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予這才把清溪放下來，宋素綺快步上前把清溪摟在懷裡，“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
說罷，她趕緊鬆開清溪，目光上下查看了一番，確定清溪沒有受傷才徹底安了心。
江鶴軒則走到程沐予的面前拱手道：“此番多虧了沐世子，這般大恩我們定當銘記於心。”
“江叔客氣了，清溪於我亦是重逾性命，我自當竭盡全力。”
正處於大悲大喜中的宋素綺和仍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清溪都沒有聽到這話，她們只知道江鶴軒和程沐予在說話，至於具體說了什麼，她們並沒有在意去聽。
江鶴軒則是深深看了程沐予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今天之前，程沐予未必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在今天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之後，他能篤定地說出這句話。誰都不知道，在找尋清溪的過程中，他的內心裡是何等地煎熬，一旦想到清溪可能會死，他就寧願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愛逾性命’這四個字，他今日纔算有了深刻的體會。
宋素綺擁着清溪回到了松濤苑，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間，正要扶她在牀上躺下，卻發現她了指尖的異樣，方纔在外面，燈光昏暗，她沒有注意到，現下才看到清溪十指的指腹都是紅腫的，十指的指腹？這難道……？！
宋素綺的手頓時僵住，不可置信地擡眸看着清溪，“清溪，你……”
清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後緩慢地點了點頭。
宋素綺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然後她突然想起了程沐予，他去救清溪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
“沐世子看到了嗎？”她這話問的是清溪，意思很含糊，但她知道清溪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
而程沐予心中卻也很明白，手指、琴、那些人身上的傷口……如果他還猜不到一點端倪，那就太蠢了。
清溪點了點頭。
江鶴軒面色一變，連忙吩咐房間裡跟進來的下人都出去。
宋素綺穩了穩心神，在清溪的身邊坐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天在宋府，我跟雲深表哥在書房裡談起唐家的事情，孃親在外面打碎了湯盞，孃親說是不小心，可我覺得不是……我之前一直都很納悶，我對琴藝並非是沒有天賦，可孃親卻從來不許我碰琴，就算來到京城之後，書院裡有琴藝一課，孃親甚至要求我故意裝作學不會，卻怎麼也不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些事情放在一起，我猜測我可能是跟延庭的唐家有什麼關係。”
宋素綺輕嘆一口氣，“原來那個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我還以爲我瞞得很好。”
“還有一件事，我要跟孃親坦白，其實我這幾個月來，時常去阮師兄府中，並不是爲了什麼手札，而是爲了練琴，不然今日我也不會那麼熟練……”
自從猜到自己跟唐家或許有什麼關係之後，對於那個曾經在舅舅書房裡看過的那個曲譜她就有些躍躍欲試，但孃親不許自己碰琴，所以她不敢再家裡練，書院裡也不行，其他人都知道。那時候，阮師兄正好搬出章家獨住，再沒有比阮師兄家更合適的地方了，所以自己就央了阮師兄，讓自己可以在他的家裡練琴。
宋素綺聽她說罷，不由掩面哭泣，“幸好你之前有練，不然今日可怎麼辦？是孃親不對，不該阻止你的，孃親差點鑄成大錯！”如果清溪今日果真出了事，她怎麼都無法原諒自己。
清溪輕輕握住自己孃親的手，“我知道孃親做什麼事都是爲了我考慮，您不許我碰琴肯定有您自己的理由，但如今已然這樣了，您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嗎？我跟延庭唐家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聯繫？爹爹他是不是……？”
聽到此話，程沐予立刻道：“既然你們有話要說，那晚輩先告辭了。”
宋素綺卻對他道：“世子無須迴避，既然世子都已經看到了，其他的也就沒必要再瞞着了。”
只見宋素綺的手輕輕撫過清溪的指尖，緩緩開口道：“你父親的確是延庭唐家的孩子，而你自然也是唐家的血脈。”
這一點是清溪之前就已經猜到了，所以此時聽來並不覺得驚訝。
“那父親當初爲什麼離開唐家，甚至離開延庭，來到這裡？”
“因爲你父親是不被唐家接受的，他是私生子。”
說着，宋素綺卻是轉頭看向程沐予，“想必有一點，沐世子很清楚，唐家的嫡子必須娶延庭皇室的公主爲妻，且不得有妾室。”
程沐予點頭，“的確如此。”
名義上說是皇恩浩蕩，賜公主下嫁，乃是唐家世代的榮耀，其實明白人心裡都清楚，這不過是延庭皇帝用來控制唐家的一種手段罷了，只要把皇室血脈注入唐家血脈之中，他們的後代礙於自己也是皇室中的一員，便不會與皇室爲敵，但這種辦法似乎並不怎麼奏效，到了如今反而成了禍患。
宋素綺輕輕撫過清溪的頭髮，繼續道：“你的祖母跟唐家那一任的嫡子相愛，他們私定了終身，但沒過多久……延庭的皇帝就下旨賜了婚，把長公主下嫁到了唐家。而那個時候，你祖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爲了怕被長公主發現，你祖父把她們母子藏了起來，後來你祖母生下了你父親，你父親他很有天賦，三歲便能撫琴。可後來還是被唐家人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害怕被你祖母和你父親連累，唯恐惹怒了延庭皇帝，竟然對你祖母和你父親下了殺心。”
“你祖母本以爲她愛的那個男人會護着自己，可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他的家人把他們母子二人殺掉，還是當時伺候你祖母的幾個下人忠心，護着你祖母和你當時還年幼的父親逃了出去。因爲顧慮到唐家在延庭的勢力太大，所以你祖母就帶着你父親來到了朔寧，他們隱姓埋名躲了起來，唐家人那邊才偃旗息鼓。你父親以爲這一生終於可以擺脫掉他們，但誰知道……”
說到這裡，宋素綺心中猛地一驚，連忙止住了話頭，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道：“正因爲不想被他們找到，所以你父親這一生都沒有再碰過琴，而你……清溪，我們都沒有料到，你竟然比你父親還有天賦，也許你不記得你五歲那年的事情了，但至今想起來，我都是又驕傲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