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時間要長了許久,十五歲的夏國少年真的只在三招之內放倒對手——那個霸了三個禮拜擂主的山崎退,甚至沒用上出圈的附加勝利條件。
半響過後,唯一人掌聲起,是坐在遠處腦袋裹上幾圈繃帶的劉疏影,其餘一衆人在這掌聲中皆不知該面露何色。
吳鉤平下心頭浮動的血氣,將紅腫發脹的手腕藏在身後,剛剛那一記決定勝負的同時,也挫傷了他自己。
在這之前他沒做過幾次拳法的練習,對於這一手的記憶多半來自前世,因爲生怕力道不夠,只能竭盡全力。
剛剛那一拳,從架勢上來說屬於形意五行拳中的崩拳打法,不過和姜沐霖的半步崩拳是兩個東西。前者普普通通,力道和形神也不到位,後者纔是打得天下百家聞風喪膽的武林絕學。
剛纔看似他三回全部壓着山崎退打,但實際上非常危險,勝負就在前兩手,若是沒能逼出山崎退的破綻,自己便會陷入兇險境地。
最多再要兩三招,以那個扶桑人的武學素養就該發現,自己所出全是虛架,留下退路的同時並沒有殺傷力。
因爲吳鉤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拼正面的本錢。只要山崎退明白自己該做的不是閃躲和防禦,而是直接強壓,逼迫吳鉤接招,硬手相打很可能就是另一個結局。
舉一個非常簡單的例子,在正常狀態下,哪怕能拿住山崎退的關節手腕,只要對方發力自保,他也難以造成什麼有效殺傷。
這就是吳鉤目前,面對正統的,以年月積累的習武者時最尷尬的問題。他估摸着按照現在的速度,自己得在炁超過3以後,這個問題才能得到改善。
但不論如何,勝者是吳鉤,山崎退在攙扶下緩緩站起,一抹稠血順着鼻勾直淌,目眥欲裂,吳鉤剛剛一記崩拳把他打出了輕微腦震盪。
從那扶桑人燒火般的目光裡,吳鉤知道,不論他當不當擂主,這傢伙跟自己之間的恩怨都還沒完。
但現在他懶得操心這事,而是在一衆洋人的目光裡大步下臺,朝着之前一位打過招的夥計擡起胳膊抖了抖手掌。
“票,給我吧。”
吳鉤的目光落在夥計手裡的一張紙捲上,他在上臺前給了這人十元,說下一場幫忙買自己。
夥計愣了一瞬,隨即臉上浮出勉強的笑容,將那張爆冷的紙卷遞到吳鉤手裡。
剛剛在場的人幾乎都是買了山崎退,吳鉤用十塊挑動了上千元。
那日賺到了一百塊後,在賺錢這條路上吳鉤就給自己頂下了第二個目標。
八千!
七月之前,他手頭至少得有這麼一筆。
1692年6月,不勒顛皇家生物科學院和勞森重工聯合研製的生物機牀問世。
這是人類歷史上首次將炁金屬應用於醫療方面,但因其太過超前的理論和天馬行空的設計,被當地諸多主流媒體以“天才們的人命玩具”大肆報道。
出於各方面壓力,不勒顛王室要求勞森重工將成品的首發地選在非歐羅巴屬人種佔據主流的海外,畢竟本國人民無處發泄的同情心還不至於流露到血脈不同源的異國人身上去。
經過關稅、官府態度以及購買能力等多方面考慮,勞森重工最終於一個月後將這款劃時代產品選在江鬆發售,初時甚至還鬧出過“窮人買不起,富人不敢買”的尷尬局面,但在生物機牀奇蹟般的治病能力得到驗證之後,價格立馬攀升十倍不止。
上一世的吳軼歐知道這一消息後,也曾有過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但是八千元的售價實在超乎平民家庭的承受能力,只得含恨作罷。
吳鉤心裡清楚,這是讓母親擺脫病魔的最好機會.....甚至說是唯一機會。
但1692年的八千元,也就只有達官貴人、商甲大亨、幫會大佬以及大學裡的名師教授能夠負擔得起,對普通人來說已經算是天文數字。
所以不能放過任何增加收入的機會。
他哼着歌,走向兌錢的窗口,裡邊的人撥弄好算盤後卻只遞出九十八塊六毛八分。
“就這點?”
吳鉤用目光表達自己的疑惑。
“還有一位少爺下你的注,贏了一千六百多塊。”夥計回答道,隨後指向吳鉤身後。
劉疏影悄無聲息地走上來,頭上的傷雖然看着猙獰,實際或許還不如吳鉤打中山崎退那一記崩拳。
他見識了吳鉤方纔臺上的表現,以及之前送給自己的幾句見解,當下態度大變。
“我敬佩吳兄膽識,爲表敬意我買了你,卻沒想到真是買對了。”
吳鉤一臉黑地轉過頭來,嘴上卻是說道:“還真有人相信我,着實開心那。”
兩人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卻見外邊一個戴着瓜皮帽,身穿青馬褂的中年人帶着兩個筋肉虯結的保鏢,急急忙忙衝進演武堂來。
他一見劉疏影纏了繃帶的腦袋,當即轉過頭來,狠狠地抽了身後兩人各一巴掌,人高馬大的漢子臉上被抽得微紅,卻也不敢說什麼。
隨後他又轉身,如同老媽子撫摸傳家玉環那般摸着劉疏影胳膊,“哎喲喲喲——我的二少爺啊,您說您怎麼老偷跑出來,這兩赤佬也是愣頭愣腦的不知道上哪找您,要是哪天出了點事我可怎麼跟老爺交代......”
“行了,王管家。”劉疏影不耐煩地甩開胳膊,“我這周都不一定見着我老子,這點傷四五天就好了,他不會知道的,別來煩我。”
“那我給您找個高明的郎中再看看......”
“我說了別來煩我!”
劉疏影惡狠狠的目光一瞪,那王管家當即住了嘴,只能笑嘻嘻地好言道:“那小人這就先走了,有什麼事知會我。這兩呆瓜站您身邊您嫌煩,我讓他們離您遠點,求求您別再一個人偷跑了,老爺能弄死我。”
他說完縮頭縮腦地正要走,背後卻又傳來一聲。
“等等,幫我辦個事,江鬆第一樓定個包間,就今晚。”劉疏影說道。
“這——”
王管家狐疑地瞟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吳鉤,心裡琢磨二少爺交了個不明不白的朋友算不算自己的責任。
“我爹不讓你們給錢,吃個飯總沒關係吧?要不我親自去跟他說?”
劉疏影一句話徹底打消打消了王管家其他念頭,王管家立馬點頭,一溜煙跑得比誰都快。
“怎麼,這是要請我?”吳鉤打着哈哈問。
“我敬豪傑,交個朋友。”十七歲的少年微微笑道,心裡一百個心思轉過。
吳鉤心裡也是一笑,他今日忙活整天,就是爲了這句話。