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明山和尚

那日,徐惟學囤積在捉鱔島的幾萬匹絲絹被南塘豪強唐伯康夥同劉雲峰劫去之後,頓時負債累累,乏本添生,欠下幾個徽州老鄉數萬兩銀子的債務,天天被這些老鄉糾纏着追債,走投無路,萬般無奈只得厚着臉皮輾轉竄到鎮江商會館,找到汪直告貸。徐惟學與汪直是同鄉,同是皖南山區徽州歙縣人氏,且是著名的海商頭目。兩人一起出道闖江湖,一起在揚州做過私鹽買賣,交情也非比尋常。發家致富後各立山頭,打理自己的公司,彼此忙碌交際應酬,已有幾年沒有往來了。

不消幾日,到了鎮江,取路來到鎮江商會館。只見汪直在十幾個保鏢簇擁下,在坐商會館櫃檯中算帳,氣慨與前幾年手頭窘迫的時候大不相同。看樣子汪同學肯定是發達了,徐惟學慶幸他來得恰是時候,這番借錢告貸大慨少些難度吧?

汪直看見徐惟學走進門,也不出櫃來迎接,只是擡頭略看一下,又把手按在算盤上,就似熱鍋炒豆一般,噼噼啪啪算個不停,邊算帳邊說話道:“老同學,你來了,別來無恙,什麼風把你吹來?”

“西北風呀,小弟天天吃西北風,活不下去了,專程來向老哥告急求援,請老哥幫幫忙,度此奇窮。小弟正走黴運,遇到強盜打劫,劫去幾船寶貨,急得快要上吊投水。望老盟兄伸出援手,救我一救。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賊,劫去我幾船寶貨,害得我血本無歸,瀕臨破產。萬般無奈,只得向老盟兄求救,請老盟兄大大開手,告貸幾斤。讓小弟渡過劫數,容圖後報。”徐惟學倒是開門見山,直接把來意和盤托出。

“借錢?”汪直推開算盤,愕然擡頭,望着徐惟學仔細打量起來。“你開玩笑吧?你好象欠我一萬兩銀子沒還哩,又來借錢,太不象話了,你以爲我家是金庫?我聽人說你在這幾年混得風生水起,有錢時忘記兄弟,沒錢時又想來揩兄弟的油,你這樣做人也太不厚道了。”

徐惟學見汪直臉色不太好看,連忙拱手陪罪道:“向日生意忙,兄弟之間有失親近,懇請恕罪。這一次,兄弟確是着人暗算,被這些狗賊的害慘了,勞煩老盟兄施予援手。”

“怎麼,還要勞煩我把劫賊抓起來?”汪直越發吃驚,有些不耐煩了。

“不敢!就請老盟兄資助我幾兩銀子,我從再來便是。”徐惟學也不知是誰劫了他的貨,對他來說,當務之急而不是追捕劫賊,而是儘快借到銀子做生意。對於他這種百事通式的能人來說,只要還有翻盤的本錢,無論損失多大,都有機會從頭再來。至於對劫賊的報復,可以慢慢來,將來手頭富有寶鈔的時候,再設法尋找劫賊的下落並收拾他們。

說話間,只見會館裡面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婦,捧出一碗香茶送到徐惟學面前。徐惟學擡頭一看,只見這少婦春山淡淡雙蛾,秋水盈盈兩眼;烏絲如墨,脣似櫻桃;十指若玉蔥,嫩臉風彈得破。確是一個人間少見的禍水級別的妖精尤物。

“這個是……”徐惟學看見美人不避嫌地笑意盈盈把茶送到他面前,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呃,不好意思,忘了介紹。這是我的九姨太,沙雪真弓央,是我在日本九州那邊娶的新人。”汪直樂呵呵拈鬚笑道。

沙雪真弓央恭恭敬敬向徐惟學鞠躬點頭,微笑道:“請茶。”這娘們替徐惟學捧上茶點水果,又欠腰後退而去。徐惟學分明看見這娘們腰間佩着一把六尺倭刀,看來這娘們肯定懂得武功。一個會武的女人,又是如此溫柔有禮,待人接物,如此得體,殊屬難得。而中土會武的女人,大多是母老虎,氣壯如牛,野蠻得把丈夫當作豬一樣役使。

徐惟學道了聲:“多謝!”轉頭對汪直笑道:“向時在老家登門拜訪你的時候,尊嫂並不會給我上茶,頂多喚個丫頭將就應付一下罷了。如今這位新人,來得這般賢慧可敬,客人才進門,茶便來了。”

“也不知是風俗不同,還是她家教好,反正我是服了她,她把我當成皇上一樣伺候呀。她待我太好了,我都把家事全盤委託給這位新娘子了。”

“你就不怕她有一日把你的錢席捲走了?”

