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我揉着發痛的太陽穴,又問了一句,“我記得,我明明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的……我怎麼可能還活着……”
南望把我的手放下來,用他自己的手幫我按摩頭部,“來,躺在到我的腿上。”
我剛準備照做,忽然想起來,我追着傅行來到天台之前,親眼看到傅行拿刀插在了南望的背上……
“南望,你的背現在怎麼樣!”
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我已經不由分說的把他病號服前的鈕釦打開,拽下他一邊的衣服,果然看到他身上綁了紗布。”
純白色的紗布,即使在夜晚暖黃色的燈光的照耀下,依然顯得觸目驚心,讓我心尖一陣陣的抽疼。
“好了,沒事了。”
他開始好聲好氣的哄我,同時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鈕釦重新系好,還打趣我說:“這樣讓別人看到了,以爲你要對我欲行不軌呢。”
我眼睛酸酸澀澀的,眼淚就快要流下來的時候,他忽然就捧起我的臉,然後湊近我,在我的眼睛上輕輕落下一吻。
“送你一個蝴蝶吻,你可不要再哭了,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一次,他沒有再揹我,直接就把我抱起來,往醫院的後面走過去。
深夜了,路上沒有什麼人,只有路的兩旁的燈投射過來。
我就這樣被他抱着,聽着他穩健的心跳聲,感受着他身上溫暖的溫度,心痛的感覺慢慢的消融了。
直到他抱着我走到醫院後面,我看到了被燈光照耀的,被微風拂動的波光粼粼的游泳池。
我記得,之前來這家醫院的時候,好像就看見過這個游泳池。
“我現在比誰都感謝爺爺,如果他當年沒有建造這個游泳池,可能我們真的就要天人永隔了。”
南望說這句話時,聲調低啞的厲害。
我也終於明白過來,“所以說之前,傅行和我一起掉下來游泳池是嗎?”
“嗯。可是,雖然有了游泳池作爲緩衝,但畢竟從五樓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互打誤撞地跳進游泳池後,你還是因爲重力的衝擊磕了一下腦袋,所以一直昏迷了這麼多天。”
說完這些後,他抱着我離開這裡,重新在一處有路燈照射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南望,那、那他呢?”
我吞好幾口唾沫,才終於把這句話問出來。
南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
看着我十分緊張不安的表情,他垂下眼簾,“他死了。他跟你一樣,也在進入游泳池後磕到了腦袋,昏迷不醒。在他意識還沒有清醒之前,他一直在醫院裡。就在昨天,有人潛入他的病房裡,拿刀把他刺死了。”
傅行,死了?
是的,我是很恨他,可是我現在更難過的是,他死了。
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重新看了一眼,希望他告訴我,傅行還活得好好的,他剛剛只是開個玩笑,可他用篤定的眼神告訴我,傅行真的死了。
“是誰殺的……”
我把手放在了心口處,同時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我的表嫂。”
王子安?
“我也是得知她刺死了傅行後,才知道表嫂的精神病已經很嚴重了,表嫂被人抓走的時候,口口聲聲的說,是爲了她的丈夫報仇,但到底是爲什麼,我們都不會知道了……”
他重新把手伸出來,撫摸我的面頰,語氣十分擔憂,“我就知道你會問,其實我不想立即跟你說,但你總會知道,我也就不想
再瞞着你……”
“我明白,我明白。”
我喃喃的說着,然後紅着眼睛看向南望,“南望,你知道嗎?當年害我被學校退學,讓我成爲衆矢之的,在背後偷偷發帖陰我的那個人……就是傅行……”
南望的眼底立即閃現一抹震驚,接踵而來的,是他眼中流過的憐惜。
他毫不猶豫的緊緊抱着我。
“我恨他,我真的很恨他,知道是他在背後害我的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他,他把我害得這麼慘,又害我們兩個人分開這麼久……可是,可是我好難過,當我知道他死的消息時,我寧願他活着,活着來承擔那些痛苦和罪孽,也不願意,他就這樣死了……”
我在南望的肩頭輕輕地啜泣,我很想放聲大哭,可這裡是醫院,我最後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心中的糾結和痛苦。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南望沒有怎麼安慰我,因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他只是這樣抱着我,靜靜的聽着我的哭泣,同時不斷的對我重複着:
一切都會過去的……
#
一個月後。
我和南望重新回到了母校。
只不過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們兩個人手裡都多了一個小女孩。
上一次,南望有那麼點衣錦還鄉的意思,很多領導都跟着他的屁股後面轉悠,這一次,他是悄悄來的。
這一個月裡,等我身體漸漸恢復後,南望陪着我去了傅行和林慧的墓前。
當曾經我最恨的兩個人都變成了一抔黃土,只有一塊墓碑面對着我時,我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感傷。
我緊緊的握着南望的手,他此刻的表情很是淡漠。
“南望,他們都死了……即使過去那麼多年,有那麼多的遺憾,儘管我應該很恨他們……但現在,恨不恨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回憶起從前的自己,恍惚覺得,以前的自己像是個敏感而容易受傷的小刺蝟,細細數來,這麼多年,其實我恨了不少人。
從一開始的程佳紅,蔡小思,到後來的領林慧,傅行。
在我弱小的時候,我總是受到欺負,也覺得這個世界充滿惡意,雖然現在已經不會這麼想了。
“那你恨過我嗎?”
