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由端碗鍋巴飯,就着胡辣湯,吃得滿頭大汗。
李時真簡明扼要地彙報了他的發現。
賀老六離開婚姻登記處後,“意外”遇到了李錦。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最後決定聯手對付伊藤電子。
賀老六領到的任務是利用加貝重工的關係網,離間伊藤電子在優名店的最大股東黃家。
李時真舔着嘴脣,目光隨着陸由的筷子上下移動,隨口說:“這個黃家,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總不會跟小油條扯上關係吧,他家以前好像挺有錢的……”
陸由也不說破:“你別乾坐着,快給黃信想首歌,我答應過他了。”
李時真絞盡腦汁搜腸刮肚:“臣妾做不到……”
陸由用房間裡的座機撥通前臺的號碼:“麻煩給302送臺錄音機。”掛斷電話後,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思考。”
李時真在門外響起敲門聲的時候,終於大叫一聲:“有了。”
陸由聽完李時真提議的歌,有些拿不定:“這個行嗎?”
李時真拍着胸脯保證:“這首歌要在三年後才發行,現在由黃信來唱,沒有任何毛病。”
陸由沒有其他選擇,只好將這首歌唱了一遍,用錄音機完整錄了下來,然後叫來了黃信。
“回去自己琢磨,好好練,我看好你。”
黃信接過錄音機:“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陸由說:“要。”
黃信說:“陸巡開了一間房,就住在隔壁。”
陸由差點沒把手裡的碗給摔了:“他來這裡做什麼?”
黃信搖頭:“他一個人,揹着包袱,神神秘秘的。我看見了他,他沒看見我。”
黃信擰開播放鍵,想要當場聽聽陸由的歌聲。
陸由立刻阻止:“別在這裡放,回去用耳機聽,學會了立刻銷燬。”
黃信連連答應,他走到門口,輕輕將門拉開。
門縫由小而大,僅容一拳,然後忽然合攏。
黃信站在原地,呆立不動。
陸由放下碗筷:“還有事嗎?”
李時真眼神挺好,已經從門縫裡看到了走廊經過的人影。
他“拍拍”黃信的肩膀,安慰說:“愛是一道光,你必須堅強。”
黃信搖頭,聲音艱澀:“沒事。”
他雖然說沒事,但依舊在門口站了足足半分鐘,這才離開。
陸由問:“怎麼了?”
李時真咳嗽兩聲,乾笑道:“陸叔叔玩兒得挺開啊。”
陸由哼了一聲:“你要是繼續賣關子,今晚就露宿街頭吧。”
李時真聽說不用露宿街頭,大喜過望,立刻交代。
黃信剛纔開門的瞬間,走廊裡有一個人,不是陸巡,而是張恆。
張恆進了隔壁房間。
陸巡先來開房,等着張恆前來,他打賭雖然輸了,仍然可以“爲所欲爲”。
李時真表情猥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柴遇到烈火,保不齊會發生點什麼,嘿嘿。”
此話出口,空氣中漸漸瀰漫出曖昧的味道。
陸由指着房門:“門還沒關,我可不想跟你發生點什麼。”
李時真大急:“我說的不是我們倆……”
陸由不由分說,將李時真從房間裡驅趕出去,但是腦海中的陰霾卻揮之不去。
黃書自報家門的時候,提過他的生日是1996年2月4日。倒推280天,大概就是張恆懷上他的時間,也就是1995年4月24日。
莫非就是今晚?這也太狗血了!
難怪黃信得知自己是陸巡女兒的時候,聲稱還好沒有釀成大錯,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現在破案了,原來黃書的親生父親竟然是陸巡。
陸由想通此節,不由得氣血上涌。
她用力拉開房門,卻看見李時真站在門外,雙臂舒展,擺出一個“大”字。
李時真完全撇清了戲謔與玩世不恭,冷靜地問:“你想去阻止他們?”
陸由低吼:“讓開!”
李時真的答案只有一個字:“不。”
陸由重複一遍:“讓開,不然朋友沒得做!”
李時真紋絲不動:“你知道的,我根本就擋不住你。”
陸由呆住。
對啊,李時真在這個時空沒有形體,只是虛妄。
可是,自己爲何偏偏就是邁不出腳呢。
李時真提議:“我們去房間裡談吧。”
陸由默然半晌,在昏黃的燈光下,緩步退回了房間。
她關上門,將優名店數十年不變的風雨關在了門外。
李時真鬆了口氣,隔壁卻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哎喲”,是張恆的聲音。
埋怨中夾雜着驚訝,嗔怪裡包藏有喜悅,總之動靜還挺大的。
陸由臉色鐵青:“爲什麼要阻止我?”
李時真反問:“爲什麼要阻止他們?”
陸由冷聲道:“我爸背叛我媽,我難道還不能阻止嗎?”
