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見亮,但見南疆天空之中,太陽似乎懶洋洋的正在沉睡,更是天氣陰沉,滿天到處都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遠處,寒風嗚嗚地吼叫,肆虐地在寬曠的大地中盡情奔跑,它彷彿握着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皮襖,更別說那暴露在外面的面頰,似乎寒風過處,宛如被它劃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難熬。
原來,又是一個陰沉的天氣。
不過光線倒也能讓人看清遠方發生的事情,冷風過處,也不覺得氣悶,貌似寒冷的風在也沒有昨晚那股熱氣之感,不由讓人心情振奮!
冰冷的感覺似乎遊走全身,胸口倒是也有絲絲溫暖之意,兩股不同的感覺同時遊離他的身體內部,倒是顯得頗爲安靜,似乎互不侵犯。
鬼厲緩緩的在這呼嘯的山風中,慢慢睜開朦朧的雙眼,不知爲何,他的嘴角似乎露出絲絲苦笑!
他望着遠處一片荒涼之感,不由看了看一旁的碧瑤,發現似乎她醒來的比自己還要早,只見她靜靜的坐在那裡,睜着那雙靈動的大眼,又不知她在冥想什麼?
此刻,鬼厲低下頭,倒是想起昨夜小白所說的話,但她沒有說錯,只是這些年他的體內確實有這樣的感覺,不過,似乎此刻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知道,他到底還能撐多久?
忽然他微微一笑,負手摸了摸背後那有些微涼的天琊神劍,似乎冥冥之中,他低聲對自己說:一定要撐住,爲了那一天,一定要撐住!
是啊,只要能救醒陸雪琪,只要爲了她,其他的,又算什麼呢?
默默的,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噬魂,倒是多少年來,它都這樣靜靜的陪伴自己左右,貌似一個忠誠的朋友,從來沒有背叛之意!
一旁,不知何時,碧瑤慢慢走上前來,緩緩的坐在他的身邊,低聲道:“小凡,你在想什麼?”
鬼厲貌似下意識怔了一怔,道:“沒……沒什麼……”也許,話剛出口,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不把內心深處真正所想說的話大聲說出來,難道?難道是怕誰傷了誰的心?還是怕誰如此承受不了,在他面前傷心痛哭?是不是,他如何也不想她傷心,雖然他心中最愛的那個人,始終是她?
忽的,一陣寒冷的風無盡掠過,似乎冥冥之中也在惋惜哀嘆什麼!
片刻。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坐在一起,沒有隻言片語,有的依舊是遠處吹來的無盡山風。不想就在這時,在他們的上方似乎由遠而近的閃過一絲黃色光芒,兩人不由仔細看去,竟是一個人影在半空盤旋飛舞。
鬼厲和碧瑤不由同時皺了皺眉頭,站立起身,如何目光相對之間,卻是滿眼說不出的冰冷之感!
那人在半空中微微又是盤旋了幾圈,這才緩緩降落,待那霧氣般的光芒漸漸散去,這才慢慢顯露出一副鵝黃色的身影。
原來是。金瓶兒!
鬼厲目光凝聚,心中不由一震,更是看着一旁的碧瑤悄然道:“這金瓶兒好不厲害,當真超乎我的想象,咱們幾人在這個山頭極爲隱秘,就算是焚香谷的人都沒有辦法找到,爲什麼她能這樣輕易找到?而且咱們還沒有一絲察覺?莫不是她一直在暗中跟蹤我們?”
碧瑤聽了,心中也着實奇怪,不過,她目光一緊,道:“但聽她說些什麼,在做決定!”
金瓶兒似乎並沒有在意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但看她還是露出那熟悉的笑意,道:“公子,你們找的這地方果然是個躲藏的好去處啊,真是讓我好找!”
鬼厲冷冷哼了一聲,淡淡道:“金仙子的手段纔是真正的高明,而且還能找到這裡,真是厲害至極!”
金瓶兒似乎聽懂也似乎不懂一般,微微一笑,道:“我這點小伎倆哪裡比得上公子你的手段啊,昨晚公子只是略施小計,就鬧得焚香穀人仰馬翻,真是天地爲之顫抖,小女子如何不佩服?”
一旁的碧瑤冷聲,道:“昨晚的事情,與他無關,只因火山爆發,所以才震動天地,那畢竟是大自然之事,所以才這樣奇觀。不過,我倒想知道,金仙子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
旁邊的鬼厲聽着碧瑤的問話,倒是沒有插言,此刻,他心中涌過千百個念頭,就是無法想象這金瓶兒究竟是怎麼知道他們的藏身之處,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金瓶兒一雙美麗的雙眸眼波流轉,似乎正待說話,忽然眉頭微微一皺,緊緊看着鬼厲和碧瑤的身後,道:“那是何人?”
鬼厲和碧瑤不由同時回頭看去,但見從樹林之中悠然走出一個女子,只見她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般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更是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如秋水的眼眸慧黠地轉動,當真好一個絕世美人。
而最重要的是,金瓶兒放眼望去,但見那女子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外衣,中間再無其他衣物,而在仔細看去,那衣物明顯是男子的衣服,卻在看着眼前的鬼厲,不由低聲道:“原來如此!”
