖子也挽到了肘部。

墨北看見他右臂上一條傷疤沿着前臂一直沒入衣袖裡去,那傷疤剛掉了痂,看着肉粉色得倒是很新鮮,縫針的痕跡讓它看起來像條扭曲的大蜈蚣。

這疤,他走的時候可沒有。

馮望南捏捏墨北的鼻子:“看什麼看,告訴你,這是男人的勳章。”

墨北皺眉:“怎麼弄的?”

馮望南眼睛都不眨一下:“磕桌子邊磕的,玻璃桌子。”

墨北白了他一眼:“桌子邊能磕出西瓜刀的疤來,真有才。”

馮望南唉喲一聲,很是驚訝:“你怎麼知道的?柏哥跟你說的?不能啊。”他一做出誇張吃驚的表情,俊秀的眉眼就生動得不得了,過了年才週歲十八的少年,不知道已經是在生死邊緣打過幾個滾了。

墨北說:“我爸可是大夫,拿手術刀的。”

馮望南想了想,把衣袖放了下來:“嗯,可不能孫大娘看見了跟你爸媽學,你媽本來就看不上柏哥,再把他跟萍姐攪黃了,我就成罪人了。”

墨北說:“弄個小車隊幫人運運貨,嗯?”

馮望南笑:“小破孩什麼都打聽,弄車隊就不能跟人打架啦?搶生意搶地盤,到哪兒不是這麼回事。”

墨北問:“那你們現在有幾輛車啊?”

馮望南說:“咱自家買的二手卡車,有六輛,還有四輛是司機帶車進來的。楠哥跟柏哥商量了,這幾個月掙的錢再投裡邊,柏哥再給拿點錢,等年後回去,再買六輛。哎你不懂,就我跟你楠哥這發展速度,這、這就叫深圳速度,火箭似的,嗖嗖嗖。”

墨北又跟馮望南說了一會兒話,把他們在深圳的事都打聽了個七七八八,然後就開始坐在沙發一角冥思苦想。

在改革開放的初期,像深圳這樣的經濟特區是有着大量的機會的,不然墨北當初也不會勸龔小柏去深圳。但是原始資本的積累需要過程,需要機遇,需要膽量,需要頭腦,短短几個月龔小楠和馮望南這兩個半大孩子就能在深圳建立起車隊,這中間吃的苦恐怕比他倆過去十七年都要多。馮望南說爲了拉關係,龔小楠跟廠家負責人喝酒,硬是把自己給喝住院了一回,半夜三更的胃出血,把馮望南嚇得直哭,差點就沒撐住要給龔小柏打電話,還是被龔小楠黑着臉給攔住了。

馮望南心疼龔小楠,龔小楠自己能在裝孫子和充大爺兩個角色之間自如轉換,不管是給人賠笑臉還是掄刀子嚇人都全無心理障礙,可他看着就是難受,相比之下自己受那點兒傷都跟撓癢癢似的。跟墨北說的時候,馮望南的眼圈又紅了一回。

墨北想幫幫他們,但是一沒錢二沒人,雖說有些見識和主意,可也拿不準用出來會不會水土不服。一這琢磨就入了神,直到孫麗萍等人回來了,屋裡鬧哄哄的他纔回過神來。

孫五嶽從廚房偷了只雞翅膀出來,塞到墨北嘴裡:“嚐嚐,好吃不?”

孫麗萍說:“再好吃也不是你做的,顯擺什麼呀。”

孫五嶽說:“雞是我買的。”

孫麗萍說:“翅膀又沒長你身上。”

孫五嶽一拍胸脯:“看上哪塊了你說,哥哥我豁出去了。”

馮望南跟龔小柏說:“柏哥,我算知道小北那張嘴是隨誰了。”

沒等龔小柏說話,孫麗萍瞪圓了眼睛:“好你個汪汪,編排我什麼呢?”

孫五嶽撿着樂了:“這還真是說誰誰知道,汪汪都沒提名沒提姓的,你就知道了。”

孫麗萍衝他腰上掐了一把,孫五嶽嗷地一聲跑廚房去告狀了:“媽!你老姑娘又掐我!紫了都。”

墨北咬着雞翅膀眯着眼睛笑,這熱熱鬧鬧的一家子,多好。

因爲墨向陽家裡老人都去世了,也沒別的什麼親戚,所以年年春節都是來孫家過的,今年也不例外。今年還多了龔家哥倆兒,姥姥惦記着他倆家裡也沒老人,就都給叫過來了。孫麗華雖然看不上他們,可是大過年的也不好給臉色看,況且龔小柏送的禮物也起了作用,總不好意思收了人家禮物還寒着臉。

晚上大家都在看春節晚會,聽徐良唱那首讓人又感傷又熱血沸騰的《血染的風采》。後來龔小柏他們出去放煙火放鞭炮,屋裡就剩下姥姥、孫麗華和墨北。

姥姥提起孫麗萍要訂婚的事,孫麗華說:“麗萍要是真樂意,那就訂吧,這男婚女嫁的事攔也攔不住。雖說龔小柏不算什麼好人,可我冷眼看着,他對麗萍倒還真不錯。別的不說,他一個在外頭橫着走的男人,能爲了麗萍在咱家拉下臉來討好這個討好那個,買點兒啥東西連小潔小北都不落下,也算難得了。唉,我就擔心一點,這男人的心啊誰也說不好哪天就變了,現在是對麗萍好,可將來萬一變了心,那咋整呢?”

姥姥說:“將來的事那誰能知道,咱又沒開天眼。往好處想吧。”

孫麗華說:“反正麗萍樂意,我不攔着,攔着就成仇了。”

姥姥說:“麗萍跟你一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一扭頭看見墨北眨着大眼睛看着孫麗華髮呆,姥姥伸手胡嚕了他腦袋一把,“我的孫兒哎,這是困了,怎麼看着木木呆呆的沒精神呢?”

墨北搖了搖頭,他只是沒想到母親也會有這麼通情達理的時候,他還以爲她會對這門婚事堅持反對到底呢。

孫麗華攆他:“大人說話,小孩別聽。去外頭找你爸去,放炮去。”

墨北扣上帽子,穿着大衣出去了。院子裡墨向陽正抓着墨潔的手點菸花,墨潔嚇得直往他懷裡縮,菸頭點着了信子,哧溜一下燒到底,嘭的一聲,一大團金紅色的焰火升上了天空。

龔小楠這個壞心眼兒的,看見墨北出來,便點了只小鞭兒扔他腳跟前,啪的一聲響把墨北嚇了一跳。墨北拔腳就去追龔小楠,龔小楠哈哈大笑:“別打別打,給你玩這個,鑽天猴兒。”

快到半夜十二點了,各家各院裡都響起了噼哩啪啦的鞭炮聲,各式各樣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着,時不時的有鑽天猴嗖的一聲竄上天,帶出一串小火星。

墨北騎在小舅的肩膀上,仰頭看着繁花簇錦似的夜空,微笑着。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休息~

改了一下時間上的bug,寫着寫着好像把87年就給寫丟了orz。

關於年齡,寫在這裡提醒一下自己:

墨北是1979年生人,屬羊;夏多是1975年的小白兔;楠哥和汪汪都是1969年驕傲的小公雞;孫五嶽和龔小柏是1964年的大龍;孫麗萍是1966年的馬。墨北重生那年是85年,週歲六歲,現在故事進行到了88年,小北八歲啦~~

這裡計算的年齡都按週歲算。

鑑於作者在數字方面實在迷糊,如果有算錯的地方大家別忘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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