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下了華山，李牧就如同一個尋仙問道的書生，不斷在名山大川之亂竄。
天下潛修之士不少，可稱得上高人的卻沒有幾個。有資格體悟天心的，更是寥寥無幾。
境界到了這種地步，基本上已經擺脫了對世俗的依賴，一心都撲在了求道長生上。
除了破碎虛空飛昇上界之外，道門之中還有一種超脫之法——羽化登仙。
這可不是領盒飯的羽化，而是精氣神修煉達到了一定境界之後捨棄肉身，以神魂之態飛昇上界。
這種取巧之法，究竟能不能成功飛昇到上界，李牧也不清楚。反正根據門中典籍記載，道門之中有不少高人都是以此法超脫的。
包括華山派歷史上都有三位祖師，先後以此法超脫離去。遺留下來的肉身，至今都沒有腐爛。
都是被逼出來的，道家的正統修煉法門是帶着身體一起超脫。可是隨着天地陷入衰退期，古老的練氣之法也隨之被淘汰，長生之路就此斷絕。
待到重陽祖師橫空出世，開創了神魂羽化登仙法，再次重開長生路。
當然，這條單純追求神魂的修煉之路，同樣不是那麼好走。非大毅力、大機緣者，不可能走通。
現在道門之中，依舊執着追尋長生之路的，除了少數腦袋進水的將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丹藥上外，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羽化登仙法”。
堅持正統修煉，想要破碎虛空白日飛昇的，大概只剩下李牧這根獨苗了。
不是大家不知道正統大道的好，實在是天地靈氣不足，連先天門檻都邁不過去，想要死磕也磕不動。
……
看着眼前這個揹着藥簍的白髮老道，李牧沒好氣的說道：“玄元老道，你讓我找得好苦啊？”
兩人已經是相識二十餘年，算是李牧在這個世界上爲數不多的朋友。只不過玄元真人是一個怕麻煩的主，李牧每次過來都要一陣好找。
剛開始李牧還以爲只是巧合，伴隨着紫微斗數的修爲日漸精深，才發現玄元在故意躲着他。
可惜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憑藉李大真人的面子，想要在恆山地界找人，有得是人樂意效勞。
瞪了李牧一眼，玄元真人直接爆了粗口：“苦個屁！拜你所賜，老道只要一出門，就有一幫人天天盯着，就是想要找機會賣你一個人情！
要不是貧道心性修爲高，已經不爲世俗所擾，早就受不了搬家離開了。”
道士推算能力也不是無敵的，起碼關於李牧的信息，他就是一頭霧水。
只不過憑藉潛意識中的感覺，認爲麻煩要上門了，才跑出來躲躲。
翻了翻白眼，李牧當即嘲諷道：“省省吧，玄元老道。要不是因爲我，你的永樂宮香火能有現在這麼旺盛？
想想你的那幫徒子徒孫，前些年跟着你那是飢一頓、飽一頓，一個個都餓的面黃肌瘦。
這才過上了幾年舒心日子，現在就開始閒麻煩了？”
道士也是要吃飯的，靠自己勞作維持生計，玄元老道的徒子徒孫們雖然沒李牧說得那麼悽慘，但是小日子絕對不富裕。
幸好他們走得是神魂修煉道路，對修煉資源的需求相當較少，或者說他們需要的根本就弄不到，這才能夠維持下去。
不是開玩笑，他李大真人四處閒逛，就是對道門的最大貢獻。
比如說：永樂宮就因爲他李大真人去過幾次，引起了達官貴人的重視，知道有道門高人在這裡潛修，香火才旺盛了起來。
幾乎有他李大真人足跡的地方，都能夠帶來一波香火，這就是大明宗教界第一人帶來的名人效應。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生性豁達的玄元真人，翻了翻白眼之後，也懶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說吧，勞煩你李大真人大老遠的親自跑一趟，可是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醜話先說在前頭，關於先天之後的境界問題，我們就不討論了。”
