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方明遠說會考慮考慮，並詢問這一項目的具體數據，斯捷帕申的心裡也是鬆了口氣。他從政多年，自然也看得出來，方明遠對於這個項目仍然是不那麼看好，只不過是照顧一下自己面子，所以才點頭答應考慮。但是隻要這面子上過得去，最終方家會不會參與進來，那都是後話了。雖然說現在他很看好這個項目，但是他也明白，想在俄羅斯辦成一些事情，尤其是這種投資數額巨大的大型工程，即便是他，也是要綜合考慮方方面面的意見，也許十年後，這個項目，能不能正式開工建設，都不好說。
不過，此時對於這個原本他相當看好的項目，他的心裡也不禁有些嘀咕，方明遠的商業眼光那是已經得到充分案例證實的，他這樣不看好在俄羅斯境內修建高速鐵路，這令斯捷帕申不得不爲之慎重。斯捷帕申抿了抿嘴，心裡也是有些懊惱，他之所以提起這條高速鐵路，固然是真的想上馬這個項目，也是爲了下面的話鋪墊，可是方明遠顯然並沒有認爲這是什麼對他的優待，這下面的話也就有些不好說出口了。
不過……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想要再和方明遠私下裡談，就得通過老別列夫斯基，方明遠可不是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人物。
“方，我國的伏爾加汽車廠你知道吧？”斯捷帕申問道。
“伏爾加汽車廠？知道，前蘇聯和俄羅斯汽車工業的象徵！”方明遠點了點頭道。
斯捷帕申輕嘆了一口氣道：“成立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伏爾加汽車廠，一直都是我國汽車工業的核心企業，但是進入新世紀以來，伏爾加汽車廠雖然也和外國汽車公司進行合作，引進技術並推出了一些新車型，但是產銷量都無法再回到它最輝煌的時候……”
方明遠側耳傾聽，心裡卻是嘆息不已。既然要在俄羅斯開拓汽車市場，又怎麼可能不瞭解俄羅斯國內的這些汽車企業。伏爾加汽車廠，曾經是俄羅斯人的驕傲，有數百家企業和數十萬名工人爲伏爾加汽車廠工作，而在前蘇聯時代，各種型號的伏爾加汽車成爲了俄羅斯街道上的轎車主流，那時候能夠擁有一輛伏爾加轎車，是蘇聯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隨着前蘇聯的解體，伏爾加汽車廠也跌入了低谷。不但失去了原蘇聯那些加盟共和國的市場，自己在俄羅斯國內還要面臨着來自西方汽車公司的挑戰。
而且伏爾加汽車廠的領導層能力低下，根本就不適應隨之而來的市場競爭，產品的成本居高不下、生產效率低下、產品質次價高造成嚴重滯銷，使得工廠效益低下，員工收入微薄。若不是有俄羅斯政府的大力扶持，伏爾加汽車廠能不能撐進新世紀，都是兩說。但是即便是有俄羅斯政府的扶持，伏爾加汽車廠在與外國品牌的汽車競爭中，也是屢戰屢敗。
“方，貴國的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在短短的時間裡發展成爲了華夏的第一大汽車生產企業，而且在我國也建立有分公司，並取得令人矚目的銷售業績。”斯捷帕申感慨道。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的發展歷史，實在是堪稱傳奇。
“謝謝閣下的誇獎，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的這點成績在那些汽車巨頭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需要走的路還有很遠。”方明遠微微笑道。
“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想沒想過入股伏爾加汽車廠？”斯捷帕申問道。和方明遠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斯捷帕申很清楚，絕對不要被方明遠的年紀所迷惑，要是自己不說入正題，方明遠能一直和他這樣扯閒話下去。
