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橫生

太陽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在地平線之後,天色猛然間就暗淡下來,山村的暮色顯得比城市要濃重得多。

喬安安就在這濃重的暮色裡和市長一起走回到水榭餐廳的門口,此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餐廳的長廊裡亮起了燈,一排長長的宮燈,帶着古色古香的氣息在夜風中搖曳。

市長擡頭看一眼餐廳大門,然後側臉看着喬安安:“唔,不錯,沒有把我弄丟。”

喬安安知道此時要是做出一個我不知道你在說神馬的表情一定顯得很幼稚,但是喬安安還是幼稚了,然後市長開始發笑。

兩個人邁上臺階走到門口的時候,秘書李海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着無比欣喜的表情“周市長,你們回來了,我去吩咐他們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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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朝他點了個頭,然後李海就如釋重負一般掉頭往裡邊去了。

李海的樣子讓喬安安心裡囧了一下,李秘書那表情是在擔心她真的會把市長弄丟嗎?怎麼能把她看得這麼沒用?難道他沒聽過路在嘴上這句話?

“我可不敢把你弄丟了,要不然李秘書他們會一起來揍我的。”

市長好像對喬安安這句話很感興趣,“嗯?爲什麼要揍你?”

“害他們餓肚子啊,”喬安安解釋說,“因爲你不回來他們不能開飯!”

市長思忖了一下,然後開口:“哦,那估計我也會揍你了。”

“爲神馬?”

“因爲我也餓肚子了啊!”

喬安安:哈哈哈

裡間等候着的一羣人看到市長和那個姓喬的小記者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心裡有些揣度也有些開心,市長心情好,大家心情就好,不管是什麼原因了。

到了包廂門口,市長率先往裡走,喬安安落在後面最後一個才進去。走進包廂後就站着餐桌最下首的位置那裡,等着領導們落座後她再坐。

喬安安環顧了一下四周,還好景區負責人是個女的,不然一桌子西裝革履的都是純爺們,她一個小女人坐在中間該有多麼不自在啊。

喬安安站在那裡七想八想的時候,有聲音叫她了:“小喬,你到這邊來。”

她擡頭,李海站在市長旁邊正衝她招手。不是吧,讓她坐市長邊上去?

喬安安又看市長,市長竟也擡手朝她招了招。難道剛剛市長跟她相處甚歡,還想跟她聊點什麼?再不就是還有什麼事要問她,因爲剛剛出去的時候市長問了她一些本地的民俗風情。

最後事實證明,喬安安的確猜測對了,市長還真是有事問她了。

魚池灣是個農業旅遊示範點,所以餐桌上吃的菜都是當地田間地頭種的,還有一些是山間的野菜。雖然服務員每上一個菜都會報菜名,但是,大家都知道,很多時候菜名跟菜是聯繫不上的,比如粵菜的龍虎鬥,其實就是貓和蛇……

喬安安不知道市長原來還是個吃貨,對菜的配料和做法那麼感興趣的,但是既然領導感興趣,她肯定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所以她極其耐心,儘自己所能的給市長最詳盡的回答。

飯桌上說話都知道的,肯定不能大聲,不然唾沫橫飛口水四濺什麼的就太不文明瞭,所以喬安安跟市長說話的時候,是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的。

市長有時沒聽清楚或者沒聽明白,還要把腦袋湊近一點反問一聲,嗯?

於是在外人眼裡,就成了市長跟喬安安一整個晚上都在說悄悄話。

喬安安雖然覺得市長今晚有點不務正業,吃飯的時候居然只談吃沒有跟下屬談工作,但是呢,能爲市長效勞她還是挺開心的,畢竟她今天曾信誓旦旦地跟市長保證過,要爲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飯後,市長和陪坐的領導一起移駕去一個小會議室喝茶,喬安安溜出去上了趟衛生間,然後就走到外面大堂坐在門邊的沙發上打她的通訊稿。寫了一會兒,發現有點耐不下心來,乾脆保存了文檔,起身走到外面的長廊下。

夜色濃重,山村的夜色還瀰漫着一層霧氣,空氣也顯得清冷許多。儘管這樣,空氣裡清晰乾淨的氣息還是很令喬安安喜歡,她抱着肩膀搓了搓,堅定地一直站在長廊下。

沒多久,身後有腳步聲接近,喬安安回頭,看見市長一行人走了出來。

“怎麼站在這裡?不怕冷?”市長在她身邊站住腳。

喬安安吸了下鼻子,呵呵笑,“還好。”

市長笑了一下,“晚上是回市裡還是回家?”

喬安安:“回家。”

市長出於對下屬的關心囑咐了一句,“開車注意安全。”然後走下臺階和當地的陪同人員握手告別。

出於安全考慮,當地領導的車子開在前面帶路,市長的車子緊隨其後,而喬安安的小車則是在最後一個。喬安安是新手,技術本來就不咋的,又是晚上開這種鄉村公路,速度簡直慢得像烏龜。

喬安安只覺得前面車子的尾燈離自己越來越遠,一個拐彎後,就徹底消失了。看了眼黑黢黢的四周,喬安安心裡面突發奇想,待會兒不會有人扛着大刀跳出來攔住她的車子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吧?

如果來個劫財不劫色的那還幸運的,如果來個劫財又劫色的,那麼她小心保護了二十多年的貞操豈不要玩完?

這麼一聯想,喬安安還難得的害怕起來了,想加快點速度跟上前面隊伍,可是這路況一邊是小樹林,一邊是小河,她是寧願撞山上去呢還是寧願翻下河?

爲什麼沒有第三種選擇呢?