不是玄元真人的修養不夠，主要是讓他一卡在先天門外的修士，討論關於天人、破碎虛空的話題，實在是太過刺激了。
李牧用充滿凡爾賽的語氣抱怨道：“都是老朋友了，至於這麼小氣麼？
放心好了，以貧道的天資悟性，什麼修煉上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這次過來拜訪你，主要是想交流一下關於天道，或者說是世界意識的問題。”
聽了李牧的話，玄元真人彷彿是受到了刺激，一連退後七步才站穩了身體。
“你……”
在吐出一個字之後，後面的內容就再也說不出來。顯然，這次又是被李牧刺激的不輕。
眼前這一幕，李牧已經遇到了很多次。本來他也不想裝逼的，但是沒有辦法，實力不允許他低調。
爲了幫忙掩飾尷尬，李牧故作無所謂的說道：“我說玄元老道，你都一把年紀的人，就不能穩重一點兒麼？
不就是研究一下天道嘛，貧道不相信你就沒有研究過。就算你是榆木疙瘩、不堪造就，你們這一脈的祖師，肯定也研究過。”
平復了一下心情，玄元真人慎重的說道：“既然提及天道，想必你也摸到了天人屏障。
可惜你生不逢時啊，要是早生幾千年，定能夠破碎虛空、舉霞飛昇，爲我道門增添一真君。
現在嘛，就聽老道一句勸。不要繼續死磕，那條不歸路了。若是轉修神魂法門，以你的天資悟性，定能超脫這個天地牢籠。”
要是沒得選擇，李牧自然會聽取玄元老道的勸告，可惜他是開掛的人，不需要去走前途未卜的捷徑。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根據古籍記載，舉霞飛昇的先輩還有人間顯聖的案例，神魂修煉可都是一去不復返。
究竟是超脫而出去了上界，還是墜入輪迴，又或者是直接化作天地的養料，誰也說不清楚。
據我所知，修煉此路的道門先輩們，也是在壽元耗盡的最後關頭，才選擇羽化登仙。
顯然，他們的心裡同樣也沒有底。或許你玄元老道也懷疑過，神魂修煉法門究竟能否求得長生。
與其去賭那一份不確定，我寧願在正統大道之上死磕。反正貧道現在壽元悠長，就算是再等上百年又何妨？
現在天道忙着自救，萬一自救成功了，世界開始復甦，貧道就賺到了。”
沉默了片刻功夫後，玄元真人點了點頭：“或許你說得對，神魂超脫之法能否走通長生路，確實是一個未知數。
甚至當年飛昇的前輩們，有沒有求得長生，都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
畢竟，就連世界都有壽元，何況只是人呢？
縱使傳說中的仙神，在世界面前都如同大象身前的米粒之光，又憑什麼可以獲得長生不朽呢？
不過，你若是指望天道自救成功，讓世界獲得新生，那就不用做夢了。
在過去的歲月裡，這片天地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的自救，只不過最後都是無疾而終。
對比之前聲勢浩大的自救，現在天道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兒戲了。”
“天地曾多次進行自救”，聽到這個訊息，李牧先是微微一愣神，隨即就反應了過來。
正常的一片天地，就算是有主角誕生，那也是無數年纔出一次。每一次出現，都承擔着一定的責任。
哪裡有像笑傲世界這種，一個主角尚未落幕，新的主角又出現了，就好像是在搞氣運之子打折促銷活動。
爲什麼會出現令狐沖這種一無是處的主角，李牧現在也理解了。畢竟是天道批發出來水貨，僅僅只需要“九塊九”就可以包郵，產品有些瑕疵也是可以理解的。
沉思了一會兒功夫後，李牧不確定的問道：“你的意思是天道在垂死掙扎，現在是最後的折騰，若是自救繼續失敗，天地就要走向終焉？”
玄元真人點了點頭：“這可不是我推算出來的，而是道門前輩遺留的信息。只是爲了不引起恐慌，我們默契的選擇了封鎖消息。
修爲到了你這個境界，早晚都能夠想明白，也犯不着對你李大真人保密。