“哦？”方明遠露出明顯的詫愕模樣，半晌才道，“貴國政府打算轉讓伏爾加汽車廠的股份了？伏爾加汽車廠已經到了不得不再轉讓股份的地步了嗎？”
斯捷帕申無語地搖了搖頭，他不信方明遠不知道伏爾加汽車廠在這兩年不但減產裁員降薪、還停產再復產、復產再停產多次，汽車的產銷量都下滑了近半，今年的上半年就虧損了近二百億盧布，令俄羅斯政府在年初時提供的二百五十億盧布的資金支持消耗了大半。下半年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雖然伏爾加汽車廠努力地減少虧損，但是再虧個一百多億盧布，也是稀鬆平常。這令斯捷帕申爲首的俄羅斯政府對此是頭痛不已。幾百億盧布對於俄羅斯來說，雖然算不上多麼龐大的金額，但是國內如今諸多的企業都是嗷嗷待哺，年初時向伏爾加汽車廠提供了二百五十億盧布的資金支持，就不知道引來了多少的批評，結果呢，伏爾加汽車廠簡直就是個無底洞！
如果說政府繼續向伏爾加汽車廠輸血，先不說這些錢能不能讓伏爾加汽車廠走回正軌，國內的其他企業也肯定是不幹的，他還想總理任期結束後再競選總統，有些事情做起來就必須要考慮周全。可是如果說坐視不管的話，伏爾加汽車廠要是一旦淪落到了破產清算的地步，先不說俄羅斯汽車工業的這面旗幟倒下會有什麼樣的麻煩，伏爾加汽車廠，以及爲它配套生產的那些工廠的數以十萬計的員工，怎麼解決他們的就業問題？要是鬧出來什麼罷工、遊行，政府的這張老臉肯定是啪啪的。
左右爲難下，伏爾加汽車廠也只能是希望能夠實行債轉股，但是以銀行爲首的債主們對此卻是嚴詞拒絕，誰都看得出來，伏爾加汽車廠不經過大的改革，不可能涅槃重生，而如今又是在經濟危機期間，不管誰接手這些股份，都註定了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難以看到利潤，甚至還可能因爲伏爾加汽車廠的虧損損失更多的利益。這種沒有好處卻損失可能巨大的事情，即便是可以討好政府官員，也沒有人願意去做的。
債轉股也走不通，伏爾加汽車廠也就餘下了出售股份這一條路了……
“伏爾加汽車廠的母公司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公司這一次打算轉讓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目前已經有雷諾日產聯盟對收購這一部分股份表現出了積極的態度。”斯捷帕申道，“但是我們不想將這些股份賣給他們。”
不用斯捷帕申解釋，方明遠立時就明白了俄羅斯人爲什麼不想將這些股份賣給雷諾日產聯盟，因爲雷諾日產聯盟已經持有伏爾加汽車廠約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如果說再得到了這一批股份，持股比例就會超過百分之五十，從而達成控股伏爾加汽車廠的目地。這也就標誌着俄羅斯汽車工業的象徵和旗幟，將會倒下！而如果說將這些股份賣給“第三人”，那麼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公司將仍然會是伏爾加汽車廠的大股東，雖然說它的地位已經不穩，沒有了控股權。
可是……收購伏爾加汽車廠，方明遠之前可是從沒正經八百地想過這個問題。麻生香月倒是曾經問過他對伏爾加汽車廠有沒有興趣，被他拒絕了。在他看來，收購伏爾加汽車廠，固然是可以得到它的熟練工人和廠房、生產線、品牌，但是這些東西對於如今的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來說，有多大用？而且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伏爾加汽車廠的股東里，恐怕要排到第三去，花那麼多的錢，只爲了一個第三大股東，在方明遠看來很不值當。
要是伏爾加汽車廠有像匯豐控股有限公司或者說阿塞洛克基集團公司、微軟公司在業內的地位，當個第三大股東，也就罷了，但是爲了一家在國際汽車產業中可以說排不上號的企業……只要日後還要爲伏爾加汽車廠的經營和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公司、雷諾日產聯盟再勾心鬥角，方明遠真的是提不起多少興趣給俄羅斯人擦屁股。