話說還有第三種選擇麼?你是想上天還是想入地?

喬安安在心裡直呼失策,早知道這次出來能跟市長盡釋前嫌她就不該自己開車出來。

就在喬安安心裡又急又氣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咦?前面出現兩盞紅色的汽車尾燈。跟上大部隊了?

喬安安心裡頓時歡快起來了,小心地踩着油門往上攆,一邊攆一邊嘀咕:爲啥前面那車的速度好像比她的還要慢哩?

直到開到跟前,喬安安才徹底明白過來,那哪是慢,是壓根就停在那裡的。

喬安安的車子剛停住,前面車子的後門就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軀來到她的車旁,砰砰砰敲了幾下她的車窗玻璃。

喬安安降下車窗,市長一手撐在車頂,勾着頭對她說:“你坐過去,我來開。”

兩分鐘後,喬安安側臉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座上的市長,沒有吭聲;五分鐘後,她再次看了一眼市長,還是沒有吭聲。

自從在國際酒店門口揪過市長的領帶後,喬安安就覺得她的生活奇幻得像小說。跟市長相處的每一件都那麼神奇,神奇得有點離奇的趕腳。現實中偶爾狗血一下你可以當成是偶然,是奇遇,可是一直這麼狗血就太特麼詭異了,詭異得有點坑爹。

就比如現在,這種市長給她當司機的橋段是正常的情況下能發生的麼?

“想說什麼?”終於在喬安安第三次偷窺市長的時候,市長開口說話了。

她想說什麼?喬安安咬脣想了想,然後十分狗腿地說:“市長的車技真好。”

呵呵,市長果然開心,他笑了,“這沒什麼,以前在陸戰隊比這個更差的路況都開過。”

“你是海軍?”

“嗯。”

“那游泳很棒的吧?”

“還行。”

喬安安臉上笑眯眯的,腦子裡已經開始出現一個邪惡的畫面:市長大人穿着游泳褲,上身赤果果地站在她面前,噴薄鼓張的肱二頭肌,結實硬挺的胸膛,龜殼一樣的小腹,還有下面……

咳咳咳,喬安安爲自己腦補的畫面可恥得要流鼻血了。

“感冒了?”

“沒……嗆到了。”

市長關切的話語傳來時,喬安安心裡的可恥感更甚了,她的節操去哪兒了?

車子不久後開上了大馬路,喬安安和市長一起下車,走到駕駛座這邊的時候,喬安安很真誠地對市長說:“市長,真是太謝謝你了。”

市長勾勾脣,對她說:“你先上前。”

市長的意思是要在後面給她護駕?

接下來發生的事也和之前一樣狗血詭異,喬安安開着她的小polo在前面,市長的座駕在後面跟着,待到車子開進縣城,市長的車子纔在岔路口和她分道揚鑣。

看着後視鏡裡往另一個方向開去的車子,喬安安的心情一下子好得不能再好。

本市的交通廣播正在播一首歌,喬安安一邊在方向盤上愜意地敲打着的手指,一邊嘴裡哼哼着將車子開進了醫院住院部後面的大院裡。

她把車子停在院子最靠裡邊的大樹下,鎖好車門,走到院子中間的時候,一直輕快的腳步忽然間停住了。

天上雲層很厚,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不遠處一盞白色的路燈,寒白的燈光無論怎麼努力也驅不盡這濃黑的夜色。

喬安安站在燈火闌珊的光影裡,有些情緒還是不可遏制地在心裡升騰起來。

“周瑾,你來當老鷹。”喬平平吩咐周瑾陪她們姐妹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就好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事。

當時周瑾是怎樣的呢?立刻甩開一衆小夥伴走到她們面前,點點喬安安的小鼻子,“你這回可要跑快點啊,不然老鷹會把你吃掉的。”

雖然有喬平平這隻大母雞護着,可喬安安最後還是讓老鷹逮住了,當然周瑾沒有吃掉她,反而把她抱回家去了。

周瑾比喬安安大四歲,跟喬安安家住對門,周瑾的父親是醫院的外科醫生,母親在郵局工作。兩家大人的關係很好,平時誰家要是包餃子,做煎餅什麼的都會給對方家送一點,是那種很好的鄰居。

上小學的時候,別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接送,但是喬安安是由對面的哥哥護送。小學不遠,醫院門口就是公交站牌,校車每天會按時來接送。

喬安安上一年級時,周瑾已經是五年級的小夥子了。那時的喬安安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小學生,不僅路上有人護送,學校裡有人罩着,就連書包都有人幫她背,在她上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自己背過書包。

那時在這個院子裡,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子,常常會看到這樣一個情景:周瑾肩膀上掛着兩個書包走在前面,喬安安甩着小手,跟在他身後蹦躂。

當時喬安安班裡的同學都問那個每天幫你背書包的哥哥是你什麼人,喬安安回答:“就是哥哥啊。”

周瑾班裡的同學也問那個你天天負責護送還給人背書包的是你什麼人,周瑾回答:“我妹妹。”

兩邊答案一對上,大家都覺得他們沒有說謊。其實那個年紀的孩子,心裡真沒有太多想法,就是像親兄妹一樣一個對另一個義不容辭地關愛,另一個理所當然地接受被關愛。

當然人與人之間最初的關係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改變,有的昇華了變成了更親密的人,有的淡漠了從此只能在回憶裡才能找到當初的彼此。

一陣夜風吹過來,喬安安攏了攏外套,擡頭往樓頂方向看了一眼,身上忽然就冒起一陣雞皮疙瘩。背後好像有一隻鬼魅般的手朝她伸過來,喬安安頓時一個激靈,邁開腿就往樓道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