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灰濛濛的,霧氣囂張,瀰漫了整個A市。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九月多,早上起來,清晨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清涼凜冽的味道令人裸露在外的臂膀掀起立立疙瘩。
蕭正柯,在找遍家裡所有能睡的客房後,終於有點不情願地停在了大哥房間的門口。
大哥的房門並沒有上鎖,所以很快,蕭正柯閃進了門。
當看到那臥室正中的深色大牀上安躺着令自己着急了一早上的人,男人仿若遭了雷擊,呼吸一促,雙手握拳,瞳孔睜大。
瘦削的人睡地昏昏沉沉,遊離在自己的夢中,那區別於夢境之外的世界即便此刻就天翻地覆了,想來也砸不醒她。
紋路分明、裸露青筋的大手,緩緩擡撫在女人溫熱的頰上,蕭正柯心裡的滋味變幻着,酸甜苦澀,這是他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卻荒誕地,竟在夜半三更之時跑到其他男人榻上安臥,該死的,還睡得很香。
始終不曾輕鬆的一顆心,這下又重了幾石。
男人俯下身,聽着女人節奏沉緩的呼吸,彷彿空氣裡都飄蕩着安分因子,將這個世界魔幻地特別和平,萬物都在安息,一切雜亂也都變得井然有序。
就是這份安穩地過了分的氣息,令男人不得不想,其實楠欣跟大哥……
有什麼?
親密了點。
能算什麼……
嫉妒,憤恨,計較,傷心,不過是襯着他蕭正柯小肚雞腸,神經錯亂。
已經成了孩子的人,何必還用霸佔的手段。
是他的,現在想走也走不了。
“爸爸……”女人夢囈,嘴裡喃喃。
男人眼神放柔,脣角一動,看來,孩子心裡也不是沒有自己。
再晚一點的時候,靜悄的房間里人撲通了幾個回合後,豎起身來。
女人醒了,而四下無人。
跳下牀,離開蕭正華的房間,兔子撲騰跳回自己臥室。
自己的臥室照樣空蕩一片,沒有丁點熱鬧分子。
女人忽而想起什麼似得,口裡喃了喃,“小意……”
女人似乎還記得,小意的不在都是因爲她。
因爲小意跟爸爸親親了。
然後,爸爸很生氣,他兇了她……
女人望着鏡子裡的自己,似乎在剋制自己不哭鼻,想到爸爸那麼討厭哭泣的自己,女人深深地呼了口氣。
學着小意之前教授的擠牙膏的方式,女人默默地對着鏡子刷了牙,第一次一個人。
洗漱好,跟往常一樣,直接下樓吃早餐。
“爸爸……媽媽,大媽,大爸,小意……”女人一一喊過,頭垂低了落座。
“大哥……不在。”桌上沒有大哥的身影,女人疑問。
“你大哥昨晚就沒回來,人大概是在外面過夜了,楠欣吃粥吧,咱不管他,啊。”柯靜應道,隨即給了兒子一塊碗,讓人幫忙舀粥。
蕭正柯接過手,給人盛了滿滿一大碗,放人跟前後聲音四平八穩了道,“吃吧。”
“謝爸爸……”女人抿抿脣,儘管想哭,卻裝作無事。
“快吃。”男人沒再看人,給人添了幾筷子蔬菜後,只再不管。
飯桌上流動的異樣氣息,顯然除了孩子之外誰都有點感應,然而,即便誰都心知肚明,卻也沒人說問。
吃完飯,當人散得差不多的時候,方意閃到爸爸身邊,愁眉苦臉說,“爸爸,我不想讓媽咪喊爸爸……”
“怎麼了?”
“爸爸是我的爸爸,又不是
媽咪的爸爸……”
“喊喊而已,你心裡知道就行了。”
方意卻不肯,想到昨晚媽咪對自己發飆就是因爲要跟她搶爸爸,立馬覺得這個問題得馬上解決,她不要讓媽咪再霸着爸爸。
“可是爸爸,你是媽咪的老公,你不是媽咪的爸爸……”孫阿姨就喊康叔叔老公,她都不跟豪豪哥哥搶爸爸,豪豪哥哥肯定很開心。
蕭正柯聽到一聲“老公”後,只偏頭看向還在吃粥的人。
老公……
人癡傻,也未必喊不出口。
“不然,就叫老蕭、死鬼,親愛的好了,反正我不想讓媽咪喊爸爸。”方意繼續建議道,她多想矯正媽咪的思想,別再跟她搶爸爸。
當然,小傢伙知道得這麼多,完全是因爲以前在超市裡蹲得久,耳濡目染地確實積攢下不少。
蕭正柯將孩子抱在膝蓋上,眉毛一動,小屁孩知道的還挺多。
當眼神不自覺掃過那爲孃的時,卻發現女人正躲躲藏藏着眼神,似看未看地偷睨這邊。
然而她只是喝粥,頭低垂,不出聲。
“媽咪,我剛剛說的,你都聽到了嗎?”方意扭頭看裝死的媽咪,雖然媽咪還在一個勁兒地嚼嘴巴,但她相信媽咪肯定有聽到。
“聽到。”女人倒是答地誠實,似乎說的是跟自己無關的事一般。
“那媽咪叫聲老公聽吧,爸爸肯定會應你的。”方意迫害着,明知人不願,卻偏要爲難人。
“不……”女人撇撇嘴,不肯說。
似乎知道,喊了老公就不能喊爸爸。
“可是爸爸又不是你的爸爸,爸爸說是不是?”方意扭頭問爸爸,抓住最有力的一根繩。
蕭正柯似也鐵了心,嗓音純正,“楠欣,我只是小意一個人的爸爸,你該喚回稱呼。”
“爸爸……”
“我說了,我只是小意的爸爸。”
“……”
女人搖頭,眼裡飽含淚水。