“如果是大婆,我還擔心。不過,這位新娘嘛,我就不用勞神了,她很乖巧,很識大體,太會做人了,我一點也不擔心。”汪直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樣,對自己那雙慧眼鷹目非常自信,堅信自己不會看錯人。這個沙雪真弓央自嫁他後,一心替他的海盜公司長遠發展進行佈置謀劃,沒有暗地裡把錢揣入自傢俬囊的行爲。而汪直的其他幾個姨婆,卻一個個目光短淺,不識大體,急不及待地揣些私房錢往孃家送去。相形之下,這位新姨就太偉大鳥!

“老同學,我已把財政大權交給這位新姨了,你要借錢的話,還是跟你嫂子商量吧!她願意借你,你就跟她簽約;她不願意借你,我也沒辦法。”汪直似笑非笑地對徐惟學說。

徐惟學看見汪直把皮球踢到他九姨太哪裡,也不搞清楚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就問道:“嫂子會說漢語麼?”

“放心吧!她是個語言天才,吳越話,徽州話,她都會說,你說鬼話她也能聽得懂。”

徐惟學只得硬着頭皮將自己不幸遇劫的事跟沙雪真弓央說了一遍,未了向她提出借一萬兩銀子。

沙雪真弓央向汪直請教幾句,無非是打聽徐、汪兩人的交情如何!然後回頭把徐惟學相了又相,象相親一樣把徐惟學看了個仔細。把汪直扯到一邊,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

徐惟學不知道沙雪真弓央向汪直嘀咕什麼,只見汪直不住點頭,看來借錢的事情有點譜了。沙雪真弓央對汪直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回頭對徐惟學說聲抱歉,一溜煙轉入房中去了。

徐惟學還以爲她走進內室去取銀票,不料卻聽到汪直大聲對他說:“老同學,不好意思,我們最近接到一樁大生意,手頭也有些吃緊,無法騰挪餘錢借你,恕罪!恕罪!”

事情怎麼變成這樣?這臭婆娘到底對汪直說了什麼壞話?徐惟學非常鬱悶。

汪直本來願意借錢給徐惟學的,因爲沙雪真弓央說徐惟學福氣用盡,印堂發黑,邪氣直衝雲宵,借錢給此人將會血本無歸。沙雪真弓央自從汪直手中接過海盜公司營運以來,一向料事如神,猜人猜事從未失手。汪直對沙雪真弓央的話可謂言聽計從,他聽到沙雪真弓央這幾句金玉良言,頓時改變主意,不打算借錢給徐惟學了。

“什麼大生意?”徐惟學覺得汪直是在搪塞敷衍他,又急又氣,根本不信汪直的話。

“我們確實最接到一樁九州大名的訂單,一筆大生意,手頭吃緊,沒有餘錢借給你。你真要借錢,且等一年半載,等我做完這樁生意再說。”汪直爲了讓徐惟學相信他說的是實話,特意打開倉庫,讓徐惟學驗看他最近忙碌採購籌備的貨物。

徐惟學睜大雙眼看着汪直堆放在倉庫裡的布匹,氣急敗壞地向汪直質問道:“你…你…你…你這個混蛋,這些布從哪裡來?”徐惟學從南塘唐伯康哪裡採這些布匹,一匹匹驗看明白並親手做了編號,他一眼便認出汪直堆放在倉庫裡的布匹是他丟失的布。

汪直不知就裡,難道他好意思說這些布是搶來的?如果他明白說這些布是從鎮江唐家絲綢店搶來的,反而免除這誤會。不料汪直撒謊道:“我買的,從南方一個商人手裡買來的。”

“不會吧!這是我的布,怎麼落在你手裡?難怪你不肯借錢給我,原來是你在背後使壞捅我刀子,你這混蛋,人家做強盜,至於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太狠了,吃到老同學身上了。”徐惟學氣紅了臉,幾乎要跟汪直拼命。