反正你看着辦吧，爲了保險起見最好是趕緊修煉到巔峰，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古老相傳先天九重天，每一重天都能夠延壽一甲子，張三丰當年可是還有大把的壽命，就急忙選擇了超脫離開。
還有更早的重陽祖師，也是在壽元尚未耗盡前，就急匆匆的羽化登仙，彷彿是在逃命一般。
究竟是感受到了危險，還是遇上了最適合飛昇的黃道吉日，誰也說不清楚。
畢竟，世界陷入終焉是滅世，還是輪迴後的新生，大家都沒有經歷過。”
得到了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更加堅定了李牧推動大劫的決心。甭管天道的自救能否成功，可是大亂之際，天道法則顯露卻是事實。
一般人研究不了這些高大上的東西，但是擁有金手指的李牧可以啊！縱使一時半會兒理解不了，也可以先用玉碟記錄下來。
要是運氣足夠好，沒準他的修爲還能夠在大劫之中更進一步，謀取到一張離開這方世界的長生船票。
略微停頓了一下，李牧緩緩說道：“玄元老道，多謝你的解惑。如果接下來天地發生大變，你就帶着徒子徒孫們到關中來避難吧！
只要不是滅世之災，有貧道坐鎮的華山，就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不等玄元老道開口拒絕，李牧已經悄然離去。一個糟老頭子，完成了工具人的作用，自然沒必要留下來繼續寒暄。
……
晃晃悠悠的從北到南，李牧先後拜訪了七名同道，可惜得到的信息都是大同小異，一個個都勸他儘快跳出天地牢籠。
按照門中弟子提供的訊息來到了紹興王家。看了看門口的兩座石獅子，憑藉若有若無的一絲契機，感應到了主人在家中，李牧也懶得叫門直接飛躍而入。
看着陷入發呆狀態的王陽明，李牧毫不客氣的打斷道：“陽明先生，貧道不請自來，叨擾了！”
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了，上一次還是在京城。聲名遠播的王陽明，還被“朱厚煒”童鞋拉去了內閣中湊數。
或許是註定和聖人文章犯衝，沒過多久這位心學宗師，就因爲在改革中和皇帝意見相左，被趕回了老家。
清醒過來的王陽明微微一笑道：“能夠勞煩李真人大駕，實在是守仁的榮幸！
不過我這一文弱書生的聖賢文章，想來應該入不了李真人的眼，那麼真人這次過來是因爲天地異象，或者說是天道變化了？”
直接被猜出了來意，李牧並沒有感到奇怪。作爲心學聖人，這麼明顯的來意要是都猜不出來，那才真正有問題。
“不錯，貧道這次過來正是因爲此次大劫。想來陽明先生也感應到了，這次天發殺機的不同尋常。
坦率的說，我道門內部對這次天地大劫並不樂觀，要不是因爲修爲不夠，恐怕那幫老傢伙都跑路了。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這個膽大包天的主，想要一窺天道之謎，探尋危機來源於何方？”
沒有提救世，並非李牧不想。實在是他這個小胳膊腿，還沒有那樣的資格。
再次打量了李牧一翻，王陽明慎重的說道：“萬劫陰靈難入聖，李真人的堅持是正確的。
神魂修煉法門畢竟是取了巧，縱使逃出了這片天地牢籠，今後也休想再取得大成就。
反倒是李真人令我驚訝，在當今這樣的世界，居然能夠擁有如此一身修爲。
或許真人是唯一的例外，能夠在這方天地衰敗後，重開真正的長生之路。
可惜這條路是獨屬於真人的，其他人沒有真人的天賦異凜，根本就學不來。”
李牧搖了搖頭：“陽明先生，不也同樣開闢了心學之道麼？
相比貧道這條孤路，先生可是開派宗師。或許要不了多久，人們提及儒家聖人，那就是“孔孟朱王”。
不過前提條件是世界能夠一直存續下去。想來陽明先生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了，現在可有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