“又哭?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眼淚……”男人不辨口氣地說着,像責怪女人,又像是心疼,或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蕭正柯沒有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女人嫁給他,他就有責任不讓女人流下哪怕只是一滴眼淚。
“沒有。”女人放下勺子,離開凳子背過身,提手擦淨淚水。
男人靜默地看女人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然而她轉過身,對着自己,聲音動容地強調道,“沒有……哭……”
蕭正柯看着人,那雙眼睛,本來擒着淚水,現在又倒流回去。
“楠欣,開心一點,我沒有惹你哭的意思,你喊我做爸爸確實不對。”男人口氣穩當地揪正這個鏤空,儘管面前的女人已經禁不住逼迫。
“叫我正柯,或者蕭正柯。你以前是這麼喊的,你或許忘記了,沒關係,你現在還可以這麼喊。”男人拉過女人,拉着那隻手,乾乾淨淨的手背上,淚水一大堆。
這個,應該不是淚水,而是一種叫做不幸福的東西。
上樓,幫女人換了衛生棉。
男人問,“都記得嗎?不記得我跟丁姐講,你困難就讓她給你換。”
“記得。”
“……”
蕭正柯眼神紛雜地凝了眼女人,亂捏的人,面上氣咻咻的,也不知是否還跟自己賭氣。
公司裡面事情一大堆,他現在是無暇跟人膩歪了,匆匆在人額上落下一吻後,男人直奔了公司去。
而那被拋在家的女人,除了站在大門口,目送那身影走遠,沒有更妥和
的動作。
精神懨懨地挪走到沙發上,女人挨着孩子,看電視。
大白天了,沒有爸爸的時間,女人畫了一幅畫,線條不明,卻在每逢人問畫的什麼的時候,只欠欠咧嘴,低語,“爸爸。”
小意將媽咪的一切行爲都看在眼裡,她都難過得不願去嘲笑媽咪了,把爸爸畫的那麼難看……眉毛擰到額頭上,嘴巴只是一個點。
“媽咪,你怎麼畫了兇兇的爸爸?”
“兇……”
“可是爸爸不發脾氣了啊,媽咪我幫你擦掉吧……”方意說着就要動手,不想讓這副畫被爸爸瞧見。
“不……”女人拗着。
“爸爸看了會生氣的!媽咪你聽我的話,好不好?”小小人急了,爸爸纔不是這個樣子的,媽咪最不會畫畫了!
“不……”女人只堅信自己看到的。
把稿紙壓在自己身下,不肯給人拿去。
似乎,在女人心裡,蕭正柯已經變了模樣。
變得,越來越討厭她。
女人似乎也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後來儘量配合着男人,不忤逆,不羞澀,只爲了不惹男人生氣。
洗澡、睡覺、親親。
然而,似乎這些也沒用了,爸爸依然生氣。
糟糕的是,女人現在心裡只記得,爸爸已經生氣到不讓自己喊爸爸。
忽然,女人把身下的稿紙抽出,扔給討厭鬼,不畫畫了,上了樓。
蕭正柯回到蕭氏,進辦公間不久後叫來唐紅,交代着關於一舉殲滅陸氏的事,還沒說完,一個分機電話突地呼叫起來。
“蕭總,周茵茵小姐吵着要見您一面。”
男人覺得新鮮,眉毛一挑,薄脣張問道,“她想幹什麼?”
“周小姐說要見了蕭總才說。”
男人頓一頓,道,“讓她上來。”
仇人接見覆仇者,不是那麼輕鬆的。沒有一定的魄力、膽識,恐怕輕易還點不下頭。
區區一個女人,蕭正柯是不在意的,周茵茵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再胡來也不敢跟人玩同歸於盡的把戲,她多惜命,大概愛錢的女人都惜命,她們比任何人都懂得,只有留得住命,才能撈得到錢。
周茵茵乘上了總裁專用梯,望着那明鏡外的一切熟悉和陌生,喉嚨哽咽不能。這個地方,曾是她夢寐以求的天堂,曾是她想進就能進的地方,可事過境遷之後,誰能想到,那本通行證早已成了過期書。
經過窗戶,探進裡頭,裡邊背枕沙發椅的,可不就是那薄情寡義的男人。
推門進去,恰逢人一根菸抽罷,空氣裡煙的味道濃烈,散着,稀釋着,味兒卻依然。
“蕭總,許久不見您看着真是憂愁多了,讓我猜猜,蕭總是公司壓力大,還是家裡嬌氣不懂得體貼呢?”見人眉頭深鎖,就知道男人最近必定是哪兒不暢快了。
女人見縫插針,毫不避諱地,到了這一步,確實也沒什麼可提心吊膽的,這個人,眼前這個男人,他連那種醜事都能不打一聲招呼地就曝了光……
多可怕的人。
再怎麼說,她曾也是他的女人,不是嗎?
“說吧,還來這兒幹什麼。”不同於女人,男人是一副懶得搭理姿勢,動動口只乾脆了道。
“蕭總不防猜猜?”女人邪邪一笑,踱步翩然走近,身子俯低在桌上,內裡黑色的蕾絲赤裸地玩着媚惑。
蕭正柯避無可避地掃了眼,目光緩緩移到女人那張慾求不滿的臉上,口裡呵笑輕嘲,“莫不是,周小姐還想對我投懷送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