一旁的碧瑤卻聽得真切,道:“什麼原來如此?”
金瓶兒眼中閃動光芒,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沒什麼,但這位姐姐生的不似凡人,怎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是……”
說着,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鬼厲和碧瑤,道:“我只聽聞,當年公子和青雲門下的小竹峰陸雪琪深深相愛,只是……”說着,又微微看了看碧瑤,笑道:“只是我想碧瑤小姐也應該知道此事吧,當年就是那白衣女子爲公子擋下‘誅仙劍陣’,而後公子因爲這件事情才叛出青雲,在次返回魔教鬼王宗,更是十年之間遊歷天下,尤其是這南疆十萬大山,則是來之又來,如此重情重義、癡情之人,又怎能不叫天下女子爲之傾動仰慕?”
鬼厲面色冷冷的望着金瓶兒,神情冷峻,只是嘴角哼了一聲,卻沒有說出什麼!
倒是一旁的碧瑤似乎覺得無聊、似乎覺得無趣,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金瓶兒目光轉動,臉上似乎更是柔情似水,聲音也越來越是柔媚,道:“碧瑤小姐彆着急,我說的不過是事實而已啊,只是救治那陸雪琪,怕是一定要找到可以救治的人才行,她那三魂七魄已經散了,要是在想復原,只怕比登天還難啊,其實我應該恭喜碧瑤小姐纔是,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鬼王宗道謝一番纔好啊!”說着,又看了看一旁的美麗女子,道:“這位姐姐,我……恕我大膽,我還不知你的名字,但看你美麗如天仙,那麼也要恭喜你了……”
待話音未落,鬼厲冷冷哼了一聲,似乎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碧瑤似乎也面無表情,貌似全當笑話一般,倒是那九尾天狐小白看了看鬼厲和碧瑤一臉冷漠的神情,又看了看對面的金瓶兒,不由笑了一聲,道:“我想這位姑娘,你肯定是誤會了,只不過昨晚小女子誤走夜路,險些叫強人搶得財物去,幸虧他們出手相救,不然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這身上衣服,也是因爲我身上的衣襟盡數破爛,所以這位公子好心借我衣服穿穿,御禦寒!“
金瓶兒轉眼看着小白,但見她笑意盈盈,哪有一絲害怕的感覺,只是憑藉她的直覺,這小白如何像是被人威脅搶劫過?只是她定然說的不是實話罷了!
金瓶兒這般想着,又儘自搖搖頭,也懶得在管此事,只不過那小白的模樣到叫人看後有種留戀往返的感覺,便私下忍不住多看兩眼,隨即轉頭看着鬼厲和碧瑤道:“也不知道兩位昨夜在焚香谷多時,可是發現什麼沒有?”
鬼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說話,一旁的碧瑤卻朗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倒是遇到火山噴發,所以我們兩人便退了出來。”說着,又淡淡道:“不過,昨晚你也在那焚香谷谷口不是麼?我倒想知道,那谷口除了魚人和焚香谷弟子之外,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別的可疑的事情?還有,我最奇怪的是,魚人和焚香谷主到底有什麼關係?”
金瓶兒仔細回想一番,又望着周圍冷清的氣氛,搖頭道:“昨晚本想趁他們吵鬧的時候,仔細查探一番的,但是沒想到,他們一直在那裡爭吵,所以也沒發現什麼,至於那些魚頭怪人,更是讓人茫然,沒有一絲頭緒啊!”
話音剛落,周圍又是頓時沉默下來,四周一片死寂一般的安靜!
金瓶兒沉默了一下,望着面前的鬼厲和碧瑤,又看了看小白幾眼,似乎心頭掠過一絲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恐怕她自己也沒有辦法說清,當下,她微微一笑,看着鬼厲道:“公子身邊有兩大佳人相伴,若是我留在這裡,豈不是自找無趣?只是怕有人會嫉妒誤會啊……”說着,她仔細看着碧瑤冷冷的面色,又道:“只是小女子不想被人誤會,由此記恨,所以……公子,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只是日後,若是我們有機會,定能在這個南疆的某一處角落,或者其他地方,還會再度相會……告辭!”
說罷,她朝着三人又是微微一笑,頓時衣袖凌空飛舞,化作一道黃色光芒,騰空而去……漸漸的飛的遠了。
鬼厲望着那遠離天際的變得越是渺小的身形,不由眉頭緊皺,道:“看來她也沒打聽到什麼事情!”
倒是碧瑤不屑道:“誰知道她有沒有打探?如是打探了,怕是也不想我們知道吧!”
後方的小白卻沉吟了一聲,看着鬼厲道:“我倒是對那些不感興趣,我奇怪的是,他怎麼知道我們的藏身地點?難道是公子你告知她的?”
鬼厲看着碧瑤,又看着小白,緩緩搖頭,口中同時怪異道:“其實我們三人,誰都沒有跟她說過,這也是我心中疑惑不解的地方,既然我們三人誰也不曾說過,她又是如何找來的?難道她有追魂術不成?倒是她如此厲害,無人告知,便能自尋而來,可是我剛剛仔細觀看她一番,倒也找不出有哪裡不對!”
