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小小手上抱着花束，走進房間。
輕輕地將花放在牀頭櫃，她慢慢坐下，看着牀上的蒼白瘦削的面孔，愧疚的伸出手，輕輕地整理蓋在牀上人的被子。
“星辰，對不起，你昏迷這麼久，我都沒有來看過你。”她眼裡含着淚，帶着哭腔的聲音一旦發出就抑制不住。
“到底是不是他害了你？還是他救了你？”她彷彿沉浸在無盡的思緒之中，沒法解脫。
牀上的人當然沒有任何的迴應了，因爲他已經變成了植物人。
是的，星辰沒死，而是成爲了植物人。
宣小小看着那即使因爲長久的昏迷變得瘦削的面容，凹陷下來的臉頰讓他看上去十分的令人害怕。
可是宣小小沒有害怕，而是滿滿的愧疚。
這個愧疚，一部分是因爲當初可能是因爲自己，星辰纔會被針對，一部分則是因爲，那個時候，她急切的逃離了這裡，星辰即使救了回來，她也沒有機會看上他一眼。
這麼多年，想要見星辰，也只能通過視頻，每次看着牀上躺着一動不動的人，她就想要飛回來。
現在，回國一趟，就立刻來了這裡。
“不知道你聽不聽得到，我現在已經回國了，是一個幼兒園老師，因爲冬棗在上幼兒園，我正好可以看顧他，冬棗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他很可愛，如果你見了他，一定會喜歡的。”
不知道星辰聽不聽得見自己的話，宣小小絮絮叨叨的說着：“還有楹楹，你現在就在楹楹待的醫院，應該知道一些吧，楹楹現在可是主任醫師了，手底下不少的兵呢，你在她的地盤，應該被照顧得很好吧？”
“其實我真的很後悔……”
“如果我沒有招惹上宮辭，你也不會被他針對，也就不會自殺了，是我不好，我一直覺得你的病已經好了，完全忽略了你的脆弱，星辰，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被害成這個樣子，我卻連恨他都做不到。”
眼淚順着白皙的臉頰滑落下來，宣小小卻顧不上擦拭，她哽咽着聲音道：“我知道我這樣很沒用，所以我也不敢跟楹楹說，你知道她有多麼的在乎你，星辰，五年過去了，你不能再睡下去了！”
“當初，到底是誰害的你！”
她將積攢了五年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可是讓人失望的是，星辰依舊一動不動。
臉上的眼淚更加多了，宣小小失落的站起來，看來，想象中的奇蹟是不會出現的。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着，看着牀上人慘白的臉上，終於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意，嗚咽一聲，衝出了病房。
她不知道是，在她走後，牀上人的手輕微的彈動。
只是因爲病房裡面沒人，沒被發現。
……
……
“冬棗，要不要牛奶？”烏楹打開門，卻發現門鎖上了。
她一邊去敲門一邊奇怪的道：“你這孩子，鎖什麼門啊？”
冬棗滿臉的困惑還沒有褪去，聽到敲門聲，雙手一番動作，上面的畫面變成了米老師和唐老鴨。
打開門，一雙純真的水汪汪大眼看向烏楹：“這是我的秘密基地姨姨。”
真是個孩子。
烏楹好笑的看着他：“好，秘密基地，我們的小勇士，喝不喝牛奶啊？你媽咪說你每天都要喝的。”
“謝謝姨姨。”
從烏楹手上拿過牛奶，看着她不當一回事的離開，想到剛纔看到的場景，他關了電腦，追了出去。
烏楹打開電視，正準備看會電視，就看見冬棗出來。
“怎麼了？不玩電腦了？”
“不是。”小大人似的搖搖頭，冬棗困惑的看向烏楹。
“姨姨，媽咪到底是去看誰啊？”
她臉上的笑容頓住了，心情也不像是剛纔那麼放鬆。
只是這些情緒不想在孩子面前展露，她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你媽咪去看的人，是我和她的好朋友。”
“他怎麼了？”大大的眼睛彷彿盛滿了整個世界，冬棗看着她，眼裡露出好奇。
“他生病了……”烏楹輕嘆一聲，輕聲道：“如果他沒有生病，看見冬棗，一定會喜歡你的。”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冬棗一手拿着牛奶，一邊喝一邊問道，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白白的牛奶。
“他啊，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在音樂上面很有天賦，就像是你在數學上面的天賦一樣。”烏楹摸摸冬棗的小腦袋，有些哀傷的道：“當初，如果沒有出意外，現在大家都會認識他的。”
“是什麼意外？和媽咪有關係嗎？”
聽到意外，圓溜溜的眼睛猛地看了過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當年，在自己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一場不該發生的意外。”烏楹眼裡露出恨意和無奈：“但是這不關你媽咪的事，她也不想這樣的。”