南望問我。
我點點頭,“是,我當然恨過,只不過後來才發現,我們之間不過是多了些誤會,少了些信任。”
他從背後抱住我,緩聲說:“不過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我轉頭看着他的俊臉,忽然心下一動,“南望,我想帶着央央,跟你一起回母校,好嗎?”
他明白,我的心結打開了,當然很高興,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於是就有了這一次的旅行。
我們像一家三口一樣在學校裡散步,自然引來了不少學生的注目。
我看到學校的禮堂,對南望說:“你知道嗎,要是我像李未央一樣,從小就學一些樂器,也許大學這兩年,我還真能進禮堂裡表演個節目。”
往遠處眺望,南望捐贈的那所圖書館已經開始在修建了。
“我捐了一座圖書館後,校領導讓我給一座教學樓冠名,我說,我哪有這麼大的臉,但是因爲他堅持,我就給學校裡的一處餐廳取了個名字。”
這件事情倒是我不知道的,我充滿好奇地問他,“在哪裡,叫什麼?以你的水平,肯定只會起什麼‘南望餐廳’吧?”
他不理
我的打趣,一下子把李未央抱起來,抱着她就往前跑,“媽媽這個人沒意思,我們別跟她玩兒了!”
我立即就追了過去,儘管已經笑得快直不起腰來,“你胡說什麼呢?就你最有意思,你特別有意思!你有意思到別人看到你就想笑,你怎麼不去做諧星呢?”
他抱着李未央鑽進了禮堂裡,我跟着跑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了禮堂中央的臺子上的一架鋼琴。
南望就對李未央說:“未央,你最近練的那個曲子的片段,上學給我們彈彈吧!”
“這是學校的鋼琴,沒經過允許不能碰的……”
我說了他們也不聽,只好看着李未央被南望抱着上了臺子,她還煞有介事地在臺子中央說:“接下來,請大家欣賞,我彈的卡農!”
她這兩個月來其實不過把這個曲子裡小小的一個片段,彈得稍微熟練了些,就已經敢大着臉說這樣的話。
我只好在臺下看着她“表演”,還好,彈奏的還挺流暢。
南望從臺子上下來,站在我旁邊,和我一起欣賞李未央的彈奏。
他聽了一會,突然對我說:“我爺爺快從國外回來了。”
“所以呢?”我並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爺爺是我們南家的一家之主,這一次我要好好爭取一下,看能不能用什麼辦法,讓我媽同意你進門。”
我也笑了,是嘲諷的笑容,“最好是這樣,南先生,過去的兩個月裡,你已經試了十幾種方法了,雖然說你媽沒有之前那麼牴觸,但她還是不願意我和你結婚,這件事情我都不想了。”
“不能不想!”
南望很激動地說:“以後還要生第二個,第三個,我怎麼可以讓你這麼沒名沒分的生呢!”
“呸,什麼玩意你?你和央央去玩吧,我出去透透氣。”
我裝模作樣的從禮堂裡快步跑出來,然後就聽到他在後面喊我的聲音,忍不住想笑,擡腳就跑了起來。
回回我都是那個貓,這一次,我也要當一回老鼠讓他們抓我。
我也沒有跑多久,拐了好幾個彎之後,就看到了一家從前沒看過的餐廳。
餐廳的名字叫:此情難忘。
真是個好名字,但是,這樣的名字,肯定就不是南望起的。
還在愣神,我聽到背後有人喊我,看到南望架着李未央跑從後面跑過來。
“你跑什麼跑?你這還有當媽的樣子嗎?”
南望終於跑到我面前,微微喘了口氣,面露怒容,“終於結束了吧!”
我對他狡黠地一笑,又立即往前跑去,然後在一個地方站定,對他說:“這不是結束,這是開始,你繼續來追我呀!”
我也不知道我們之後會經歷些什麼。
但至少我現在明白,我們彼此遇見,就是最好的時光。
世界一直都在給我們機會,長途漫漫,我們謹把餘生交給對方。
南望最後追上我,我說:“南望,誰能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居然是在酒吧呢?”
南望不屑地嘲諷我:“誰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酒吧了。我早就認識你了。”
“哦……”
我記起來,去給他買水果的時候,他的確說過要給我講一個故事的。
“嗯,那你說吧,我從頭開始聽着。”
“好,那我開始了……這是一個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的故事……既然如此,就取名爲,‘縱使相逢應不識’吧……”
(正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