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潤山此時站出來誠懇說道:“這件事算是因我而起,我娘子也是看到我捱了打所以才情急與衆人交手。雖然有人因此而受傷,但是對於潤山而言,剛纔娘子的舉動,於我只有感動。紫鵑在旁人眼裡,只不過是我沈家的一個丫鬟,但是對於潤山來說,就如同親妹妹一般。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娘子當時始終相信我,挺身而出來捨身保護我們,及時面對那麼多人的圍攻也絲毫沒有退卻。這隻讓潤山覺得,能娶到這樣的女子,真是三生有幸。”
紫鵑現在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哭得泣不成聲,又是感動,又是羞愧——覺得自己對少爺之前生出的那些非分之想真真是如同三少爺三少奶奶說的那般玷污了親情的想法。此時哭着和大家說:“這事都怪我,三少爺和三少奶奶爲我做的那麼多,知州大人如果要怪,就只怪我一個人吧!”
唐雨墨握住紫鵑的手,輕聲道:“紫鵑,此事不需你多言,知州大人英明,自然不會冤枉了我們的。”唐雨墨這一句話說得溫柔堅決,在給蔣安帶高帽的同時也無疑給了他一點壓力——不能不顧是非就認定是沈家不對,否則就是不英明。
查家澤冷笑一聲:“雨墨侄女果然是心機縝密,可是這樣說的意思是大人如果公斷了你們沈家不對就是昏庸不成?”查家澤到底是生意場上的老行家了,當然看得出唐雨墨這番話,他現在戳破,衆人又是一陣對沈家夫婦的噓聲。查家澤微微偏頭滿意地聽着後面的喧鬧,繼續說道:“既然雨墨侄女如此精明,那麼必定是善於爲了謀大事而能屈能伸韜光養晦了。”如果說之前的那句是格擋化解到唐雨墨給蔣安言語上的道德綁架,那麼查家澤的後一句則是進攻,直指唐雨墨是個城府極深的女子,懂得能屈能伸當然就有可能現在只是在委屈求全說着些違心的話。當然,如果能更好一點的效果,就是分化沈家夫婦,他是在暗示沈潤山,你這個娘子是個陰險腹黑的女人,沒準她一個書香門第的才女嫁給你就是想謀奪你沈家的財產。最後一點在場能聽出來的人不多,但是也還是有一些,於是竊竊私語的情況更盛。
此時沈潤山將妻子攬入懷中,笑了笑,言辭懇切地和衆人回憶往事。
“大家都知道我們沈家本是金陵還排得上號的商戶,去年發生的那些事情,想必在座各位可能也有聽到一些傳言。去年我們沈家遇到大難,家父遇刺,潤山也病倒而臥牀不起,當時家中生意岌岌可危。當時便是我娘子臨危受命,替我們支撐住了那個家。可能這聽起來大家覺得難以置信,因爲她在幾個月後,家裡的事情解決後,居然毫無所求,繼續回書院教書。我娘子的品性,金陵熟悉她的人和我的家人都知道,她只是有事纔會以她柔弱的身軀站在家人之前,過去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我當然知道有的人會以爲我娘子嫁給我是圖謀什麼,但是他們完全不知道,以娘子的才學本事,她如果想要名利,大可隨便拿到十個沈家。她的才學,可以說過尋常十倍有餘,她在金陵,寫的《水調歌頭》、《赤壁懷古》相信在杭州,大家也經常聽人傳唱。”
此時人羣中的嘈雜聲喧鬧了起來,如果之前一開始他們就提到唐雨墨寫的這些詩詞,恐怕只會讓在場的衆人更加認爲唐雨墨是金陵第一才女恃才傲物。但是現在這樣在查家澤先進攻後由沈潤山來說出來,就非常自然,給予了完全不同的意義。查家澤說唐雨墨精明、心思縝密的那些話,都是在暗示大家唐雨墨是個城府極深的女子,不可能真的甘心爲一個商賈之家的庶子說剛纔的那些話。但是現在,沈潤山一番情詞懇切地說出自己的娘子對自己的情深意重則是粉碎了查家澤的暗示——我娘子本性淡泊,只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
沈潤山停了一下,繼續開口道:“今天的事情,其實潤山也知道,要怎麼處置判斷其實都是讓大人們爲難的事情。但是潤山作爲一個男人,對斷案的事情瞭解不多,但是對自己的娘子,還是十分了解的。今天娘子被迫出手如果一定要受到責罰,那就由我沈潤山一力承擔,請各位大人明鑑。”
沈潤山說完這些,準備屈膝跪下去,唐雨墨秀眉一蹙,伸手便想拉住他,沈潤山只屈伸到一半被她拉住,回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不要擔心”的眼神,還是低下頭去,坦然跪下。他的長袍落在地上,從容而不卑賤。唐雨墨此時臉上淡淡的笑容已經全然消失了,她轉過頭去,看了那邊的查家澤一眼,而後也盈盈跪了下去,裙襬優雅地在地上散成一朵蘭花一般。唐雨墨是一個現代人,對於跪拜的事情不喜歡,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但是這算是陪着相公,所以還是跪了。
從剛纔的對峙開始,雙方脣槍舌戰,話中有話,沈潤山一番連消帶打,到了此時的跪倒也算是謀算的一部分,只不過他本身就是這時代出身的商人,對於在一大羣人面前跪官老爺,本來也是覺得是理所當然沒有什麼的事情。如果於唐雨墨,就算她懂得其中的效果,倒也不會真的做到這一步的。
唐雨墨和沈潤山這一跪,前面大人長者們一直沉默着,本來一直微微閉着眼睛的官鈞賢睜開了眼睛,手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輕輕敲了敲,輕輕地感嘆了一聲:“這·····真真是夫妻情深啊。”
本來查家澤看到沈潤山夫婦跪下可能還想說些什麼,卻已經被這一聲嘆息阻止住了,現在整個事情應該是已有定論。查瑞安坐在那裡,臉還是很腫,他的目光都幾乎要噴出火來,口裡喃喃地低罵:“賤人,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