“總理閣下，不瞞您說，我方家目前可供靈活調動的資金已經不多了，如果說不是有重大意義的項目，我們是不會輕易動用的。”方明遠雙手攤開無奈地道，“加入伏爾加汽車廠，當個第三大股東，對於我方家的汽車產業發展來說，意義並不大。而且，近兩三年，我方家在俄羅斯的投入也是相當可觀了，國內已經有批評我方家在經濟危機期間，將寶貴的資金不投在國內卻投在國外的聲音……人言可畏啊！”
斯捷帕申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曾經是前蘇聯汽車工業的驕傲的伏爾加汽車廠，如今居然淪落到了想把股份賣出去還要被人挑三揀四的地步，實在是莫大的諷刺。但是，他又不能夠強壓方明遠，正如方明遠所說的，近兩三年裡，方家在俄羅斯境內也一直是在不斷地收購企業，雖然說有藉着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打劫的嫌疑，但是畢竟比讓那些廠子、企業破產清算了事要好。方家看不上一個話語權不強的第三大股東，也並不是多麼令人意外的事情，畢竟以方家的實力，獨力建廠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難事。
斯捷帕申點了點頭道：“好吧，你不願意去伏爾加汽車廠當個第三股東，我可以理解。那麼可不可以幫伏爾加汽車廠一個小忙？”
“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當個託還是沒有問題的。”方明遠立即接口道。斯捷帕申無語地看着方明遠，這一位這回倒是答應地真是痛快！
斯捷帕申事務繁多，方明遠自然是不可能長時間留在白宮，可是就在他告辭離開，斯捷帕申將他送到辦公室門外告別的時候，斯捷帕申輕聲地對方明遠道：“貴國國內似乎有意與我們聯合共同研發大飛機，以打破波音公司和空中客車公司的壟斷。”
晚上九點多，麻生香月回到家中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已睡了，方明遠坐在別墅客廳的壁爐前，身旁的小桌上，擺着一瓶紅酒。
“明遠？”麻生香月從背後摟住了方明遠的脖頸，柔聲地叫道，方明遠不是一個愛喝酒的人，若不是有什麼心事，他怎麼會在這裡獨酌？
“哦？你回來了，累不累？”方明遠放下了酒杯，將麻生香月摟到了身前道。
“今天你和俄羅斯方面談得不愉快？”麻生香月輕聲地問道。
“還可以，斯捷帕申想要修一條高速鐵路，還想出售伏爾加汽車廠的部分股份，讓我婉拒了。”方明遠搖了搖頭道。
“修一條高速鐵路？從莫斯科去哪裡的？”麻生香月好奇地問道。
“去喀山，全程在八百公里以內，預算投資一萬億盧布。”方明遠答道。
“一萬億盧布！俄羅斯政府現在哪裡有這筆錢？”麻生香月吃了一驚道。
“所以打算讓我們墊資修建，讓我拒絕了。後來又改爲了投資建設，承諾日後可以由投資各方共同運營這條高速鐵路。”方明遠嘆息道，“我不好再直接拒絕，只說考慮考慮。”
“嗯，這個工程不能夠接！”麻生香月重重地點頭道，在俄羅斯居住了多年的她，對於俄羅斯國內的現狀十分地瞭解。上馬高速鐵路，對了俄羅斯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不但可以拉動經濟發展，也可以促成沿線各個城市的人員往來。但是對於這條鐵路的運營商來說，就是一個大坑，沿線的這些城市，總人口加起來連兩千萬人都沒有，怎麼保證日後有足夠的旅客？
“斯捷帕申是很不高興，你們不歡而散嗎？”麻生香月柳眉微蹙地問道，“我看你的心情不大好。”方明遠對於斯捷帕申的兩個提議，都給予了拒絕，以老毛子的脾性，不高興是肯定的。不過在她看來，不說這條高速鐵路是個大坑，伏爾加汽車廠同樣也是大坑！
方明遠愛憐地在她的脣上輕吻了一下道：“那倒不是，而是在我離開的時候，斯捷帕申說的一句話。讓我覺得似乎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