小白目光轉動,更是在鬼厲和碧瑤身上打量一番,隨即看了看他肩上的猴子小灰,微笑道:“其實以你們自身修行,若是那女子想在你們身上打什麼主意,怕是很難辦到,所以,問題不會是出現在你們身上。”
此時,一旁的碧瑤猶豫了一下,道:“難道,聽你的意思,似乎你知道什麼?”
小白眼光流轉,目光看着鬼厲肩膀上的猴子小灰,笑道:“恐怕是小灰身上的氣味吸引她來的,只是公子總是不給它洗澡吧?”
“啊!”
一句話說出,不想,碧瑤在一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原來是這個小猴精鬧得鬼啊!”說着,又笑了笑,道:“不過,小凡,其實想想,確實很久你都沒有給小灰洗過澡了!”
鬼厲默默無語,只是眼睛望着遠處那被寒冷的山風吹過的蕩着無限漣漪的小溪,但見水面上,如同鏡子一般的波動起來,似乎水中的魚兒此時成羣結隊地游到水面,張大嘴呼吸着新鮮空氣。偶爾也有躍出水面的魚兒,翻個身又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波紋,使水中的倒影晃成一片。
鬼厲帶着小灰,碧瑤和小白也同時跟在後面,向着小溪處走去。
清涼的小溪,透出絲絲微涼的氣息,鬼厲慢慢的把小灰放入水中,可小灰自打跟了鬼厲,自然沒有洗澡的經歷,心中更是百般不願意,口中吱吱吱吱的亂叫着。
一旁的碧瑤似乎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着急道:“怎麼辦啊?”
倒是一旁的小白笑了笑,道:“還是讓我來試試吧!”
說着,慢慢的接過小灰,同時柔聲的低頭不知與那小灰說着什麼,但看小灰的面容上又是咧嘴笑着,如此覺得有趣。
碧瑤在一旁看看鬼厲又看看小白,怪異道:“還是你有辦法,它在你手中是這樣的老實!”說着,又道:“小凡,你昨晚有聞到小灰身上的氣味麼?”
鬼厲搖了搖頭,道:“我並沒有感到哪裡不對!”
碧瑤聽着,眉頭一緊,沉吟道:“我和你一樣,也不曾聞到什麼異樣氣味!”說着,望着一旁的小白,奇怪道:“我們都不曾聞到,那麼你是如何……”
話音未落,小白不由輕聲一笑,道:“你們畢竟和小灰相處已久,自然聞不出來,再者,我想你們應該也沒有仔細察覺吧!昨晚我仔細看着它時,就已經聞到它身上發出的別樣氣息了,所以,我心裡有所懷疑,一個猴子身上,怎會出現這樣的香氣,不過……這氣味非常淡雅,當時我也就並無說出給你們聽,但就在剛纔我看到那位姑娘的時候,我才明白這是怎樣一回事!”
說着,她又淡淡一笑,道:“那位姑娘心思細膩,真是好手段啊,說實話,你們恐怕不會有她這樣的手段!”
鬼厲怔了怔,口中尚無開口,倒是一旁的碧瑤冷冷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了不起,倒是我也會這一手,也沒什麼好炫耀的!”說着,又是一臉不屑!
天空依舊暗沉,那陰暗的雲朵依舊在暗沉的天空中徐徐變換着各種形狀——時而像人,時而像獅,時而像一汪波瀾壯闊的大海;密集的暗色光柱透過雲層,直射藍天:在平靜又寬闊的水面上,泛起金色的魚鱗似的漣漪,遠處,山與天相連的地方,煙氣如凝,呈現出一片青紫色。
鬼厲站起身,不由向着遠處望去。
下方,小白依舊面帶笑意,目光如同一汪平靜的湖水,口中哄着小灰,爲它擦拭身體。
這一情景,讓人細細看去,不想這女子被那冰冷的溪水濺起的水珠打溼衣襟,似乎有幾滴如同晶瑩珍珠般的水珠自她美麗的面容上悄然滑落,如此透出一絲嫵媚的美感!
一旁的碧瑤則慢慢站起身,看着鬼厲,道:“小凡,你在看什麼?”
鬼厲默默的看着碧瑤那美麗如花的面容,輕輕嘆氣道:“你看遠處,似乎有着什麼怪異的感覺!”
碧瑤不由向遠處看去,但見南疆寒冷的山風自遠處的荒野慢慢掠過,似乎在無盡的山風中,默默的吹拂他們每個人年輕的面龐,和着他們絲絲長髮,悠然的飄蕩在面頰旁,如此在低聲訴說着什麼!
下方,又一次不由傳來小白和小灰互相打鬧的聲音,更是乍看之下,小白的身上已經被無限的水珠濺滿全身,頓時那晶瑩剔透的水珠在她的面容上微微顫動。忽然間,一種似乎從沒有過的溫暖感覺,在這個陰霾的天空裡,輕輕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