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龍源樓遇上富察皓禎和白吟霜那日後，已經過了小半個月。
彼時心境的不平穩，不過是一時入了過往的魔障，回宮後便早已平復無蹤。倒是五言，雖依然一派沉靜幹練，暗裡倒是小心翼翼觀察了我好幾日，目光裡隱隱透出的擔憂幾乎到了讓我難以無視的程度。
我心裡微微有些好笑，面上卻是不顯，只作什麼也不知道，安心享受着五言更爲細緻用心的服侍，連帶着那些晚上，向來羞澀被動的五言，也熱情了不少……
而那富察皓禎和白吟霜的動靜，也被暗衛事無鉅細的呈到了案前。
那日多隆見事態不可收拾，早已帶家丁回了府。整個龍源樓裡，便只剩了那平日裡眼高於頂，此時卻咬了只斷手昏倒在地的富察皓禎，和血流了幾乎一地的白吟霜，在一片湯菜狼藉中躺了足足一個時辰。
龍源樓的掌櫃已被五言用幾百兩銀子打發回家暫避風頭，只說是過一陣子，酒樓自然會重新開業。而那些個過往行人，自然更不會去觸這個黴頭多管閒事，便只圍觀感嘆一陣子，各自回家去了。
後來還是富察皓禎那跟班，摸着後腦凝結的血塊醒轉過來，怔楞了片刻，便奔出去要喊人報官。
那些平民百姓自不用說，官府也事先得了上頭知會，只道是那富察皓禎惹了不該惹的人，只敷衍含糊推脫乾淨，當是沒有這回事。
小冦子無法，只能跑回碩王府，驚動了全府之人，那碩王爺便帶了幾十個家丁下人，親自趕來把那一片狼藉給收拾了。連帶着，也不得不將那隻剩半條命的白吟霜接回了府去。
只是日後碩王府世子咬下賣唱女子雙手，甚至是每月吃一人的流言，便也慢慢流傳了出來。
那富察皓禎慢慢醒轉後，魔怔癡傻了好幾日，才漸漸清醒了過來。知道白吟霜在府中時，只是平平淡淡應了一聲，頗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在裡面。
而白吟霜，則是乾脆在牀上躺了六天，纔可以略微下地走動。只是她也有些手段，雖然沒了彈琴的右手，便央了府裡的丫鬟找了身淡色衣衫，整日裡在窗口含淚遠眺，低聲哼唱些悽婉自憐的小曲，或是想念她那生死不知的老父，只將一張本就巴掌大的小臉熬得蒼白如紙，惹人心碎。
那富察皓禎聽了府裡下人的報告，心裡的疙瘩，便一點點的消了下去。直至看過白吟霜幾次後，更是把自己曾經喝過白吟霜的血，咬過她的手的事拋到了腦後，幾乎整日裡都在白吟霜那廂房裡杵着，低語些脈脈情話或咆哮些“如此美好如此純潔如此善良如此高貴”的昏話，恨不得將白吟霜揉到骨血裡去。
只是這廂裡兩人甜甜蜜蜜旁若無人，卻把碩王爺和福晉氣得夠嗆。
世子出了這種事，碩王爺自然不願善罷甘休。只是無論他如何追查，如何低聲下氣請朝中同僚幫忙，全沒有一絲結果。反而是外面，關於碩王世子咬斷無辜歌女雙手，甚至碩王世子本爲吃人妖孽的流言一日比一日甚囂塵上，將整個碩王府弄得聲名掃地。
眼見着皓禎愈發的不着調，但又因着自己福晉的央求，不好對“大病初癒”的大兒子橫加指責，碩王爺便將一腔怒火全發到了身爲貼身跟班的小冦子身上，尋了個錯處將他重重處罰了一頓。只是打的狠了，反而將小冦子打成了半身癱瘓。
碩王爺不想養個廢人一輩子，又不想自己苛待下人的言語流傳出去，便狠了狠心，着心腹半夜裡將癱在牀上的小冦子捂了□□活打死，連夜裡丟到了亂葬崗。
待沉浸在溫柔鄉里的富察皓禎三天後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時，被管家告知小冦子回鄉侍奉病重的母親，便也就不了了之。
而碩王福晉則向碩王打了包票，要儘早將白吟霜處理乾淨。一日裡支開了富察皓禎，便責令幾個府中家丁將白吟霜投到院中的古井裡去。那白吟霜楚楚可憐的流淚哭泣磕頭哀求未果，便掙扎起來。混亂中，被碩王福晉瞧見了肩膀上的梅花印，竟引得福晉態度大變，不但好言勸慰了白吟霜一番，反而瞞着碩王爺親自在王府附近的衚衕裡買了一處幽靜院落和服侍的丫頭，讓她安心住下。
而富察皓禎回來後，先是好生鬧了一通，被福晉安撫下來後，便日日私下裡往那院子裡跑。府外終究不比王府裡始終有那些顧忌，兩人關了門，白吟霜成日裡眉目傳情的唱些風花雪月淫詞豔曲，也不顧老父下落不明，直接與那富察皓禎生米煮成了熟飯。
待暗衛報告完畢，我似笑非笑的端起茶抿了口，漫不經心的問道，“那梅花印……可有蹊蹺？”
暗衛略低了頭，“屬下無能，還在調查。”
我輕輕吹開茶盞中的碧綠茶葉，道，“這倒不急。那多隆呢？可有何動靜？”
“回陛下，多隆貝子那日裡回府後，倒是安分了幾天。白老父被他的家丁接入府中，找了郎中慢慢調養着，已無大礙，日前已經離開京城，回老家去了。”
“哦？”我挑了挑眉，起了些興味，“他就不曾提到要去找他的好女兒麼？”
暗衛頓了頓，面色竟有些古怪，“多隆貝子手底下似也有些暗探，將那兩人的消息日日傳遞回去。白老父知道白吟霜的那些作爲後便冷了心，身子好了些，就告辭離開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勾脣淺笑，“這多隆……果真有些意思。他手底下那些探子，你看如何？”
那暗衛頓了頓，“水平很不差，有過兩次差點就與屬下打了照面。不過看起來，這些暗探是隻聽多隆貝子的吩咐的，連老王爺都不知道有這樣一些人的存在。”
我低笑起來，“這多隆平日裡不過一副尋常的紈絝子弟模樣，倒還是有些手段……”看了一眼暗衛，“繼續盯着碩王府和白吟霜，把藏着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挖出來。”
“是。”暗衛沉聲應了，聲音未落，身影便已消失在大殿中。
我垂眸看着那一燈燭火，脣角微微勾起愉悅弧度。
這戲，倒是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