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故人至

“掌門師伯?”

祖師言與周堰站在其洞府外, 輕釦石門。對於許暹,是不能直接用神識探查,傳音入戶的, 往日, 對方會自己察覺到來人, 命石門打開。

可如今過了半年, 又是多事之秋, 許暹一直閉門謝客,不見衆長老和弟子,讓人疑惑。

昨日, 堰城遺孤沈桓前來投靠,是否將他留下, 派內衆人意見不同, 需要掌門出面決策, 祖師言只好帶着周堰,前來請掌門出關。

“這可如何是好!”祖師言有些焦急, 掌門拒見,也並不傳音告知他們原因。

周堰已經不是當年一驚一乍的個性,出聲安慰道:“或許掌門師伯在運功的關鍵時候,我們還是不要打攪了。”

“那沈桓的事?”

“便讓他先住在通虛峰,拜師一事, 另行商議。”

說到沈桓, 祖師言眉頭皺起, 想到大師兄的反對, “也不知爲何, 牧其師兄如此反對他入門······”

“大概是覺得,我說要帶他去梅粱仙島舊地的事, 又遙遙無期了吧!”

周堰頭疼得敲敲腦袋,一邊是要過一輩子的師兄,道侶,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虧欠甚多的兄弟,這可怎麼面對?

“哈哈,你也有今天。”祖師言笑開來,“那我先走了。”

“又去教芙靈師姐練劍?”

“是啊,最近此界甚是不太平,通回峰幾位師妹的修爲不俗,但劍法堪憂。”

“也不見你教其他師姐。”

祖師言笑而不語,掏出【碎月】,乘上,一去不見身影。

周堰回味過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祖師言對芙靈上心,怕不是日久生情,而是愛屋及烏,他暗中癡心牧由近百年,後者一朝遭遇不幸,留下心儀女子渾然不知情,祖師言是在替牧由照顧芙靈。這般癡情倒真讓人嘆惜。牧由竟是至死也不知,還以爲他喜歡的是自家大哥。不知自己去世後,牧其如何自處。

心中想着,雙腳已落到通虛峰。

沈桓見他回來,面上一喜,問道:“周堰,掌門大師如何說?”

“掌門師伯還在閉關······”周堰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不過你不必擔心,既然他早就知道你和師父的事,不會反對的。你這幾日,還是在這通虛峰住下。我們也多少年沒見了。”

“也是。”沈桓坐了下去,把倒好的茶水遞過去,靜靜地看着周堰一飲而盡。

“牛嚼牡丹。”他搖了搖頭,評價道。

周堰放下茶杯,輕嗅一口,笑道:“你這茶水中添了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再說,我從小就是這嚼牡丹的模樣,你也不是沒見過!”

“畢竟身份不一樣了。”沈桓輕笑,劉海蓋住半截眉毛,五官清秀耐看,一身素淨。“此界修士怕是都講求一個,修身養性。你還這般,和從前堰城城門口那個鐵匠有什麼區別?”

提及過去的事,周堰再度笑了,“你這話不在理。世上的人都是一雙眼睛兩個耳朵,爲何一定要搞點區別?隨心所欲,隨心所欲。”

“所以我說,你還是你。”沈桓苦笑。“只恨我命途坎坷,不能和你一道早早來這璇璣門,不然,也不至於被魔修抓去當替身。”

周堰寬慰了他幾句。據沈桓所說,他當日被應天教弟子抓走,因爲面貌極像纏夢宗宗主,便被魔修培養起來作爲替身,平日在地城走動,以防止正道奸細謀害真正的宗主。

“魔道真是心思歹毒。還好有貴人相助,放你出來。”

“還不是因爲那宗主被呂嬰朝殺了,我沒了利用價值,他們看管得鬆了一些,我便央求一位交好的守衛放我離開,就這,走之前,還被廢了一身功力,境界跌落不少。”

談及自己脫身經歷,沈桓心有餘悸。

“兄弟,真是受苦了。那魔功不要也罷,等奏過掌門,我便將璇璣門的一些功法交給你,畢竟你纔是與師父真正有緣的弟子,可惜師父他······”周堰嘆了口氣,“不提這些了,你這兩日可有些無聊,可還記得我們約定要一起去江華玩?若你有興趣······”

沈桓一愣,沒想到他還記得兒時那些幼稚的約定,臉龐往左邊側了一下,“最近魔道勢力肆虐,還是小心爲好······”

“那我之後帶你去。”周堰毫不掩飾內心與好友相聚的喜悅,“雖然我自己本人也是個大廚,到底和凡間專研這個的沒法比。茶道我是不懂,你提好吃的,我肯定能說個所以然來。”

牧其從院中走進來,客氣地帶着沈桓來到他暫住的房間,再回去找周堰。

“他的話,你當真沒有懷疑?”

周堰冷靜下來,拉住他的雙手,“師兄,沈桓他的確曾是魔修,但我欠他的不少,也深知他本性純良,你就不要擔心了,他現在修爲堪堪築基,還有暗傷,對我們完全沒有威脅。”

“魔修又不是沒有隱藏修爲的法子······”

“師兄,你怎麼了?”周堰不解,“從你見到沈桓,我就覺得你有點不對勁。”

“沒什麼。”牧其擺擺手,“你去休息吧。”

修士哪裡還需要睡眠,又是在搪塞。周堰得了一肚子悶氣,徑直瞬步至師父墓前,靠着墓碑,閤眼養神,嘴裡唸叨了幾句:

“師父,我把沈桓找回來了,你應該可以安心了吧······我們虧欠他的,就由我來償還吧。”

屋內,牧其冷臉看着坐在窗邊的沈桓。

“你什麼時候離開?”

沈桓下巴揚起,一雙丹鳳眼極爲狹長,“誰說我要離開?”,他慢慢走到牧其身邊,伸手攬住他脖子,語氣輕佻,“莫不是嫌我礙了你們小兩口的事了?”

“放開。”

牧其將他從自己身上拽下去。

“放心,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他爲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將滾燙的茶杯置於手心。

“你若真將周堰當作朋友,便不會來璇璣門。”牧其冷哼道。

“你是他道侶,該做的一點都沒少做,我不過是他一個倒黴的朋友,惜命一點,有何過錯?”沈桓似笑非笑,“你身上帶着噬魂咒,我雖沒有,但須知世界上有些手段比噬魂咒更可怕。”說到這裡,他聳聳肩,“都是爲府主做事,何必那麼見外?”

“你跟在他身邊多年,應該早有猜測,等到他陣法真正開始,你會淪爲一個容器,容納別人靈魂的容器!”

沈桓轉身的動作一頓,“你倒是清楚。”

“即使這樣,也無所謂?”

“你們,何曾給過我選擇的機會?”

牧其說不出話來,等到沈桓想要關門送客時,他艱難地吐出一句:

“雖不可能重頭再來,你要是想,有一些事情,你是可以選擇的。”

“看來你也並不像府主想得那般蠢。”沈桓笑道,“這事我當作沒聽過,你也不必白費功夫。”

“只要你需要,周堰可以把命給你。”牧其冷冷道,“你也很清楚,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都不是周堰故意爲之。”

沈桓沒有再理他,“啪”地關上門,佈下結界,阻止他神識查探。

江華?

有什麼用呢?

沈桓自嘲道。

雖不是兇手,卻是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