“誤會,你一定搞錯了。”汪直也急了,想爭辯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徐惟學一心疑在汪直身上,認爲這事是汪直乾的。別說汪直不能解釋清楚,就算汪直能解釋清楚,他也不會聽汪直的解釋。

看着徐惟學臉紅脖子粗,暴跳如雷,不聽勸解。汪直也動氣了,冷笑說:“你既然認爲是老子乾的,老子就認了,不解釋了。老子一不怕別人冤枉,二不怕別人造謠生非。你有本事搞死我,沒本事就自認晦氣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徐惟學只能把眼一瞪,怒氣衝衝拋袖離開鎮江商會館。

最可憐的事是一個人被人暗中算計了,連自己的仇人是誰也不知道,卻把怨氣發泄在無辜的親朋好友身上。

徐惟學只得趕回杭州虎跑寺,找他的侄子徐海商議如何繳銷這件事,千求人萬求人,不如求自家人,有困難時只有至親的人才能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徐惟學在日本九州做生時,與大隅某領主交情甚厚。大隅領主曾向徐惟學提出找個中土高僧到當地去普及佛法,宣揚功德,並許諾事成之後給予重酬。現在徐惟學山窮水絕,急着籌錢還債,尋思把徐海帶到大隅,配合大隅領主勸民向善。於是他便興沖沖來虎跑寺找徐海,看看徐海願不願意東渡日本傳經佈道。徐惟學並不知道他這一次拉上這個侄子出海,改變徐海的人生的命運軌跡運行方向,使徐海一舉成爲日後大名鼎鼎的倭寇首腦。

徐海十四時隨徽州風俗出外經商,虧了本沒法還鄉,跑到杭州虎跑寺爲僧,法名普淨,自號爲“明山和尚”。由於他讀過幾年私塾,生得又機靈,把一篇《金剛經》背得滾瓜爛熟,儼然得道高僧模樣。

始建於唐代的杭州虎跑寺有“一泉一寺三和尚”的說法,一泉指的是虎跑泉,一寺指的是虎跑寺,三和尚指的是創建虎跑寺的唐代性空大師、宋代的道濟和尚濟公和近代的弘一法師。

徐海雖在杭州虎跑寺出家,也不見得悟出六根清靜之理,也被花花世界攪亂了心神,他當和尚,也想當主持。在杭州虎跑寺混,一輩子也就別想混成得道高僧。他聽到徐惟學說日本大隅領主要請個高僧普及佛法,不禁怦然心動,躍躍欲試。於是跟隨其叔叔徐惟學搭上東渡日本的倭船,抱着成爲主持的夢想,揚帆駛向九州。

徐惟學帶着自己侄子徐海趕到日本大隅。日本大隅領主,初見徐海,視同中華名僧,敬猶活佛,獎贈徐海無數金銀珠寶。徐海所得的金銀珠寶,都送他叔叔徐惟學修繕大船。富有生意頭腦的徐惟學看到了侄子“奇貨可居”,索性將徐海抵作人質,向大隅領主貸了五萬銀兩作本錢。重操舊業,馳驅海上,往來大明濱海與日本九州之間,繼續幹走私貿易的勾當。

不料想,徐惟學的運氣實在太差了,正如沙雪真弓央說他印堂發黑,邪氣直衝雲宵,福氣用盡,借錢給此人將會血本無歸一樣。他沒久便在廣東柘林被指揮黑孟陽所殺,日本債主當然要找徐海要債,怎麼辦?當和尚變不出銀子,只有下海撈錢了,徐海幾乎沒作多少考慮,就夥同日本人辛五郎,以大隅、薩摩爲根據地,養精蓄銳,組建了一支數萬人的海盜集團,開始了燒殺搶掠的海盜生涯。作爲嘉靖倭患的第二號倭寇首領,徐海當年威風八面,他的最輝煌之舉是糾合日本大隅島、種子島、薩摩、日向、和泉等地的倭賊,總計數萬人,船千餘艘,大舉入寇明朝。連年出沒於中國沿海地區,以大陸沿岸的柘林、乍浦爲前進基地,頻繁地襲擊江蘇、浙江的各州縣和衛所。

嘉靖大倭患期間,明山和尚的大名響徹東南沿海。除汪直外,徐海爲第二號海商集團首領。他力強勢盛時候,特別是汪直在日本期間,“雄踞海上,稱爲天差平海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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