李時真搖頭,眼中滿是哀傷:“由由,你錯了。”
陸由反問:“我爸正在跟別的女人開房,你說我錯了?”
李時真雖然不忍心,但還是說:“黃書比你大四歲。”
陸由怔住。
陸巡此時認不認識高遙還是未知數呢。
李時真繼續說:“陸叔叔和張博士是成年人,他們知道如何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你鼓勵小油條追求張博士沒問題,但是你不能阻止黃書來到這個世界。”
陸由再次怔住,良久才說:“黃書說過,他被超能力折磨得生不如死。”
李時真說:“就算生不如死,他還活着不是嗎?”
陸由不禁想起了臨死前黃書,這個男人拼盡全力留下一句“別惹小孩”,臉上寫滿了求生的意志。
李時真感嘆說:“如果能夠選擇,他肯定願意來這個世界看看。”
陸由慢慢坐下來,心情平靜了許多:“阿真,謝謝你。”
李時真撫額說:“自己人客氣什麼,你屬於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屬於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哈哈。”
天,終於亮了。
夢中那顆裹挾着火雨的流星眼看就要落地……
陸由猛然睜開眼睛,已經日上三竿,她質問李時真:“你爲什麼不叫醒我?”
李時真無奈:“你把我關在外面,我怎麼喊你呀,還有更壞的消息……”
陸由來到前臺,聽到壞消息後吃驚不小:“你說黃信昨天晚上就不見了?”
酒店經理苦着臉:“我還以爲黃少爺去你那兒了……誰知道他竟然整個晚上都沒回來,昨天那麼大的雨……”
陸由沒時間聽完酒店經理的苦水,黃信不會出事了吧。
她不敢稍停,混在學生中間回到了橫雲大學的校園。
今天是週五,大部分學生都沒有課,到處都鬧哄哄的。
那個時候網絡沒有現在這麼發達,手機除打電話之外的功能寥寥無幾,大家只能聚在一起搞社團活動。
什麼網球協會、健身協會、雙節棍協會、魔術社、話劇社、繪畫社等等,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時真搖頭晃腦,用過來人的身份傳輸經驗:“大學裡這些社團基本沒什麼鳥用,尤其是裝腔作勢的學生會,除了官架子以外什麼都學不到。對了由由,你讀書的時候加入過什麼社團嗎?”
陸由黑着臉說:“我是校學生會的一把手。”
李時真連忙用手指向遠處:“你看那是誰?”
陸由擡眼看去,竟然看到了賀老六。
賀老六夾雜在人羣中,他雖然換上了比較休閒的服裝,舉手投足也在儘量模仿學生,但依然顯得有點與衆不同。
陸由悄悄走過去,伸手在東張西望的賀老六肩膀上拍了拍。
賀老六差點跳起來:“是……是你?”
陸由道:“是我,你在這裡做什麼?”
賀老六連連搖頭:“沒做什麼。”
陸由道:“那我喊了?”
賀老六忙問:“你喊什麼?”
陸由道:“我就喊,加貝重工的六少爺大駕光臨。嗯,就這。”
賀老六顧不得許多,伸手就要去捂陸由的嘴。
陸由後退幾步,沒想到卻撞到了旁邊的人。轉頭看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人用生硬的中文說:“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嗎?”
周圍立刻有人起鬨:“快給伊藤君道歉,你弄壞了他的墨寶。”
那人正是伊藤美成,他不厭其煩地在過去的時空中登場,這已經是第三回了。
此地正由書畫協會組織一場比賽,伊藤美成是選手之一,他身上原本潔白無暇的和服沾染了好幾滴墨點,格外引人注目。
賀老六躲進了人羣,暫時失去了蹤影。
陸由理虧,說了句對不起,但是看到宣紙上機械木訥的字跡,較之李時真的書法實在差得太遠,下意識露出鄙夷的表情。
伊藤美成大怒,扯住陸由的袖口說:“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哪個學院的,今天不賠我的字,就別想走!”
人羣忽然分開兩邊,一名身材高大的學生負手走來,氣勢十足。
周圍有人喊道:“高老大來了。”
這位高老大不是別人,正是日後優名店的副區長高遠。
伊藤美成絲毫不買賬:“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賠我。”
高遠問清楚了原委,立刻想出瞭解決的辦法。
既然陸由弄壞了伊藤美成的字,那麼就讓伊藤美成弄壞陸由的字作爲補償,合情合理。
伊藤美成看出高遠是中國人偏袒中國人,只是咬着牙不說話。
陸由則在高遠的催促中握住了陌生的毛筆。
“快寫呀!”
陸由腦海中忽然出現了曾經在悲喜凶宅看到的那副字,握着毛筆的手不由自主動了起來,如同行雲流水般自然寫意。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