“是有人操控，纔會出現的意外嗎？”冬棗那雙純真的眼裡，彷彿什麼都知道，又彷彿什麼都沒有。
“……好了，故事講完了，冬棗就在客廳看電視好不好？姨姨困了，去睡一會。”
“可是……”
“好，冬棗乖，如果有什麼事，就來姨姨的秘密基地找我，好不好？”
看着竭力掩飾的烏楹走進房間，冬棗微微嘟起嘴脣，看向客廳掛着的表，“可是現在才早上十點。”
當然，烏楹已經進了房間，冬棗的話她是聽不到了。
將自己一直放在口袋裡面的小本本拿出來，肉乎乎的小手在上面寫着字。
【一個植物人朋友，和媽咪有關】
【‘父親’被媽咪和姨姨憎恨。】
【媽咪不想要讓我知道‘父親’】
寫完這三行字，冬棗看着上面的內容若有所思，半響，再次動筆。
【媽咪的朋友變成很有可能是‘父親’做的】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他的父親，到底是誰。
將那行寫了字的紙撕下來，放進馬桶，小小的手按上按鈕，看着那張紙順着水被沖走。
一張小臉若有所思，不管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會差的清清楚楚。
……
……
宮宅。
宮爺爺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看到宮辭下樓，哼了一聲。
語氣帶着嘲諷：“怎麼，昨晚是不是又沒睡好？”
宮辭的臉色很正常，可是眉目間彷彿總有揮散不去的戾氣。
聽到宮爺爺的話，他微微點頭，“恩。”
“哼，活該！”
宮爺爺帶着嘲笑和解氣：“靠着藥物支撐，你還能撐多久？”
“在爺爺走之前，藥物足夠了。”對宮爺爺的嘲笑，他不冷不淡的應對。
“不孝子！”
宮爺爺被氣得不輕，可是看到宮辭眼底不易察覺的烏青，嘆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我不後悔。”
“我聽說，伊恩那小子家裡出了點事，你看……”
“爺爺！”宮辭警告的看向宮爺爺：“這件事，以後不要說了！”
“我還不是爲了你，你還以爲我這個老頭子閒的沒事幹，非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幹嗎？”
“伊恩那小子出了事，已經沒有精力藏起小小，你還不趕緊乘人之危？難道非要我這個老骨頭自己上去把人搶回來？”
宮辭神情冷峻，“爺爺，這件事以後不要說了。”
“爲什麼不說？！”宮爺爺看着他這幅不冷不熱的樣子就生氣：“小小就是因爲你這個死樣子才離開的！”
“她結婚了！”宮辭猛地丟下手上的叉子，低喝一聲。
宮爺爺的表情怔住了，看着表情陰沉的宮辭，半天，吶吶道：“怎麼可能，你們的感情那麼好……”
“我親眼……”
“爺爺，爸爸！”歡樂的女童聲響起，接着就是踢踏踢踏的聲音，樓梯上下來一個穿着粉紅色公主裙，梳着精緻頭髮的可愛女童。
“我今天早上又起晚了，你們怎麼沒有叫我！”她嘟起嘴，小聲的抱怨：“今天可是我上學的日子，怎麼可以起晚呢？”
女童一出現，兩人之間沉悶的氣氛立刻爲之一變，宮爺爺笑的臉上皺紋都擠到了一起，笑着對女童伸出手。
“萌萌，來太爺爺這裡。”
萌萌聽話的走過去，轉了一個圈：“太爺爺，你看我身上這件裙子好不好看？這可是爸爸給我買的！”
“好，好看。”宮爺爺彷彿忘記了剛剛的談話，轉頭看向宮辭：“一會你吃完飯，親自把萌萌送到學校去，第一天上學，還是要家長接送的。”
一向是冷漠神色的宮辭表情也緩和了下來，輕輕地擦拭了嘴脣，對着萌萌招手：“萌萌，來爸爸這。”
萌萌臉上露出高興地神色，幾步跑到他的面前：“爸爸，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看嗎？”
“好看。”他聲音溫柔的說着：“今天是萌萌上學的日子，去了學校，要乖乖的知道嗎？如果有人欺負你，就打電話告訴爸爸，爸爸讓影一就在你們學校門口，如果有什麼事，他會保護你的。”
“恩！”雖然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是萌萌還是重重的點頭。
“好了好了，吃飯吧，吃完趕緊送萌萌上學，你今天的藥吃了沒有？”雖然話裡話外都是對孫子的嫌棄，可是最後一句還是暴露了宮爺爺的關心。
“忘了，吃完飯吃。”宮辭淡淡的回答。
“哼！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等到哪一天，別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爺爺，萌萌還在。”宮辭警告道。
宮爺爺一愣，看向睜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他們談話的萌萌，連忙笑道：“沒事沒事，太爺爺跟爸爸說着玩呢！來，萌萌，吃這個菜，對身體好。”
宮爺爺終於不說話了，宮辭微微垂頭，看似正在專心的吃飯，可眼裡卻無數情緒劃過，最終歸於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