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順利結束以後,項曉窗留在後面和劉東收拾着殘留的資料。
“項小姐,這些需要銷燬嗎?”劉東怯怯地問。
“哦,是啊,這些資料都要放到碎紙機裡的。不過,你去秘書室叫個人來幫你做就可以了,你還要安排總裁明天的行程。明天上午有一場簽約,你幫總裁把所有的資料都準備好,然後給我看一遍。”
項曉窗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啞然失笑。
這些善後的事,本來不需要自己做,只是想回避和杜嘉文一同出去的尷尬,才以劉東不熟悉工作爲由,留了下來。
“是的,項小姐。”劉東答應着,偷偷看了她一眼。
項曉窗的側臉有着白玉雕成的細緻紋路,分明上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卻還是沒有能夠完全掩蓋住青白的下眼瞼。劉東抿了抿脣,打斷了自己的好奇心。
對於項曉窗給自己一個機會,她是由衷感激的,而且項曉窗做事幹練,又從來不頤指氣使。至於總裁和助理的私事,一個是男未娶,一個是女未嫁,在她看來,那些議論實在有些可笑,也沒有什麼不合宜。
“你把這些處理好,就把明天要用的資料都整理出來吧。”項曉窗覺得有些輕微的暈眩,手扶着會議桌一時沒有能夠舉步。
“項小姐,你沒事吧?”劉東看到她的身體有一個輕輕的晃動,忍不住停下了手裡的活,關切地問了一句。
“哦,沒有什麼事,可能是記錄得太久了。”項曉窗聽出了她話裡的關心,忍不住朝着她微微一笑,“不要緊的。”
劉東把資料打印出來送給項曉窗的時候,看到她正對着電腦,凝神在查看着什麼。眉峰似乎有些微緊,聽到響動,連忙關掉了那個頁面,臉上有着一閃而逝的紅暈。
“這麼快?最近你的工作也上了正軌,做起來得心應手了吧?”項曉窗掩飾着尷尬,溫和地搭訕。
“得心應手雖然說不上,但至少不再是手忙腳亂啦。現在也不用經常加班,忙是忙了一點,不過忙得很開心。”劉東爽快地答應着,又看了項曉窗一眼。
“那就好。資料放我這裡吧,你回去繼續做你的事吧。”項曉窗有些心虛。
劉東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就邁着矯捷的步伐去了。留下項曉窗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
打開剛纔看的網頁,原來是關於流產的介紹,最近出來的微創技術,據說沒有一點痛苦,對子宮的傷害也可以減到最低。
項曉窗像是做賊似的,又匆匆地看了一遍,才關掉了網頁。自己真的忍心拿到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嗎?如果自己想要獨自把他帶大,也許現在就需要好好攢錢。
一時間彷徨無依,那些與杜嘉文曾經的浪漫之旅,這時候一下子變了味。
原來,他果然只是負疚在心。心時澀澀得難受,她也是一個驕傲的女孩子,怎麼能夠容忍她的感情被這樣狠狠地踐踏呢?
如果是同情,是憐憫,那該是她這一輩子最難以接受的感情了。她以爲,杜嘉文正是出於這二者,纔對她格外體貼。心像是被什麼灼燒了似的,痛得難受。
抿了抿脣,不管要不要這個孩子,手術費和待產費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這幾月,她都不能夠把薪水寄回孤兒院了。好在小玲的手術已經安排好了明天,自己那一筆菲薄的匯款,也就派不上什麼大用場。
把前前後後想了個通透,雖然某個部位痛得如被撕裂開來一樣,到底還是能夠按部就班地做起事來。
當她把半天的工作成績都擺到杜嘉文的桌子上時,杜嘉文看着她的眼色,似乎頗感意外。
“劉東收集了不少資料,這些是最重要的,請總裁過目。”項曉窗的語氣平淡,彷彿這個面前的男人,沒有與她有過繾綣纏綿。
“曉窗,你……你還好嗎?”杜嘉文沒有看她遞過來的資料,而是直直地看着她。
“我很好,如果總裁沒有別的吩咐,我想回去做事了。”項曉窗深吸一口氣,一萬遍地告訴自己,付出感情的那個人,一定是最最傻的。
“我……我願意說一聲對不起。這件事是我不好,因爲你……我知道你很乾淨,所以沒有用……”
項曉窗的臉刷的紅了起來,很侷促地抽回了被他驟然間握住的手:“不,你……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回去做事。”
她倉皇地逃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原來僅僅是因爲乾淨,所以纔會省略了那一道手續。心裡那道被撕開了的傷口,又汩汩地流出血來,帶着滯澀的速度。
勉強打起精神,項曉窗用最繁重的工作,把自己紛亂的心緒全都擠了出去。她的腦袋早就亂得像一鍋剛剛煮開的粥,拼命地冒着泡泡。
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廢寢忘食,直到一擡頭,看到杜嘉文正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自己,才恍然醒覺。
“下班了?”
她問得平靜,然後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回家休息吧,好嗎?”杜嘉文縱然不明白她的悲哀,卻看得到她的努力。她有些呆滯的眼神,是被自己傷害過的痕跡。
“好。”項曉窗把散亂的文件都整理到辦公桌的一角,關掉了電腦,卻在走出兩步的時候,身體不自覺地輕輕晃了一晃。手還來不及撐住辦公桌,身子就已經倒在了那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曉窗!”杜嘉文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回家好好調養,醫生說是嚴重貧血。”
“我以後會注意的。”項曉窗嘆了口氣,一時間手足發軟,竟然掙扎不動,只能由着他把自己半拖半抱。
一時間,竟有種萬念俱灰的絕望。似乎這一條不受歡迎的小生命,把她所有的活力都帶走了。或許,那些存了萬一的念想,到這時候纔算是撥雲見日。
“曉窗?”杜嘉文抱起了她,看到她沒有如往常一樣掙扎,心裡便有些慌亂。
項曉窗微低着下頜,把頭輕輕抵在他的肩部,一動不動。透過走廊一角的夕陽,幾乎可以看到她青色的血管,微微地凸起。杜嘉文低頭看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在他的目光裡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